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卷柏(三) (30)

非一朝一夕而起。

這般想着,鐘靈子心下又是一聲嘆息。

他看向少年,道:“你不必如此,你母親是我妹妹的摯友……”

聽到這,少年眼底寒光更甚,手中刀刃握得更緊,小巧的單面刀刃鋒利無比,少年手心都溢出血來,卻好似并未察覺。

雖然眼前這男子模樣無害,但他的話少年是一絲一毫也不信的,這男子模樣分明是大梁人,要騙自己,也太蠢了。

鐘靈子嘆了口氣,道:“我的母親是大梁國人,父親是丹青人,我的妹妹名喚賽依提,你的母親,名喚艾尼塞,可是?”

聽到男子的回答,少年依舊未放下警惕,畢竟男子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

可少年心裏也是存了疑慮的,樊家已然被滅,樊家的仇人見到自己是必會殺人滅口,不會同自己廢話,可眼前的男子卻用自己的母親來試圖博取信任,這男人有什麽目的?

少年心裏思慮不少,待反應過來時,自己的手已經被人捏住,他正要掙紮,只覺手腕處一陣痛疼,他控制不住的松了手。

只聽一聲輕響,他手中的刀刃掉到了青石板的地上。

這男人,會武功!

少年心知自己沒有能力與之抗衡,放棄了掙紮。

卻聽到身旁的男子溫和的聲音傳來:“小孩子莫要随便玩這些東西。”

少年緊咬着嘴唇,身體都在顫抖,卻不回應男子的話。

見到少年如此,鐘靈子眼底帶了幾分心疼:“你應是無處可去,同我走如何?”

見到少年低頭不語,鐘靈子半彎下腰,帶着笑意的眸子盯着少年:“我知曉一些你母親的事,要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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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少年回應,鐘靈子便率先說了一句:“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的母親,來大梁是為了逃婚。”

少年一愣,不明白這男子究竟是要做什麽,他這身子板,人販子都是看不中的,這男人同自己費這麽話,究竟為了什麽,而且,還反複提及自己那早就死了的娘。

“你的母親可是大漠不可多見的烈女子,更是個美人,好在看你的模樣,是更像你母親多些,”鐘靈子見少年遲遲不說話,又見少年衣衫褴褛,身上還有血跡,彎腰,伸手将少年抱在懷裏,徑自往城中走去,“好了,剩下的故事可以在睡前講,現下,你應當好好洗洗,然後吃上熱飯。”

被男子抱在懷裏的少年身子僵住,直到被男子看似溫和實則強硬的摁着洗了澡,換上藍色衣袍,又拉到飯桌前,少年才反應過來。

鐘靈子見少年好賴沒有過多掙紮,有些滿意,便道:“用過飯我們便回家,家裏還有兩個孩子,白夜是同你差不多的少年,你們應當能玩到一起,還有一個女娃娃,性子乖巧,你應會喜歡的。”

少年從鐘靈子零散的話裏得出了不少信息,看來那兩個孩子也不是眼前這男子親生,難道這男子慣愛撿孩子來養?

養大了準備做苦力麽,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一貫喜愛猜測旁人目的的少年想不通男子的行為,又聽到男子道:“我名喚鐘靈子,阿成可以喚我師父。”

樊成一愣,眼前的男子竟知曉自己的名字,只是……從未有人這般叫過他,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不過,師父?這男子撿了孩子,是為了收徒弟?

等馬車上路後過了江北,他們路上遇到另一血染的白衣少年,鐘靈子又順手撿了回去,樊成才肯定,這男子是慣愛撿孩子的。

經這麽一遭,樊成反而放下了一兩分戒心。

等鐘靈子找了客棧将白衣少年打理幹淨,便見到白衣少年身上的大塊傷口,連忙請了大夫來治傷,這麽一下子,幾人的行程耽誤了些許時日。

白衣少年應當是自小習武,身體底子極好,傷勢好的也快,只是遲遲未醒。

萬般無奈,鐘靈子便帶着昏迷的少年一道上路。

及至鐘靈子背着少年上了山,少年都還未醒過來。

樊成看見那偌大宅子前面抱着女娃娃的少年,不禁眯了眯眼,知曉這便是鐘靈子提起的兩人,不動聲色的打量起來。

白夜見到自家師父不僅帶了一少年回來,身後還背了一昏迷的少年,連忙将放到地上:“小錦可能自己走了?”

