31 卷柏(三) (16)

正常衙役,這一護衛隊就像額外編制一般,卻又比之衙役地位高上一些。

臨安府的護衛隊人數之多,抵得上一支皇城禁軍了。

而偏生這皇城府衙的護衛隊只認府尹少尹的令,時常同禁軍相抵,故而禁軍同臨安府向來不和。

晏夜對朝堂之事向來不關心,自然說不上來,可白錦雖問了出來,卻沒回答的意思,倒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晏夜剛想再問,就聽到白錦輕嘆:“印堂發黑,血光之災那。”

晏夜一愣,覺得白錦說的是剛才那少尹,可剛才那少尹臉蛋着實黑了些,印堂……實在看不出是否更黑了。

而後晏夜便譏諷出聲:“你可是說過你不會算命。”

白錦眉頭皺的更緊:“确實不會,因着不精,才說不會,可他那,太過明顯了。”

晏夜挑眉,眼角帶了幾分漠然,臨安府的幾個出什麽事,都同他沒什麽關系。

兩人已是忘了先前所吵的事,不自覺往回走去,白錦忽而問:“小晏,你可知中原有三魂七魄一說?”

晏夜鼻尖低聲嗯了一聲,顯然不想接話,他往回走了幾步才想起方才自己那糖畫的事,可現下也過了時候,沒法再發火,心底不由有些憋氣,晏夜已是在想回去如何借由僦舍錢克扣白錦的糕點錢。

白錦卻自顧自說着:“人沒了魂,就只剩軀殼,便也不能再稱作人了。”

晏夜這才聽進去了些,眨了眨眼,三魂七魄他聽過,他感興趣的是白錦後面的話:“只剩軀殼?”

沒等白錦回複,晏夜喃喃道:“那不就是藥人麽?”

白錦一愣,有些無奈,但晏夜怕是也只能明白這樣的比喻,只能點頭:“有些相似。”

“怎麽,你們中原也有這種秘術?中原人不是忌諱這些,說是邪術麽?”晏夜沒有明白白錦的意思,只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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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輕笑出聲:“你啊……還有的學。”

頓了頓,白錦才道:“李石光是臨安府的魂。”

晏夜腳步不由一頓,等回過神卻只看到白錦緩緩前行的背影。

白錦同晏夜回到谷雲樓的時候,酒樓裏客人已走了一波,正是清閑的時候,谷雲靠在前臺意興闌珊的模樣,低頭咂一口茶,看了一眼走進來的兩人,正要說話,卻忽而重重放下茶杯咳嗽起來。

谷雲向來是挺直着身子高昂着頭,可此刻卻身子微蜷,看得出來她想努力壓抑,咳嗽的聲音也并不大,放下茶杯的手還沒有離開茶杯,卻是重重握着,因為身體的晃動,茶杯裏的水微微灑出來些,可一向挑剔的谷雲已無暇顧及。

白錦見此,轉了腳尖繞到櫃臺後面,輕拍谷雲的背,良久,這低低的咳嗽聲才止下來。

白錦放開手,指尖輕轉沾了沾茶杯裏的水,這時才開口,語氣有些無奈:“這天雖熱起來了,您也不能貪涼喝冷茶。”

谷雲已是平常的模樣,站着身子,斜着眼睛睨着白錦:“你這般模樣,我這茶也喝不了了,這可是上等茶葉。”

白錦也不怵,接道:“上等茶葉放涼了喝?不嫌浪費。”

“無知,有些茶葉須得放涼了才得味。”谷雲這次眼也不遞一個,就将白錦貶了一通。

是否有茶葉須得放涼才好喝,而這茶杯裏的茶葉又是否是那種茶葉,白錦都不想糾結,她只道:“行了,冷茶傷身,別為了旁的虧了身子。”

“哪裏是茶水的關系,冷茶我是年輕時便喝起,怎麽現如今就喝不得了?”谷雲難得惆悵一番,嘆道,“這身子骨,也是不得不服老的,欸。”

谷雲喚了一聲一旁的白錦:“你白吃白喝這麽久,不如幫老婆子算算何時歸去。”

白錦一愣,笑道:“莫為難我了,這可算不出來。”

“怎麽就算不出來?”谷雲眼皮都不擡,“你不就是做這事的?怎麽,敷衍我這老婆子?”

