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巴士在崎岖的路上穩穩行駛,三十分鐘之後,來到楚楦家鄉的小鎮。

“到了嗎?”那只鬼站在路邊,一看到楚楦下車,便飄了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接楚楦的呢。

但是他為什麽,不跟楚楦待在車裏面,巴士車上也并不是沒有座位。

“還沒到呢。”楚楦提着自己的背包走下來,眼睛在附近東張西望,說:“我老家在村裏,離這裏還有十多公裏遠,得坐摩托車。”

因為村子裏面太偏僻,公交車都不到那的。

“這裏很落後吧?”想到那鬼的出身,他笑道:“你大概一輩子沒來過這種地方。”

“先生又在笑我,我一輩子也總共沒去過多少地方。”霍雲深佯裝不開心地說。

“我沒笑你,你一共去過多少地方,我怎麽知道,你又有沒告訴我。”楚楦一邊跟他說着話,一邊尋找附近的摩托車司機。

看到一個之後向人家招招手,然後司機很快就開車過來拉客。

“先生想知道嗎?”

霍雲深的問題被司機的到來攪和了去,楚楦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暫時停止交流。

在路上耗了二十分鐘,終于到了楚楦家的門口。

他們家住在村頭,距離小鎮比較近。村子的中心點,還要往裏面再走三四公裏。基本上都是山都是水,以前沒修好路的時候,交通非常不便。

最近幾年把路修好了,村子也比以前富裕了不少。

不過楚楦家一直是比較有錢的人家,因為楚楦的爺爺是當時國企的技術工,八幾年的時候就是大城市的戶口,和楚楦的奶奶也是。現在楚楦他爸住的房子,就是楚楦爺爺那時候買的。臨老退休了才和楚楦奶奶搬回老家養老。

那時候城市戶口吃香,現在可不了,多少人想轉回農村戶口還轉不了。

楚楦為了繼承鄉下這個房子,因為戶口問題還走了不少手續,特別麻煩。

“到家了。”來到大門前,掏出鑰匙打開門,屋裏的一切還是走時的模樣,楚楦回身關上門,笑着說:“這兒你已經來過了,那次還吓唬我,把吓得往床底下躲。”

霍雲深跟在他身後,聽見他翻舊賬,便低着頭裝不懂。

“你當時是怎麽想的?為什麽對我那麽兇?”楚楦問道,進了家門,到玄關的鞋櫃裏找出拖鞋換上。

現在是初冬了,他選擇了一雙棉拖鞋,拿在鼻子下面聞了聞,有股黴味,等天氣好的時候要拿出去曬一曬。

穿好鞋子,楚楦說:“怎麽着,我的問題很難回答嗎?”想了這麽久,還沒想出答案?

還是答案太喪心病狂,不适合回答?

“先生……一定要回答……”那鬼擡頭,看見楚楦肯定的眼神,他了然:“因為,我知道先生不會接受我,就……破罐子破摔。”

“以恐吓威脅來達到目的。”楚楦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轉身進屋裏放東西,順便給爺爺奶奶上炷香。

“爺爺,奶奶,我帶了只鬼回來,希望您二位別生氣……媳婦這輩子我是沒有的……孩子也……以後……”唠唠嗑嗑說了好些,無非是努力現在,展望未來。

霍雲深站在門外,将裏面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臉色倒還算平靜。

外面的太陽很大,楚楦說完了就回到自己屋裏,一會兒之後,抱着一張棉被走了出來,拿到外面去曬。

倒回來的時候,看見霍雲深抱着兩個枕頭,從自己身邊飄過……

一人一鬼來回了七八趟,把屋裏需要曬的東西搬了出去。

然後楚楦脫了外套,挽起袖子,開始掃地,并吩咐無事可幹的霍雲深:“去廚房端盆水來,擦桌子和窗子。”

“是。”那鬼積極飄去了。

楚楦親自示範了一下怎麽擦桌子和窗戶,對他說:“這兩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當楚楦掃地之餘,偶爾看了一眼自家的窗子,差點驚吓又想笑。