小小的女娃故作老成的點頭:“小錦已經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走,哥哥去幫忙吧。”

白夜聞言寵溺的一笑,伸手摸了摸女娃的腦袋,便上前搭了把手,又沖着樊成點了點頭,語氣裏帶了幾分無奈:“師父這一趟下山,可沒說要這麽久。”

鐘靈子笑道:“總會有意料之外的事,這才有趣。你一人照顧小錦,怕是受累了。”

見白夜眼底帶了幾分疲倦,鐘靈子看了一眼一旁的樊成,道:“日後倒是不必這般勞累了,多了兩個男娃娃,你我也能歇上一歇。”

其實尚且三歲的女娃娃很是乖巧安靜,鐘靈子不過是調侃。

白夜便應和着點頭,可在一旁穩穩走着路的白錦很是不滿:“小錦很乖,沒有給哥哥添麻煩。”

鐘靈子同白夜對視一眼,皆是一笑。

白錦跟在白夜身邊亦步亦趨,仰着頭不時看看樊成同白衣少年,還是忍不住問道:“師父又出門撿了孩子回來麽?”

樊成眼裏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情緒,被身旁的鐘靈子抓了個正着,鐘靈子一愣,看向白夜,白夜的眼神帶了幾分笑意,鐘靈子低頭笑問:“這話怎麽這麽說?”

白錦認真道:“我和哥哥也是師父撿來的啊,這兩個大哥哥應當也是吧。”

話到這裏,白錦面上帶了幾分開心:“如果師父每次下山都能撿孩子回來,那山上就熱鬧了!”

待将白衣少年安置好,鐘靈子已讓白夜白錦同樊成互相問候了一番。

白夜對樊成的印象:應是吃了不少苦的少年,面上有些冷漠,不知內裏如何,但師父帶來的人,總是不會錯的。

白錦對樊成的印象:這大哥哥的眼神總讓人覺得不太舒服,為何?

樊成對白夜二人的印象:又蠢又天真的兄妹。

可等到那白衣少年醒來的時候,樊成便将白夜兄妹二人的印象改觀了幾分:兄妹。

白衣少年醒來的時候,情況有些不對。

“我怎麽會在這?我不是在家裏後院捉着蟋蟀麽……”

白衣少年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這樣。

見到床邊撐頭看着自己的女娃,白衣少年透了幾分喜愛之情,伸手捏了捏女娃娃的臉。

白錦皺眉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雖然這大哥哥給她的感覺比那個叫樊成的好些,但做什麽一醒來就捏別人的臉。

鐘靈子早便在少年受傷昏迷時查清了少年的底細。

少年亦是家族被滅,獨自一人逃了出來。

楊家是江北的大戶,而楊家一夜被滅,卻是因被一直信任的淩家背叛。

少年記得自己的名字,卻記不起家裏其他人的名姓,記得自己喜愛玩什麽,卻不記得是同誰人一起玩的。

顯然是受了刺激失去了部分記憶,鐘靈子便告訴少年:“丹青同大梁開戰,楊家因戰事牽連遭滅,好了你存活了下來。”

鐘靈子這般說,少年便這般信了,他直覺眼前的青年是個值得信任的好人,很快便開懷的在山上東竄西竄起來。

小小的樊成在心裏給白衣少年下了兩個定義:蠢,天真。

166番外:武館

孫叒浩這個名字,是自己的姐姐取得。

只是姐姐拼死把他拉扯到七歲,還是在出門采藥時,摔到山澗死了。

他只能下了山,到了荊州城裏尋些活計。

畢竟是男孩,還有些力氣,他很快找到店家做起夥計。

只是他連着五家做工的店鋪都因經營不善關了門。

孫叒浩想,他這樣子的人,怕是只能幹替人造棺材板的活。

可他剛拜了師父,那老木匠就在一天夜裏被自己造的棺材板蓋砸到腦袋,死了。

孫叒浩覺得沒甚意思,他這樣的人,什麽都幹不了,将老木匠埋好立碑,他就準備去西邊郊外的破廟裏投奔丐幫。

可他将将到城西,就遇到一名同自己差不多大,近八歲的男娃娃。

他懷裏抱着包子行路匆匆,雖是軟糯的年紀,卻模樣平凡的掉進人堆裏就找不出來,可孫叒浩還是注意到了他,多瞧了幾眼。

那男娃娃大約注意到有人看他,也望了回來,眼底還帶了幾分訝異,似是極少有人會注意到自己一般。

見到孫叒浩,那男娃娃上下打量一番,問:“你可是要去李家武館?”