白錦有些無奈:“您知道的,我算不了命。”

谷雲似乎放棄了,卻還是要譏諷一句:“是算不了,還是不想算。”

白錦連忙道:“您太看得起我了,我确實偷學了些,到底不正統,只會些皮毛。”

“得了,別怵在這站着了,礙眼,這杯茶算你僦舍錢裏。”

“诶?”

119番外:算命

“小錦在看書?”

鐘靈子到院子的時候,正瞧見白錦頂着白皙的臉蛋卻肅着臉蹙着眉認真看着手上書卷,不由有些意外。

白錦頭也未擡道:“對,哥哥們要回來了,我可不能讓他們小瞧。”

鐘靈子會心一笑,卻道:“小錦還是莫要同他們比為好。”

聽出自家師父話裏有話,白錦擡頭看向他。問道:“為何?”

“你一直在這山上不知世事,推演的出什麽?看卦象自是比不過他們。”

白錦一愣,然後有些惱,一把把書丢回桌上:“那我學的豈不是沒用?師父還一定要我學這些……”

說着還有幾分委屈,白錦只覺得一開始自己明明不喜愛這些,如今自家師父又這樣說,太打擊人了。

“怎麽不能用?”鐘靈子好脾氣的拿起被摔得書頁褶皺的書,伸手捋着,“等你知了事,不就有用了。”

白錦一聽就有些興奮:“師父的意思是要下山?不止是去山下那個村子對嗎?我們去揚州去長安去……”

說到這裏白錦又意識到什麽,糯糯的不再作聲。

鐘靈子頓了半晌,才笑道:“難為小錦了,一直陪着我這種老人家,可是十分苦悶?”

“沒有,”白錦的聲音有些低,猶豫了片刻,伸手擡頭,讨好的拽着鐘靈子的衣袖,“師父不老。”

“小錦不想下山?”鐘靈子此回話語間已帶了幾分揶揄。

白錦也聽出鐘靈子并未生氣,便笑道:“我想下山,和大家一起,師父也要,哥哥們也要。”

“恩,”鐘靈子沉吟片刻,“廖叔叔和小北呢?”

白錦都快忘了那冷面的小子了,至于那個廖行之,白錦想了許久,才不情願道:“他們……勉強帶上吧。”

而後白錦便将此事揭過,轉了話題:“說來,推演須得知道那麽多事,可算人算命卻不需要,可是?”

鐘靈子一怔,而後點頭。

白錦便也點點頭,不再問話。

兩人皆知道,這話題已然進行不下去,即使在進行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一會兒鐘靈子便去屋裏拿了簍子說要去采藥,白錦點頭應下,在桌邊又看了會兒,才四下看看,去了書房,書房的書架有些日子沒有整理,但還未積灰,白錦繞過第一排書櫃,徑自走到裏面,蹲下身摸索到最裏面的小冊子。

這冊子太薄,在擺放的緊湊的書籍之間抽出來需要好些力氣,白錦耐心的一點點将冊子抽出來,才就地坐下翻閱起來,冊子的封面十分粗糙随意,只是在側邊寫着二字——命理。

白錦看了會兒,而後想到什麽,繞過書架到了書桌前,拿起書桌上的八卦,對着小冊子看看,又對着八卦瞧瞧。

只是算誰?

算自己總是算不準的,眼前能想到的顯然只有一人。

坐在桌前的人沒有半分猶豫,照着書上法子推算起來。

只是一次罷了,白錦面色有些不好,只覺這卦象不太好,想了想,該是自己本事不到家,算錯了,這麽一想,白錦眉頭一松,将八卦放到一邊,将書又認真看了一遍。

過了一會兒,她微抿唇,認真的從頭算了一遍,這遍一了,卻還是不對。

白錦不甘心,看了又看,算了又算,最後一氣就将書本放回原處,去廚房洗了果子,坐在躺椅上犯起懶。

鐘靈子回來的時候,正瞧見白錦将躺椅擺在院子中央,整個人懶懶散散的,洗了一盤果子擺在一旁搬出來的長凳上,鐘靈子不由笑出聲,将手裏事物放進廚房,才回來走過去道:“小錦不擔心回來比不過他們了?”