因為霍雲深整個飄在上面,十分賣力地擦玻璃……有時候還是頭朝下的……

“先生,擦完了。”

“換一盆清水,再擦一次。”

“好。”

他聽話地去了,楚楦繼續掃地,二百多平的房子,掃一次也要十多分鐘。

“先生,又擦好了。”

“我看一下。”楚楦放下掃把拍拍手,過去檢查霍雲深的勞動成果。

伸出手指在桌子上劃了一道,指尖很幹淨。又到玻璃上擦了擦,明亮幹淨。

他笑道:“做得真不錯。”

一回頭,那鬼拿着自己剛剛放下的掃把,在那掃地。

動作很笨拙,就跟第一次拿掃把似的……

楚楦笑容淡了淡,眼睛升起一層薄薄的霧,走了過去,握住他拿掃把的那只手說:“掃把是這樣抓的。”一本正經地教他掃地。

霍雲深的手一翻,将楚楦的手指收攏,在自己的掌心之下,一起抓住掃把……

“別玩了,我來掃,還有兩間屋子趕緊地。”楚楦抖抖手,把那只鬼的手抖下去。

“先生許我再玩一會兒。”那鬼說。

“這是做家務,不是玩。”楚楦的動作很娴熟,神情很認真。

他知道,霍雲深生前肯定沒有握過掃把,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大少爺……雖然命很苦。

楚楦忽然一怔,自己怎麽會覺得霍雲深命苦呢?

雖然早死确實命不好,雖然從霍雲深的字裏行間……有些事情已經擺在眼前,那是真的嗎?

“霍雲深。”他輕輕喊了一聲,卻說:“掃地的活兒交給你,我去拿拖把來拖地。”

“好。”那鬼得了楚楦手中的掃把,認真地幹活去。

客廳的地板是瓷磚地板,房間的地板一律是木質地板。等客廳的地板拖幹淨以後,出現端着水盆和毛巾進了房間。

毛巾擰得很幹才敢擦地。

“我來吧。”霍雲深搶過毛巾,一下子把水擰幹,就跟用了甩幹機似的。

“謝謝……”楚楦接過那條半幹的毛巾,眼神類似崇拜。

霍雲深抿嘴笑了笑,拿了另一條毛巾跟對方一起擦地。

“知道怎麽擦嗎?這樣,把屁股撅起來……走一個……”楚楦示範完畢,自己笑了。

“好。”霍雲深聽話地把屁股撅得高高地,灰白的手臂露出來,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

二個在屋裏推來推去,終于撞了路線,把腦袋撞在了一起。

“啊。”楚楦停下來,捂着額頭痛叫,臉皺得像個包子一樣,指責霍雲深道:“你開車不看路。”

“我……我是新手司機。”霍雲深怔怔望着他,眼眸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然亮晶晶,水盈盈,擴大的瞳孔裏頭,只映着一個人的臉龐。

“那又怎麽樣?”楚楦看到,這鬼呆呆地看着自己,嘴唇微張,瞳孔大開,一副很蠢很蠢的樣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說:“給你開罰單。”

“啊?”霍雲深繼續呆滞着,直到楚楦的手指爬上他的下巴……“先生……”

“……”楚楦睡下眼睑,一手撐着地板,一手捏着對方的下巴,身體向前傾。

一枚溫柔的親吻如期而至,驚動了霍雲深小心翼翼的猜測,他真的……

吻了過來。

“先生。”這是不一樣的,霍雲深放開手裏的抹布,兩只手齊齊伸向楚楦,緊緊地抱着他的背。

如膠似漆的一個吻在無聲中越演越烈,最後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誰不肯放開誰。

楚楦的心髒因缺氧而痛得似乎要炸裂開來,他率先做出了推開的動作。卻有一瞬間看到,和自己親吻的霍雲深表情猙獰。

“先生。”他抓得太緊。

“我……”恐懼爬上楚楦的臉孔,在眼中一閃而逝。

不,也許他只是太喜歡自己了。

楚楦喘着氣,用手摸着胸口站起來。霍雲深也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恢複平靜,仿佛剛才只是楚楦的眼花所致。