孫叒浩一愣,李家武館他是曉得的,在荊州城裏有些名氣,可一想到自己去了之後的後果,他擡腳就要遠離這男娃娃。

男娃娃見到孫叒浩這般動作,愣了一下,很快追到孫叒浩面前,笑道:“你跑什麽!”

男娃娃顯然是會武功的,孫叒浩跑不過,也掙脫不掉,泛着烏青的臉就直直盯着少年,道:“我不是去李家武館。”

對面的男娃娃來了興趣,奇道:“這城西偏僻的很,這條道上的幾戶人家我都識得,可沒見過你。”

見孫叒浩沒反駁,男娃娃就知道他定不是這幾戶人家的親戚,又道:“這條道上除了那幾戶人家,也就咱們武館,和郊外一處破廟,你不是去李家武館,難不成是去那乞丐窩啊?”

話說到這裏,男娃娃盯着孫叒浩,驚訝道:“你當真要去那乞丐窩啊!”

孫叒浩不作聲,暗地裏使着勁想睜開男娃娃。

可男娃娃卻不依不饒起來:“別了吧,你這家夥有手有腳的,做什麽不好,去做乞丐?走走走,咱們武館正缺打雜的,就你了。”

“放開,放開我!”這男娃娃簡直不可理喻,孫叒浩憋紅了臉都沒法掙脫男娃娃,愣是被拉着到了李家武館裏。

武館裏,已有十幾個少年正打着拳,為首的那個年紀稍大,近弱冠年紀,瞧見有人進了武館,笑道:“汪傑,你這就找着打雜的了?”

孫叒浩這才曉得拽着自己的男娃娃的名字。

汪傑嘿嘿一笑:“可不是巧了麽,石光老大,包子還熱乎着,都歇歇來吃吧。”

孫叒浩曉得那少年才是說得上話的,便道:“放開,我不是來打雜的。”

被叫做石光老大的少年身邊,還有一厲眼的少年,盯着人的時候,臉色很臭,他聽見孫叒浩的話,冷笑一聲:“你不是來打雜的,難不成是來踢館的?不嫌你年紀小做不了多少事便不錯了,少他女良的廢話。”

這話說完,那少年一拳垂向一旁的木樁,孫叒浩甚至能聽到那木樁發出幾聲茍延殘喘的聲響。

識時務者為俊傑,孫叒浩也不再反駁,心道他也是被逼的,這些人到時候倒黴也不幹他的事。

在李家武館待了近半個月,孫叒浩才曉得這李家武館的前任家主年紀輕輕就過世了,也只剩他唯一的兒子李石光強撐着。

前任家主心善,收了不少戰争時候的孤兒,這剩下的兒子也有乃父之風,時常收留無家可歸的小孩。

比如自己。

孫叒浩正吃着飯,心下就想着。

雖說是把自己拽過來打雜,每日清晨也還是被教導功夫,武館裏大點的孩子,也會教他們識字。

這半個月來他都盡量避免同人接觸,倒是沒出什麽大事。

倒是有一個人,一直纏着自己,卻也不見這人倒黴,讓孫叒浩有些稀奇。

正這麽想着,一旁的汪傑就粘了過來,快而準的将碗裏的青菜放到孫叒浩碗裏,又若無其事的坐回原來的位置。

孫叒浩烏青的臉擡起,看了一眼汪傑,又低下頭,似乎并未計較。

“汪傑,給老子夾回去吞了。”

劉志學發了話,汪傑抖了抖,雖然不情願,還是将青菜夾了回去。

孫叒浩看了站在一旁的劉志學一眼,沒有作聲。

汪傑告訴自己,他是跟着劉志學從西北逃到荊州城的,故而汪傑心底是将劉志學視作老大,很是聽劉志學的話。

李石光在一旁看着,嘴角笑意掩不住,靠過來,拍了拍孫叒浩的肩膀:“你也別老慣着這小子。”