白錦因着下午的事,有些懊惱,亦有些受挫,有氣無力的擡眼看了鐘靈子一眼,道:“師父,晚上不想吃土豆。”

她進廚房拿果子的時候看到地方推了一堆土豆。

鐘靈子一愣,而後笑道:“今日運氣好,撞到一只兔子。”

白錦這才開心起來。

晚上吃飯時,鐘靈子果然做了燒兔肉,白錦吃了一口,想了想,掃了掃外面的天,忽然道:“師父,這兩日天氣不會很好。”

“嗯。”鐘靈子點頭。

鐘靈子的規矩不多,食不言寝不語更是從沒對白錦提過,白錦便在又吞了一口米飯之後,又道:“師父,那這幾日就不去采藥了吧?”

鐘靈子手上動作一頓,擡眼望向白錦:“倒不是那麽糟糕的天氣。”

白錦抿唇:“總之就別去了吧。”

“為何?”鐘靈子不回答,反問白錦。

“……”白錦低頭戳了戳碗裏的米飯,才咕哝一句,“我們用不到的。”

“他們要回來,可不得多準備些好菜?”

鐘靈子識得草藥,時常采些下山去賣,但如今說出這理由,白錦卻找到空子反駁:“他們不是寄了銀兩回來,後面院子裏也還種着菜呢,師父別去吧,你今日出門采藥,我一人在家,可無趣了。”

“我當小錦不願陪我這老人家。”鐘靈子見白錦如此說,故意調侃。

白錦不依,硬要自家師父應下:“師父別去了,這幾日好好教導我,可好?”

除卻學業上,旁的事鐘靈子向來是慣着白錦,不會拒絕,盡管白錦說出的理由漏洞百出,他還是淺笑應下:“好。”

連着幾日,鐘靈子便也當真未出門采藥。

這日鐘靈子同白錦在院中小坐,兩人各執一本書看得入迷。

忽而鐘靈子擡頭看了看日頭,又看了一眼白錦,放下書起身。

還未走一步,就聽到身後帶了一絲緊張的聲音:“師父你要去哪兒?”

鐘靈子面帶無奈的轉頭:“快晌午了,你好好看書,師父去擇菜回來做飯。”

白錦這才放了心,仰臉笑道:“好。”

鐘靈子走了好一會兒還未回來,白錦忽而心裏一跳,看着後院的方向片刻,終究放心不下,放下書走向後院。

只是将将走進後院,便看到後院大門敞開,遠遠地,就能瞧見數人站在菜地前,白錦一急,正要上前,卻見自家師父站在那些人前面。

因為離得遠,只看的清身形,瞧得出他們正在交談,卻聽不見他們談話的內容。

白錦想了想,腳尖一轉,快步回身到了方才看書的院子裏,幾步進了柴房,柴房裏堆滿了柴火,除了外邊一圈柴火,裏面皆是幹草,白錦繞過木柴堆,小心的鑽進幹草堆中,半蹲下來向前爬了幾步,才伸手在地上摸索幾下,而後她用力一掀,鑽了進去,又回身蓋上地窖門。

地窖門關上,幹草堆順勢又蓋了回去,哪怕有人繞過木柴堆走過來,也看不出什麽不對。

這地窖口是白錦幼時同楊言知玩樂時發現的,這地窖往前走幾步,正通着後宅的菜窖,而菜窖上面不遠,正是菜地。

那時候楊言知還笑說應當把柴房換個地方,這樣柴房這邊的地窖更方便進出,将宅子後面菜窖的菜搬到這邊的地窖,冬天也不用跑那麽老遠拿菜回來做飯了。

其實那時兩人從未做過飯,連擇菜的活都是白夜做了,哪裏知道這些,不過是那時候兩人鑽進地窖裏捉迷藏忘了時間,讓家裏幾位急的險些把宅子翻過來,最後楊言知害怕會被重罰,才腦子一動提了個自認為聰明絕頂的意見。