“水髒了,我去換水。”他小聲地說,端着水盆輕輕地出了屋子。

望着他婷婷袅袅的背影,楚楦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他跌坐在水汽未幹的地板上,吶吶自問,這份毛骨悚然的愛,如何承受得起。

+++++

通過一番努力,家裏煥然一新。站在幹淨的客廳中轉了一圈,楚楦心情還不錯地說:“我去做飯了,今天帶了番茄和雞蛋,你喜歡吃炒的,還是喜歡喝湯?”

霍雲深飄在自己擦好的窗戶面前,總想把窗簾給拉上。

聽見楚楦跟自己說話,他轉過身來,眼中帶着濃濃的好奇:“先生喜歡怎麽吃?”

“我喜歡吃炒的。”

那鬼幽幽說:“那就做湯吧。”

“……”楚楦心想,這家夥不是號稱喜歡我嗎?怎麽不按牌理出牌。

鬼吃不下人間飯菜,只能聞聞味道。最後把一盆西紅柿蛋花湯吃下肚的,仍是楚楦自己。

他把碗筷一撂,讓那鬼去洗碗。

回頭就聽見碗打碎的聲音,他走進廚房,看見一地的碎片,念叨道:“碎碎平安,落地開花。”

然後把掃把來,将碎掉的瓷片收拾好,倒進垃圾桶裏。

那鬼挽着袖子,手裏拿着洗碗布,站在那兒垂着眼睛,瞄着洗手盤裏還剩下的幸存者……躍躍欲試。

“我來洗,你去旁邊待着去。”楚楦拿過他手裏的洗碗布,站在洗碗盆面前娴熟地洗碗。

一個大的兩個小的,幾分鐘完事。

“先生的老家有浴缸嗎?”那只鬼突然問道。

“有,怎麽了?”楚楦洗好手,用幹爽的毛巾擦幹水跡。

“晚上在這裏過夜嗎?”那鬼又問道。

幾個詞在嘴裏打了個轉,始終都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他究竟在問什麽?

終于想明白了霍雲深的小心思,楚楦的臉紅得就像今天中午的西紅柿,甜中帶酸,好吃開胃。

“明天上午回市裏。”他說道,也就是在這裏過夜的意思,他早就是這麽想的。

“好。”在屋裏擦地板的時候,自己露出醜态把人吓到了……之後便一直不敢靠近,總是害怕一擡眼,就看見楚楦眼裏的恐懼。

其實,他也在極力控制,對嗎?

一整個下午,楚楦顯得心不在焉,全身精力都在想一件事情。他想着怎麽分散霍雲深的注意力,好讓他不惦記着自己老家的浴缸。

要不,就說浴缸壞了?

“楚楦!是不是你回來了?”窗口忽然傳來一道大媽的聲音,順便還有敲窗子的聲音。

她姓何,是村裏的村委幹部。家住在村裏深處,今天開着小綿羊去鎮裏,回家時經過楚楦家門口,看見他家曬被子,猜測是楚楦回來了。

“何嬸,這是從外面剛回來?”楚楦打開窗子,笑眯眯說道。

“對,買東西去呢,你咋回來了?”何嬸跟楚楦唠嗑了一陣子,得知楚楦還沒女友,當即擠眉弄眼地說:“晚上村裏的文化室放露天電影,你要不要來看看?”

到時候姑娘小夥們湊一塊兒,說不定就對眼了呢?