孫叒浩不習慣他人接觸,身子一僵,還是點點頭。

李石光滿意了,端着飯碗就要到廚房盛飯,哪知腳邊跑過一只老鼠,他腳下一歪,就倒在了地上,飯碗順勢扣在頭上,面上還有些恍惚,似是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麽。

孫叒浩忍了忍,還是道:“不要碰我。”

這話若是在李石光摔到之前講,劉志學便也只當是孫叒浩不喜人觸碰,可在這之後說,再聯想起近半個月的一些事,劉志學已然明了了。

衆人不知是默契還是怎的,很快岔開了話題,倒似乎是沒聽見孫叒浩的話一般。

劉志學瞥了一眼獨自坐在一處的姚樂,又冷了臉道:“要老子數數你今日剩了多少青菜麽,沒用的小子。”

遠處的姚樂動作一頓,夾了一片菜葉子來吃,嘴裏滿是嫌棄:“多管閑事。”

孫叒浩已經吃完,正在收拾碗筷,看了那姚樂一眼。

武館裏的人他大體都識得了,這姚樂似乎是前任家主還未去世,就被李石光從外面碰着撿回來的,一同的還有他的姐姐。

姚家姐弟倆在外面相依為命四處漂泊,自是願意有安身之所的,只可惜姐姐為了護着弟弟吃了不少苦,在武館沒多久便過世了。

難得的,孫叒浩希冀能在這武館多呆些日子。

只他總擔憂自己的體質,給武館帶來麻煩。

這麽擔憂着,武館裏的人只增不減,少年青年皆有,好賴都是有氣力的,白日起早練武習文,空餘的時間出去打些零工,這搖搖欲墜的武館竟也一直開了下去。

一轉眼就是三年,丹青的大軍已逼近荊州城,荊州的百姓不少皆帶着細軟跑了,李石光卻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像是打算死守自家父親留下的武館。

劉志學也不同他廢話,将人打暈了,就領着一大家子人收拾細軟,連夜趕路。

李石光醒過來的時候,荊州城已被攻下。

孫叒浩指甲都戳到肉裏,只覺是自己的過錯,當天夜裏就想偷偷離開。

只是他還沒走遠,就被劉志學發現了。

“這戰火紛飛,你打算往哪兒去?”

“天下之大,總會有我的安身之所。”孫叒浩說着自己也不會信的話。

“蠢貨,”劉志學冷嗤一聲,“你還看不出來,汪傑在這裏,天下除了這,哪裏還有你的安身之所。”

孫叒浩訝異的看向劉志學,劉志學卻轉身往篝火旁走:“丹青攻到荊州是遲早的事,與你無關,你若是走了,汪傑日後便無人聽他廢話,老子的耳朵可受不了他的念叨。”

孫叒浩動作頓住,看向火光處,想了想,還是跟着劉志學往回走。

劉志學嘴裏還在念叨:“對自己的這份狠勁,不如留着給丹青蠻夷,你也聽見了,石光想集結江湖人士組建義軍将丹青蠻夷打回去,你若再跑,老子便當你膽小怕事臨陣脫逃了。”