哪知道那時候鐘靈子只是摸了摸一旁被衆人臉色吓壞白錦的腦袋,而後就笑着讓楊言知掃三個月茅房。

每每經過柴房想起這事時白錦都只會幸災樂禍片刻,可如今在下面走向後方菜窖,白錦卻總覺哪裏不對。

只是一會兒,白錦就到了宅子後方菜窖裏,因着菜窖離菜地近,她已經能聽見上方人們說話的聲音。

只是……

她一個字也沒聽懂。

白錦皺着眉頭,小心翼翼的攀上梯子,一點點靠近菜窖口。

菜窖在菜地斜後方,白錦回想方才那些人站的位置,是側對着菜窖的,應當是注意不到這邊,這麽想着,白錦就想伸手推開菜窖入口。

正是這時,白錦卻聽到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是,自家師父的聲音。

白錦聽了動作,屏息想聽清自家師父的話,可是,依然聽不懂。

緊接着陌生的聲音響起,似乎和鐘靈子認真商量着什麽,幾次來回,一個男子出聲,這回說的話,白錦終于能聽明白。

“只要您肯說出他的下落,我們斷不會為難,尼加提大人可說了,您的命可留可不留,畢竟背叛尼加提大人的人皆沒好下場。您還是不要讓我們為難較好。”

白錦一愣,尼加提……

這名字顯然不是中原所有,這些人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顯然是外邦人,這些外邦人來找師父做什麽?

緊接着鐘靈子的聲音又響起,白錦依舊聽不懂,想來用的也是外邦語。

之前說中原話的男子又開口了,此次帶了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通敵叛國?哼,你一個蠻夷懂什麽。”

上面的動靜大了起來,白錦覺得不妥,一點點的頂開菜窖口,只是才剛剛露出眼睛,急急得掃見自家師父的身影,卻見好幾個壯漢手拿長刀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更是正将長刀刺向自家師父,白錦心下一急,正要頂開菜窖門沖出去,就感覺頂着菜窖門的手腕一痛,她吃痛縮回手,菜窖門重重關上,最後一刻看到的,卻是鐘靈子被長刀貫穿後染血的白衣。

白錦正要再沖出去,卻發覺身體酥軟無力。

這是……

白錦餘光瞥見手腕上的細微粉末。

這是師父做的藥粉……

昏迷過去前,白錦只能感到上方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

“這邊還有個菜窖。”

上方,一拿着長刀的壯漢肅着臉指着菜窖口,領着幾人正要上前,卻被人伸手一攔,壯漢臉一沉,正要發作,待看清眼前的人後一愣,而後低頭行禮:“大人。”

“菜窖已經查過了,別浪費時間,去前面院子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男人右眼眼角一顆淚痣,将其面龐襯得更加柔和。

這般溫和的模樣,壯漢卻更加恭敬:“是。”

“你們幾個,跟着我進去,快。”而後帶着幾人,直奔宅子裏。

120汴京(一)

隔了幾日,錦閣又來一客人。

要說起來,臨安城裏,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戶人家的陰私也是不少,要尋的人或物不想讓人知曉更是不少,故而有個臉都不肯露家門也不肯報的人上門,倒是不怪。

來人一身黑衣面上帶着面罩只露出一雙眼睛,沙啞的聲音顯然是刻意變聲過的,一進錦閣,就用平淡無波的聲音問道:“哪位是白錦。”

白錦正在同江烨然下棋,聞聲望了過來,窗臺邊,晏夜抱着一疊瓜子吊兒郎當的坐着,斜睨着眼望着門口,角落裏坐着廖北,只掃了來人一眼,便無任何動靜。

來人來回看了一圈,才問出這樣的話,顯是覺得屋內三位都不當是他要找的人。

白錦似笑非笑的看了來人一眼,故作不經意道:“說來,我一直有個疑惑。”

江烨然覺得放着來人不理不睬似乎不太禮貌,但被尋得自家師父如此作為定然有她的理由,于是配合道:“是何疑惑?”

“夜行服在夜晚穿确能很好的隐蔽自己,但白日裏穿,是否太過明顯了?”

覺得自家師父有什麽理由才問出問題的江烨然一噎,似乎這時才想起自家師父的本性,給來人投了抱歉的眼神,就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不在了。

晏夜在一旁可是樂得見這場面的:“欸,人家那不是夜行服,只是玄色長袍罷了,不過這麽遮着臉,着實顯眼,小爺說什麽來着,他還在街角的時候,小爺就瞧見他了,就知道一定有生意上門了。”

“小晏最是聰慧。”白錦适時的誇着晏夜。

來人被晾了一會兒,還被人這麽一番評頭論足,倒也沒惱,見幾人安靜下來,才又問一句:“誰是白錦?”