“露天電影?”一放就倆鐘頭那種,回來不就可以睡覺了嗎,楚楦若有所思地點頭:“好,我晚上去看。”

“哎,不過路上要小心。”

去村裏的文化室還有三四公裏的路,沒有水泥地,路旁雜草叢生,不時還有坑,晚上走起來得特別小心。

楚楦跟人交談的時候,那鬼會躲起來。

在巴士車上人多的時候也是,他不喜歡楚楦跟人在一起,但又無法阻止。

要怎麽樣才能實現心裏的想法,要等多久……或者說,還有等下去的時間嗎?

“霍雲深,晚上我帶你去看電影。”楚楦推開門,在自己房間的角落裏,找到那只鬼。

自己坐在桌子邊,那只鬼自動飄過來:“電影?”他帶着疑惑不解,這麽落後的地方可以看電影嗎?

當然,楚楦家裏也有放映設備,只是沒有拉網線。

“走路去的,晚上再說。”楚楦拉開抽屜,動手整理自己的書桌,将一些不常用的東西存放起來。比如爺爺留下的那套文房四寶。

“先生這裏有文房四寶。”霍雲深看見筆墨紙硯,多瞧了幾眼。

“這是我爺爺留下的,我不會寫。”楚楦說道,突然想到:“你會寫嗎?”

擡頭看着那只鬼,那只鬼矜持地颔首:“略懂一二。”并準備大顯身手。

“可惜這是我爺爺留下的,很久沒用過,也沒墨水了。”楚楦其實并不打算讓霍雲深動爺爺的遺物,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心虛吧,不婚無後還和個男鬼混在一起,始終對不起對自己寄予厚望的爺爺。

“哦。”霍雲深垂着眸,雖然他聞到了墨水的味道。

一個是先生的爺爺,一個是不怎麽受待見自己的,孰輕孰重自己心裏有杆秤。

“回到市裏,我給你買一套好的文房四寶。”楚楦看見他好像不高興,連忙補償道。

“好,謝謝先生。”霍雲深道着謝,神情始終淡淡地。

互相之間,就好像有一根繩子,雖然連在一起,卻始終親近不了。你在那一頭,我在這一頭,當我走向你的時候,你害怕地往後退。當你走向我的時候,我高興得露出兇态,生怕自己吃了你。

不管遠一點,還是近一點,都生生折磨人。

就這樣不安地熬到了晚上,氣氛一如既往地詭異着,楚楦終于受不了了,拿出手電筒準備出門。

電影是八點半鐘開始播放的,天早就黑了。

外面有些許冷,但是不吹風。楚楦穿着一件短外套,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走到門邊對那鬼說:“你還想去看嗎?”

那鬼現身出來,從暗裏伸出自己的手。鬧了一下午的別扭,終于忍不住主動親近。

楚楦握住那只灰白的手掌,把自己冷得一哆嗦,他說:“我應該穿個手套才牽你。”

聞聲的霍雲深握得更緊了一些。

走出家門,結伴走在路上,四周圍靜悄悄地,只有偶爾傳來狗吠的聲音。

村裏的人家喜歡養狗,一般用來看門。

他們經過一家養了條大黑狗的人家,那只黑狗朝楚楦用力吠了幾聲。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卻不是看着楚楦,而是楚楦身邊。

“不用管它。”楚楦把霍雲深拉到自己另一邊,用身體阻隔着那只黑狗的視線,那只黑狗果然就不吠了。

可能沒想到楚楦會這樣做,霍雲深偷偷看了他好幾眼,心一悸一悸地,連忙不敢看他。

在路上走了十多分鐘,來到村裏的文化室,他們看到熱熱鬧鬧的男女老少,都在等電影開播。

因為是晚上,光線暗淡。楚楦走進人群中并不顯眼,他還去了一趟文化室附近的小賣店,買了一瓶礦泉水。

“小夥子,電影快開始了,快去搶位置啊。”

結果楚楦去搶的時候已經人滿為患,連後排都沒得到。他倒是不遺憾,随便找了個最外圍的地方站着,跟霍雲深聊天。

不過對方好像臉臭臭地,十問九不答。

“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嗯。”

“為什麽?”