167番外:秘密

樊成有兩個秘密,這兩個秘密他都未同任何人提起過。

樊成是樊家的庶子,母親是丹青人,只是生下樊成後便死了。

樊家家主的正妻是名門正派嫁過來的,只是嫉妒心極強,對丈夫唯一的小妾留下的唯一的庶子,一直如同眼中釘肉中刺一般,恨不得拔掉。

樊成少時沒少受她的折磨,丹梁大戰一起,府中便不僅是正妻,連下人都罵他是雜種,是貪得無厭的野蠻子。

可又偏偏,樊成雖遺傳了母親的好相貌,又融合了大梁人的容貌,好看,卻不像丹青人。

這般模樣的小孩,又是大家之子,沒了倚仗,反倒更會被人欺辱。

樊成想盡辦法的存活下來,卻也知道是茍延殘喘,直到他在荒廢的後院躲起來時發現樊家裏有叛徒,在同外人裏應外合,試圖滅掉樊家。

樊家家大業大,又豈是一朝一夕可滅。

故而叛徒同外人要時常見面,一點點的部署。

于是這後院的死角,便成了樊成的秘密,他每日都會偷偷過來,然後偷偷離開,有時能聽到些東西,有時一整天後院都無人經過。

直到他聽見二人決定動手的日子,便提前一日,離開了樊家。

當天夜裏,他躲在臨街,聽着有人大喊走水的聲音,遠遠看着火光映紅的夜幕,身子不自覺的顫抖着,嘴角眉梢都扯起了笑意。

樊成的另一個秘密,是他已然在山上過了幾年安生日子,突然做的一個夢。

他夢到他同白夜和楊言知一道下了山,去參了軍,可丹青國派了個絕頂殺手,将白夜和楊言知都殺死了,等他離開兵營,回了山上,卻發現山裏頭只剩下白錦已然腐爛的屍體,鐘靈子不知所蹤,然後他便瘋了。

雖然是夢,卻記憶猶新,連夢裏頭的血他似乎都能感受到溫熱,鼻尖是鐵鏽的味道,屍體腐爛的味道,他還清晰記着白錦長大後的臉,雖然那時已然爛了一半。

第二日醒過來的時候,他只字未提昨夜的夢,心道自己畢竟不同楊言知那蠢貨,就是做夢夢到了冰糖葫蘆都有臉拿出來說上一說。

可三人溫書的時候,楊言知卻有些煩躁的放下書冊,道:“男兒志在四方,如今外面戰火紛飛,我們卻一直在這裏過悠閑日子。”

樊成只掃了一眼楊言知,暗罵了一句蠢貨,理都未理。

這蠢貨無非是看書又看的煩躁了,才說這般的話,帶着白錦在山上瘋跑的時候,可不見這蠢貨說這樣的話。

鐘靈子卻在這時候走了進來,應是聽到方才的話,笑道:“言知不必氣惱,等一年,你們便是不下山,為師也是要趕你們下去的。”

樊成一愣,還未開口,就聽到一旁他覺得向來聰明的白夜竟然也說起蠢話:“再等一年,師父便是想留我們,我們也是不會留的。”

白夜此人,同鐘靈子一般,性子溫和,可說出口的話,卻無人能改得了,樊成忽而就憶起昨夜那真是的夢,臉色一暗。

鐘靈子不動聲色的看了樊成一眼,才轉身離開。

隔了幾日,楊言知領着白錦又在山上玩耍回來,正碰到樊成從書房裏出來,楊言知眼尖的看見樊成快速揣了幾本書到懷裏面,壞笑着靠過去:“诶,你得了什麽好東西,也給我看看。”

知曉楊言知難纏,樊成露了書冊一角給楊言知看了一眼,果見楊言知露出幾分無趣的眼神,而後楊言知一愣:“師父不是沒教你蔔卦麽,你沒得看這些做什麽。”

“閑來無事。”樊成回道。

向來不愛看書的楊言知,得知鐘靈子不教自己蔔卦時,是十分欣喜的,故而也想不出會有人巴巴着去學,甚至偷學的,故而也沒多想,他握着白錦的肉爪,心軟乎乎的,就想再領着人去玩。

本在觀察樊成表情的白錦被楊言知輕輕扯了扯,明白他的意思,有幾分無奈,她其實玩的有些累了,但三哥顯是只想回來喝口水就再出門,于是白錦出聲道:“二哥,不如我們一起玩吧。”

樊成看出白錦求救的意思,想了想,道:“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了。”

白錦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卻聽到樊成又道:“對了,柴房那邊,似乎有只黃鼠狼,你們有時間出去玩,不如把黃鼠狼捉了,宅子後面的雞這兩天少了幾只。”

楊言知撓了撓頭:“有麽?我怎麽沒注意。”

樊成聽罷,鄙夷的掃了楊言知一眼。

楊言知成日只曉得玩耍,哪裏顧得上旁的事,知曉自己理虧,楊言知面上讪笑道:“好了好了,我去捉便是。”

話罷,楊言知就牽着白錦去往柴房:“走,看三哥給你捉黃鼠狼。”