白錦這才轉過臉看向來人,淺笑着回道:“公子找小女子何事?”

來人也不羅嗦,直接道:“尋物。”

白錦點頭,放下手中棋子,伸手在身下的矮幾裏摸索着,一會兒就掏出一羅盤,起身走向男子,問道:“尋什麽?”

男子見白錦走過來,從懷裏掏出一枚通體剔透的玉佩,道:“這本是一對。”

白錦結果玉佩瞧了瞧,連一旁的晏夜都從窗臺上下來,湊近過來看了片刻。

單是看上去,就知曉是好玉,拿在手裏的溫潤感,更是讓白錦心下有些感嘆,但玉佩是個半圓,中間是镂空的精美雕花。

白錦便問:“公子是要尋這玉佩的另一半?”

話裏問着,白錦已動了羅盤。

男子點頭,白錦這邊卻已經從羅盤裏擡頭,笑意溫婉:“那可當真不好意思了,這單,我們錦閣不接。”

若是一般人,早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弄得惱羞成怒,拿了玉佩就走了,臨安城藏龍卧虎,單說算卦這一項,比白錦有名氣的也不是沒有。

可這男人卻有些執着,語氣裏依舊沒有惱怒的成分,只問:“為何?”

“太遠了。”

男人從進來到現在,都并未正眼看過白錦,卻在聽見白錦的這句話後認真打量了白錦一番,而後道:“事成後奉上三千兩白銀。”

“三……”

“三……”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驚訝一個興奮。

滿臉欣喜的晏夜掃了一眼一旁難掩驚訝的江烨然,不經意的帶了幾分嘲諷,似乎是在嘲笑對方沒見過世面,與此同時,将自己面上的神色調整一番,淡定的看着白錦。

白錦卻不為所動的模樣,道:“太遠。”

男子躊躇片刻,問:“可能告知大致方向?”

白錦笑而不語。

男人從懷裏掏了掏,放下一錠銀兩:“這一百兩算做定金。”

“這定金我就不收了,那枚玉佩在北方,實在有些遠。”

“太遠是哪裏。”

男人這麽問就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了,畢竟白錦并未承接下着單生意,白錦也如此回絕道:“既然不接,我也不好再多說。”

男人又掏出一錠銀兩放在桌上。

白錦看了一眼,帶了幾分無奈:“汴京。”

男人一聽,眼底亮了幾分,又掏出三百兩,道:“五百兩,算做路費不算做定金,事成後,再是三千兩。”

這是執意要白錦接下來了,白錦只得無奈應下:“罷了,你我算是有緣,這單我便接下了。”

“好,”男人一聽連忙接道,“此事盡快,若可,望你三日內啓程。”

男人走的時候,晏夜還不忘調侃白錦:“你我算是有緣?”

白錦不為所動:“怎麽?”

“你一開始便想答應吧。”晏夜眯着眼看着白錦,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這女人應該是一開始就想答應,但算得地方确實太遠,就想讓委托的人多出些定金吧。

記得第一次見面,這女人可沒這麽貪財。

晏夜心下啧啧出奇。

卻聽到白錦感嘆一句:“臨行前,去一趟如翠閣吧。”

晏夜眉頭一抽,才想起自己因前幾日白錦在路上把銀兩花光的事情,将白錦當分的銀兩都收起來沒給這女人,白錦連着幾日沒有去如翠閣,身上一文錢也沒有了。

于是晏夜啧啧了兩聲,将心中所想說出:“啧,就為了那膩死人的糕點,你可把剛才那人耍了好一陣子,五百兩呢……”

說罷身形一閃,在白錦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将桌上的五百兩順走。

白錦一愣,眼底難得的閃過一絲焦急,面上故作鎮靜,佯裝不明白晏夜的意思:“小晏在說甚,汴京确實太遠,我原是真的想拒了那人。”

“呵。”晏夜冷笑一聲,不接話。

白錦終究忍不住,道:“銀兩,是不是該分一分。”