楚楦看一眼電影,看一眼他,忽然有種荒謬的覺悟,感覺彩色的電影畫面,也不如這張黑白兩色,清湯寡水的臉龐吸引人。

這發現讓心酥酥地,也讓心沉沉地,有點慌。

那鬼沒回答自己的問題,索性楚楦也不說話了,靜靜地站着看電影。并不知道自己也是一道美好的風景,盡入了那雙死水無波的眼睛,怎麽也移不開。

其實站在他身邊就很開心了,拉着手看電影……以前都沒有敢想過。

“先生,你說他們是什麽關系?”影片的最後,有一個男主角死亡,而另一個男主角選擇永遠地紀念他。

所以霍雲深才會這麽問?

“他們是兄弟情,你別多想。”楚楦哭笑不得地回答他,不知道這只鬼的腦子裏究竟在關注什麽。明明是一部熱血戰鬥片,孩子們都看得很熱鬧。

他倒好,在琢磨人家直不直。

“好了,電影看完,回去睡覺。”

楚楦不清楚的是,那倆個演員疑似是同性戀,拍攝電影的期間傳出過緋聞,被說是一對兒。最後有沒有在一起就不得而知。

霍雲深他這麽敏感,隔着屏幕都嗅到了不尋常,不能說不是慧極必傷。

“額……”楚楦走在前面,沒發現身後那鬼的心不在焉,他一不小心踩了個坑,咔擦一聲崴了腳。

“先生怎麽了?”聽見楚楦的呼聲,霍雲深很有速度地趕上來查看。

“把腳扭到了,嘶……疼……”楚楦用手去碰了碰,發現又是原來崴過的地方,有習慣性崴腳的趨勢。

“我看看。”霍雲一聽皺着眉頭,他馬上深蹲下來用自己冰涼的手掌捂了上去,讓楚楦受傷的腳踝舒服了一下。

“嘶……好疼,別用力……你直接給我治好行麽?”上次的腳崴了就是霍雲深給治好的,楚楦印象深刻,因為特別快。

“回去再治。”霍雲深給拒絕了,轉過身背對着楚楦,說道:“先生上來,我背你回家。”

用手電筒照在他的背上,楚楦一臉不自在:“怎麽能讓你背我……”

“先生,快上來。”霍雲深催促道。

是怎麽上了他的背的,楚楦也不太記得,只知道一不留神就趴上去了。回過神來,他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怎麽能是霍雲深背自己,要背也是自己背他。

“先生也背過我,還記得嗎?”走在黑暗的村莊小路上,霍雲深反手抱着楚楦的身體,一句一句地說:“你背着我拜了堂,那天是我最高興的一天……”

那天一直在等,不确定他會不會如約而來,把自己娶回家。

霍雲深還想過,如果楚楦不來,就去他家殺了他,用他的血來安慰自己那顆,在小院裏待到日漸扭曲的心。

那顆早已死去的腐爛的心,二十多年後掙紮在潮濕陰冷的泥土裏,想看見陽光,想重新跳動。想為一個男人重拾美好的自己,努力去誘惑他,奢望擁有他。

好似做什麽都不在乎,只要他肯要這具腐朽的身體。

“可是霍雲深,你知道那是我最難過的一天嗎?”在他背上眺望着黑暗的遠方,曾經的楚楦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像這黑夜,無邊無際,無星無月。

直到有一天忽然覺得,其實不是夜太黑暗,而是自己選擇閉上眼,什麽都不去看。

“我知道,先生不喜歡我。”那鬼說:“但我很喜歡先生呢。”所以才會這樣,不顧一切地靠近他,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醜陋的身體和面孔,明明就讓自己很自卑,卻還是會出現在他面前。

每次被嫌棄到嘔吐,就難受得不得了。

“可是,我記得你說過是因為八字才喜歡我的。”楚楦皺着眉說道,他發覺自己和霍雲深之間最大的問題,原來不是物種不同,而是三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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