只是當天,黃鼠狼沒捉到,發現柴房裏還有一處地窖的玩心重的兩人,讓其他人一陣好找,楊言知還被罰掃了三個月的茅房。

所有人都只知道鬼将軍楊言知是個狠辣的性子,上千丹青俘虜,他眼都不眨就下令活埋。

可只有一個人曉得,活埋的命令并非楊言知下的,而是樊成下的。

楊言知曉得這事的時候,土坑都被蓋好了有三個時辰了。

他是看着楊言知在土坑前面跪下來落淚的,沒人會相信,令人聞風喪膽的鬼将軍,其實只是個古道心腸的男兒。

哪怕自己家族是因丹青人被滅,他也并不想讓太多無辜者受害。

可惜,楊言知知道的事,并非真相。

思陽有一個秘密。

這原本不是個秘密,只是知曉這事的人都死了,才成了秘密。

除了自己,唯一曉得的人,失了憶。

楊言知記憶裏的楊家,不是那江北人人知曉的楊家,只是一家大戶。

可思陽曉得,楊言知便是江北那楊家的遺孤,而他自己,就是受楊家庇護的容家少家主。

楊言知自小的玩伴。

淩家背叛楊家的時候,是容家拼死保了楊言知。

屆時楊言知想拽着容雙一起走,可忠心的容家主,卻含淚将容雙扯走了。

不知幸還是不幸,容雙保下了一命。

他一邊學着自保的本事,一邊尋着楊言知,竟在丹梁戰場上見到了。

只是那時候,他認出了楊言知,楊言知未認出他。

楊言知很奇怪一江湖上的劍客做什麽要參軍,但很快,發現此人不僅武藝不錯,還有高深的計謀,于是委以重任。

“将軍又寄這些小玩意兒回家去?”看着楊言知将零散的玩具小心包好,容雙不由笑了。

楊言知面上一讪:“容雙,我可沒偷懶沒看文書。”

容雙也沒怪他,只是有些不贊同道:“将軍的玩心總是這般重。”

說到這裏,他似是不經意的提起:“想來将軍少時家人應是不大管的,才讓将軍這般愛玩。”

楊言知聽到這,就有些眉飛色舞,全然将容雙的話當作誇獎:“這是自然的,我小時候,可是和哥們漫山遍野的跑,我家宅子的後山,沒我沒去過的地方。”

“是麽,”容雙瑰麗的容貌上帶着淺笑,“不知将軍少時的事,還記得多少?”

楊言知見到容雙臉上的笑,卻是愣了愣,而後笑呵呵的答非所問:“容雙,你是真的漂亮。”

容雙亦是一愣,而後無奈搖頭。

罷了,他還期待什麽呢,言知記得少時玩樂之事,卻不記得人的模樣與名字,這顯然是刻意忘記的。

自己何必試着讓他記起痛苦的事。

可世仇未報,淩家家主至今還在江北逍遙,容雙又不甘心。

他一心在楊言知身上,同和楊言知一道出山的樊成,自是走的也近,只是更多的,是想從樊成嘴裏多知曉些楊言知這幾年來的事。

丹梁大戰後,樊成同楊言知尚且是一條道路,容雙同樊成也還有接觸,容雙瞞着楊言知滅了淩家,可此事卻被樊成知曉,他未想到,因他能力出衆,行事狠厲,得了樊成的賞識,而這又讓有心人嫉恨,為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被錦離失計廢了武功毀掉容貌後,他便銷聲匿跡,只想躲在暗處。

許久後,他聽聞楊言知和樊成已分道揚镳。

他終是沒忍住,改名換姓,回了楊言知身邊。

便當容雙已死吧,這樣,唯一曉得楊家過往的人,也就不在了。

168番外:戰場

天寶十五年秋,邊關城下了一場雨。

連日來因着秋老虎被熱的腳步發虛的軍卒們,很是欣喜。

淅淅瀝瀝的雨點,仿佛連人的心情都洗刷幹淨。

尤其是丹青前日裏才一撥狠狠的攻勢,将士們正是身心俱疲,這場雨來的恰是時候。

鎮守邊關多年的韓老将軍,亦是欣喜,回到帳中的時候,韓老将軍便瞧見帳內,白衣少年郎認真看着手上地圖,又不是标記着什麽。

韓老将軍面上一哂,便勸道:“烨然啊,你來了也有些日子了,也沒好好歇過,莫太過,傷了身子。”

江烨然咬咬唇,擡頭看了一眼韓老将軍,低聲應了句:“小輩曉得的。”