晏夜斜睨了白錦一眼,從懷裏掏出一兩銀子:“等事成後那三千兩到手,再一起分,這五百兩是路費,不是給你亂用的。”

白錦面上有些讪讪:“這一趟我們來回少說一月,我只是想同如翠閣老板娘說一聲。”

見晏夜将那五百兩塞進自己懷裏,白錦面上帶了幾分黯然,卻還是道:“自然,不單單去如翠閣,交好的幾家都得通知,小晏你也當通知一聲。”

晏夜滿臉不屑:“小爺又不是中原人,沒得這麽多規矩,和那些店家也不熟。”

白錦有些不贊同:“那小瞳……”

晏夜不做聲,也沒有旁的動作。

白錦便想着法給晏夜臺階下,轉頭看向一旁早已自顧自看書的江烨然,道:“不如烨然同為師一同過去?”

江烨然向來聽話,點點頭,就将書本收拾好。

白錦便又看向廖北:“廖北,也同我一同去如何?”

廖北不做聲,只抱劍站起來走到白錦身邊。

三人離了谷雲樓好一陣子,江烨然才帶着笑意道:“師父總為晏小公子操心。”

白錦挑眉看了他一眼,才道:“我更擔心尋不到師父的小蘇瞳着急。”

“晏小公子應該已經出門了吧。”江烨然看到路邊的糖人,喃喃道。

“誰知道呢,”白錦随意的接了一句,看向廖北,“身上帶了銀兩了麽。”

廖北點點頭,應了一聲:“嗯。”

白錦便笑得開懷:“那可真是太好了。”

白錦還沒到如翠閣便同江烨然分開了,等逛了一圈回來,白錦記起臨安府就在臨街,想了想,白錦還是沒有去臨安府,而是直接回了錦閣。

李石光近日來每每經過前次巡街的地方,都會想起之前的事。

這麽幾回之後,他便領着人到了谷雲樓門口。

汪傑聽到石光老大問到谷雲樓的時候,就有不詳的預感,等到站到谷雲樓前時,他這種感覺愈加強烈起來。

跑堂的湯五是認得汪傑了,幾步跑過來,十分熱情的領着人往裏走:“呦,官爺,這是剛巡完街?快裏面請,是在大堂還是雅閣?”

汪傑看向李石光,李石光四下掃了掃,沒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便道:“大堂。”

湯五很快明白李石光的身份,但他還是故帶疑惑小心的看向汪傑:“這位大人是……”

汪傑便道:“這是我們少尹大人。”

湯五便做恍然大悟狀,見汪傑打着手勢,才低下聲:“原是少尹大人,如此二位坐在大堂裏,會否不便?”

“無妨。”李石光大氣的揮手,挑着大堂裏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湯五便下去倒茶去了。

隔了一會兒,湯五拿着茶托回來時,正見到一只腳邁進大門的白錦和廖北,便打了招呼:“白姑娘,廖公子。”

廖北默不作聲的點頭回應。

白錦淺笑着問:“可瞧見小晏了?”

湯五眨巴眨巴眼,眼神望向大堂角落裏的人:“白姑娘是問的何時?”

“不,我同廖北離開谷雲樓這段時候,可見着他了?”白錦話才問完,也順着湯五的眼神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晏夜。

今日正式何益來谷雲樓說書,晏夜面前放着一壺茶水,聽的認真,并沒有看向白錦。也不知道是真的聽的入迷,還是故作不知。

湯五想了想,道:“晏小公子方才才回來,不過這段時間二樓沒有客人,我一直在大堂,都不知他是何時出去的,之前不是一直和白姑娘你在二樓麽。”

這麽說着的同時,湯五的心裏有些微妙,對于做慣梁上君子的他,自然能猜到為何沒見到晏夜離開錦閣卻見到他從谷雲樓外回來。

只不過大白天不走正門走窗戶的人,自诩神偷的他都不是十分理解。

白錦點點頭,道了聲謝,就往二樓走去。

谷雲樓的樓梯寬敞,廖北與白錦并排而行,正要到二樓,就聽到伸手一聲:“等等。”

白錦還未反應過來,只感覺到耳畔一陣風,廖北出手了。

121汴京(二)

白錦訝異地轉身望去,果然是李石光,方才正想拍白錦的肩膀打招呼,就被廖北的手擋住了。

白錦想了想之前在臨安府被李石光大掌拍到時的感覺,默默的退了兩步。

而這時的李石光還沒意識到自己此舉如何不妥,還要伸手招呼白錦,就被廖北再次攔下。

廖北更是眼尖的看見白錦後退了兩步,認定此人來者不善,直接出手就是一掌。

見對方出手帶着幾分力道,李石光也不敢輕視,連忙伸手來擋。

白錦連忙道:“停手,快停手!誤會,這位是識得的。”

廖北收手退了半步,低聲道:“抱歉。”

好在李石光是個不拘小節或說神經粗長的人,見對方收手,又聽見白錦這麽一說,也笑呵呵的收手,還不忘沖白錦抱拳:“白姑娘。”

白錦便點點頭,道:“官爺這是來谷雲樓吃茶?還是酒?”

李石光撓撓頭,笑得憨厚:“就是坐坐,吃杯茶水,還在巡街,哪裏能吃酒。”

白錦看了一眼李石光身後的汪傑,見汪傑面上帶了幾分不自然,就望向李石光:“方才多有得罪,不如小女子請官爺喝一杯。”

李石光本想拒絕,卻聽白錦又道:“小女子這邊還有些事要勞煩官爺。”

便見白錦已經轉身往二樓走去,心下一轉,略矜持的捋了捋衣袖,才道:“多有叨饒了。”

身後的汪傑見到自家少尹大人反常的模樣,也只能咬牙跟上。

但心下難免碎碎念:早知會如此,不如同志學老大審犯人去。

幾人這一來一回,在酒樓裏倒不顯眼,只是有人早早就注意着這邊,此刻更是啧啧稱奇。

湯五拎着茶壺給晏夜加水,還不忘問一句:“晏小公子,您可瞧見了?”

見對方眼底的期待,晏夜有些嫌棄:“你怎麽變得和何益一樣了。”

這就是在說湯五好管閑事了,湯五自然也聽的出來,只是湯五沒惱,臉上依然堆着笑:“這和臨安府扯上些關系的,小的難免注意了些。”

更何況,那還是臨安府少尹。

見晏夜不想同自己搭話,湯五便又換了話題:“這麽久了,第一次瞧見廖公子出手,當真深不可測。”

晏夜斜眼看他:“你是想說這一手出的漂亮吧。”

這倒是說到湯五心坎裏了,他可是可惜了半天,那一掌怎麽就沒打到呢!

“臨安府少尹怎麽會來找白姑娘?看起來還十分熟絡。”

湯五可是瞧見方才李石光同白錦打招呼的模樣了。

熟絡?晏夜略顯古怪的看向湯五:“不熟,那男人只怕是腦子不太好使。”

太自來熟不說,而且……

晏夜想了想,掃了掃四周,才低下聲音來說:“那家夥,恐怕喜歡那女人。”

這一句話說完,湯五許久沒反應過來,哪個家夥,哪個女人,等明白過來,他不禁詫異,而後撫掌感嘆,之後又擠眉弄眼看向晏夜:“難怪,難怪廖公子會出手,那掌看着着實不輕。”

晏夜一愣,湯五應當是不知道廖北如何進入谷雲樓的,更不知道那封信的事,怎麽會這麽說,于是他不動聲色的試探:“這和那木頭什麽關系?”

湯五上下打量了晏夜一眼,揚聲道:“得了呗,什麽事能瞞過我?廖公子那樣的人,找什麽東家找不到?非親非故的,硬要守着白姑娘,我又不傻。”

晏夜心想你是不傻,傻得是那兩個人。

這邊李石光同白錦進了錦閣,白錦給倒了茶,又讓廖北去樓下拿些吃食,才看向李石光,卻見對方束手束腳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十分拘謹。

白錦不由好笑:“官爺快喝茶,吃食還要一會兒才上來。”

李石光連連點頭,将茶杯拿到手裏,喝了兩口,又不動作了。

白錦便去一旁的矮幾裏掏出一樣東西,轉身交給了李石光,嘴上還感嘆着:“本想着休息一會兒再去臨安府,現下看來,是不用了。”

李石光愣愣的接過,等看清手上東西後,又是一愣:“這是?”