可身子卻未動,已然在瞧着地圖。

韓老将軍同江世忠将軍是識得的,心下一笑。

他還道這江世忠生了個男娃娃,沒繼承江世忠那一身子蠻勁,倒是有聰明的腦子,同江世忠一點也不相像,卻不想,這男娃娃,同那家夥一般的倔勁。

他來勸也不是兩回了,只眼前少年卻兀自做着自己的事,絲毫不肯放松。

少年的對策頗有幾分成效,再加上這般行事,軍中本有些瞧不上少年的士卒都斂了氣焰,還有的直接改口喚他軍師,倒讓皮薄的少年鬧了大紅臉。

江烨然沒想把自己身子都弄垮,只是他看了軍中人數,又瞧了丹青的軍隊,心中對這仗越來越沒底罷了。

他曉得自家師父一直在邊關城不遠的城裏住着,卻又不好請自家師父過來。

用白錦的話,她并非軍師的料。

江烨然覺得是自家師父在謙虛,即使晏小公子一如既往的認可了自家師父妄自菲薄的話。

再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邊關城易守難攻,戰場節節敗退,若是退到邊關城前,只能封城死守,等候外援,若是外援晚了,那便只能同城中百姓一起餓死在城裏。

況且,那個尼加提還沒加入戰場。

想到尼加提在丹青語裏是“拯救”的意思,江烨然嘆了口氣。

邊關城一丢,丹青的士卒便如同入無人之境了。

咦?且等等。

江烨然一直瞧着戰場前的地勢,不停想着排兵布陣,卻未注意,這邊關城後的地方。

他指着地圖上一點,問:“将軍,這處是……”

韓老将軍湊了過來,漫不經心回道:“邊關城後數十裏是個大峽谷,周圍是群山環繞。”

江烨然自然曉得這是個大峽谷,他少時跟着爹爹經過過此處。

此回,自家師父也是跟到峽谷的入口才回去的。

峽谷入口的地方,自家師父還笑意滿滿的說這峽谷真是鬼斧神工。

說來,這個峽谷,江烨然眼底一亮。

韓老将軍嘆了口氣,道:“烨然果真注意到此處,想要以退為進。”

當年那時候,邊關将守不住,韓老将軍自然也是想過以退為進的。

可是……

“只是這峽谷只有一條路可行,周圍卻是陡峭懸崖,士兵根本沒法上去埋伏。”

聽了韓老将軍的話,江烨然并不失望,他一早來的時候便曉得這峽谷周全盡是懸崖峭壁,尋常士兵自是沒法埋伏的,可習武之人卻是可以的。

只是丹青軍衆,李校尉極其手下寡,便是敵軍中了埋伏也損失不了多少人,便會撤回去。

再者,丹青也不傻,知曉畢竟之路是個峽谷,也會猜想有埋伏,不定讓小部隊先行探路。

這中間變數太多,都是不好辦的。

江烨然便又想起自家師父臨行前塞給自己的一大包藥粉。

江烨然看了看外面的雨天,低下頭來,而後還是謙遜的詢問韓老将軍的意思:“将軍,那峽谷之處,李校尉手底下的人卻是可以上去埋伏的。”

“丹青軍衆,只靠這埋伏卻是不夠的,過了那峽谷,後方城池皆不好防守,屆時敵人便長驅直入了。”韓老将軍自然想到這層。

更何況,那峽谷周圍地勢實在險峻,李校尉下雖多是江湖人,卻并非皆是高手,能上那懸崖的,怕是也只百來人,又有何用呢。

江烨然點頭:“自然,這是險招,若是無法從峽谷攔下,那這以退為進就是引狼入室。”

頓了頓,江烨然又道:“但小輩并非指望此埋伏便能大獲全勝,李校尉的人與其說是埋伏,不如說是餌,介于峽谷的地貌,他們定想不到我們還會有後招,先行探路後,必是會有大軍過來安營紮寨。”

韓老将軍聽出其中意思:“烨然快快道來。”

江烨然抿抿唇,眼底閃過不忍,還是将那藥包拿了出來:“這場雨後再過十日,風向應是變成東南風,屆時,谷裏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戰神篇——