手上是一個香囊,暗紅色底子,繡着黑色的燕子,燕子尖嘴的部分用了亮些的紅線,看着十分讨喜,鼻尖隐隐聞到一絲清香。

白錦見李石光接過,便坐回椅子上,淺笑着回道:“香囊。”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香囊,李石光方才的問話顯然不是這個意思,白錦這麽一回答,李石光黝黑的臉頰有些發熱,剛想拒絕,卻又聽到白錦接下來的話。

“勞煩官爺,代為交給劉捕頭了。”白錦說完,還不忘抿抿唇,腼腆的笑了一笑。

“劉捕頭?”李石光愣愣的重複着白錦的話,而後反應過來,“志學?”

“是,”白錦點頭,見廖北端着吃食上來,示意他放在桌上,才接着說,“另外,勞煩帶句話。”

李石光回味過來,明白白錦讓自己上來,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帶東西給劉志學,眼底暗了暗,整個人也沒了方才的精氣神,有些蔫蔫的,只不停應着說好。

白錦見到他這模樣,又囑咐一句:“可以的話,望官爺一回去便交給他,盡快,且須得私底下,這事……不太好有旁人知道。”

白錦說這話的時候,卻看向了汪傑。

李石光徑自點着頭,沒注意白錦的視線,只在心裏想着,女兒家送這些貼身的東西,還是親手做的,不想讓多的人知曉,倒是不奇怪。

汪傑是知曉自家志學老大同白姑娘的關系的,自是明白這香囊必定有貓膩,又聽了白錦這麽一囑咐,更覺如此,明白白錦這話其實是在對自己說,汪傑輕輕點了點頭。

白錦嘴角的笑意這才大了些:“好了,也別幹坐着,來吃些東西,雖說不能喝酒不夠盡興,但谷雲樓的吃食,也是不錯的。”

在錦閣呆了沒一會兒,李石光同汪傑巡完街,回到臨安府,正碰到從外面回來的劉志學。

下午還有些黯然的李石光已然相同,見到劉志學的時候,已是尋常的模樣,先是大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正要将東西交給他,又想起白錦的囑托。

女孩家臉皮薄,李石光認真的将白錦的囑托作為一個大事,面帶嚴肅的看向劉志學:“志學,跟我來,有事同你講。”

這般模樣,劉志學也帶了幾分認真,跟着李石光到了無人的院落,劉志學注意到了身後的小尾巴,不甚在意的挑挑眉。

果然,沒一會兒,李石光肅着臉,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遞向劉志學。

劉志學看着這有些娘氣的香囊,心下閃過很多猜測,最後還是帶着疑惑看向李石光。

卻見李石光道:“這是錦閣的白姑娘讓我帶給你的,你可要好生保管。”

見劉志學半天沒有接過去,李石光又催促了一遍。

劉志學暗道這又是什麽伎倆,見李石光看向自己,劉志學語氣冰涼:“那個女人?”

李石光一見劉志學這模樣,語重心長道:“白姑娘的一番心意,志學你也別總板着臉,會把人家姑娘吓跑。”

劉志學本面無表情的臉因為李石光的話,一瞬間有些扭曲,但很快他就調整過來,語氣更涼:“無事獻殷勤。”

李石光心下點頭,原來志學這邊尚且沒有這意思,但白姑娘既然有意,志學又尚未開竅,他也只能幫襯幫襯了。

這麽想着,李石光帶了幾分大義凜然大公無私的意味,拍了拍劉志學的肩膀:“志學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也該考慮考慮了,一個姑娘家,送你親手繡的貼身物,怎麽能叫獻殷勤?別傳到白姑娘耳朵裏,傷了人家的心。”

劉志學古怪的看了李石光一眼,心道平日裏倒沒發現李石光如此通情達理,懂得人情世故,現在這道理倒說的一套一套的。

而且這些話如今還往自己頭上砸,劉志學咬牙:“這些話,不知道你從哪兒學來的?”

李石光撓撓頭,笑得憨厚:“方才去谷雲樓吃茶,正碰到說書的講這段呢。”

劉志學私心裏又将這過加到白錦頭上,緊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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