【餓……】

【好餓……】

【好餓……】

【乖乖,這個土吃下去,便不餓了。】

【呼延家生了個崽子,那崽子必是活不下來的,不如……】

【尼加提,你妹妹就要死了,你總不是想獨吞她吧……】

【滾,滾開……】

再醒來時,還在營帳裏,看了看外邊天色,果然是夜裏。

每每到了戰場上,他就會做這樣的夢。

習慣的摸了摸胸口,他低頭。

丹青地處廣袤草原,自古只有養牛羊的習慣,不愛種植莊稼,慣愛在大梁邊境騷擾,搶些糧食女人回來,大梁也一貫忍氣吞聲,那是丹青最為得意的日子。

可他年少時,碰上丹青國大旱,丹青境內片草不生,丹青人民靠着牛羊的血肉解渴解餓,但終是不夠的。

丹青再沒了精力騷擾大梁。

牛羊迅速減少,很快,人們便開始忍饑挨餓。

等再堅持不住的時候,嬰兒,孩子,剛剛死去的人,都是食物。

尼加提帶着将死的妹妹逃到了邊關附近,瞧見了一牆之隔的,大梁的風光。

他們忍饑挨餓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時候,大梁城的百姓正為了豐收節慶賀。

而他,只能抱着妹妹的屍體,感受越來越顯得涼意。

尼加提想,既然他們的食物那麽多,那麽他拿走一些也是應當的。

自此,他便留在了邊關城,同乞丐一道偷搶食物。

臉上盡是髒污的尼加提并沒被人瞧出是丹青國的孩子,他在邊關待了半月,便聽得大梁送了糧食牛羊到丹青,那天邊關下起了大雨,隔着許遠,他仿佛都能聽到丹青百姓的歡呼。

可是不夠,尼加提看向丹青的方向,又瞧了瞧邊關城。

不夠,丹青若是守着那一隅之地,今日這光景便遲早再來。

大梁人明明這般瘦弱,手無縛雞之力,卻坐擁這麽多食物,成日載歌載舞。

他們丹青人明明各個都是強者,卻都不能吃飽肚子。

于是,等尼加提加入軍隊,見到丹青首領賽爾坦,他不如旁人那般說為了守衛草原而來,而是直截了當道:【為了将大梁領土變作我丹青之地而來。】

屆時周圍人神情皆是一愣,而後便看大笑聲傳來,就好似他說了個笑話。

可賽爾坦沒将尼加提的話當作笑話。

他整了整神色,面帶滿意:【好,好啊!】

這般,尼加提便開始由賽爾坦親自教導。

從回憶裏醒來的尼加提因着秋日裏的燥熱再睡不着,幹脆起身走到營帳外,瞧見還有一營帳亮着光,便信步走了過去。

掀開簾子一看,果然是阿米爾,正借着油光,瞧着手裏的書冊,昏暗燈光下,阿米爾眼角的淚痣襯着,那本就不像丹青人的面龐更是柔和。

對,阿米爾的母親也是大梁女子,尼加提一瞬便想到了母親同樣是大梁人的薩那爾,一陣恍惚,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尼加提看了一眼阿米爾手裏的冊子,皺眉道:【這麽晚了不休息。】

阿米爾笑了一聲,随性打了招呼,又低頭:【大梁有句話,叫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多瞧幾遍,說不得能想到新的戰術。】

尼加提點了點頭,挑了位子,坐到阿米爾身旁,也不做聲。

阿米爾便放下手中的書,看向尼加提:【又做夢了?】

尼加提答非所問:【那些大梁來的軍師,我信不過。】

阿米爾笑了:【為了利益背信棄義的人,自然信不過,但我要的,只是他們的一些法子,到底決定的人是我。】

阿米爾才是丹青的軍師,大梁來的人,也不過算是幕僚罷了。

尼加提見阿米爾有分寸,便不再作聲,坐了會兒,就想回去。

【說起,樊成身邊那個叫錦離的,】阿米爾忽而開口,【就是母親是丹青人的那個,當年丹梁大戰,若是及時将他從邊關城帶走就好了,那錦離是個練武奇才,小小年紀,武功便出神入化了。】

尼加提低頭不語,他自然曉得阿米爾話裏意思,他們當年不是沒找過高手刺殺三大将極其副手,可惜都铩羽而歸,那樊成也不知走的哪門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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