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走自己的路
兩個人送過了幾位夫子,正往回走呢,就聽後面有人喊:“大娘子!大娘子!”
郭碧玉轉身奇道:“郭媽,我不是讓你看着雀兒洗澡呢嗎?怎麽反繞到我們後面去了?”
“大娘子和二娘子那時候怕是在會客廳呢,沒見到老奴。是有人進來傳信,說郭能到啦!”
郭碧玉“咦”了一聲:“到了?那東西呢?原本以為還要過些時日呢!這麽快?”
“這怎麽能叫快?”郭媽笑道,“再慢都要拖到年後去了,齊叟是跟着郭能一起到的,早到了一兩天了。似乎是郎君有什麽差事派給他們還沒做好,今日得了空,說是下午要過來見大娘子。”
郭美玉看看郭碧玉,又看看郭媽,道:“大姐姐,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二妹妹,我家的管事到了。”郭碧玉道,“當時就是郭管事和齊叟先把我送到這裏來的,然後他們才回頭去接應車隊,這會兒他們跟着車隊一起到了。”
說完她又對着郭媽交代道:“我記得東院是另有側門的,車隊從正門走,動靜太大,先前不是讓你把南邊那趟房子理出來了嗎?等他們到了,将郭管事和齊叟請到那兒去,我在那兒見他們。”
“哎。”郭媽扭頭便走,走了幾步又回來了。
“大娘子,東院的鑰匙不在老奴手裏啊!”
“多大的事兒!你去跟二嬸母要,難道二嬸母還能扣着不給?原先是因為怕我們幾個女子住在東院,鑰匙不好交給我們,現在郭管事也到了,你帶着郭管事一起去,正好他也是應該先去和二嬸母見個禮的。你們将鑰匙拿過來,以後東院這邊有事進出也方便,省得總是勞煩二嬸母。”
郭媽這才一拍額頭,快步去了。
郭美玉目瞪口呆的,道:“大姐姐,都沒有父母在,你怎麽能去見外男啊?”
“啊?沒事的,我也不小了,不必事事都要長輩陪着。”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就不說那個郭管事,可那個齊叟,我聽說不是個做打手的武師嗎?”
“郭管事是咱們家的世仆,有什麽關系?二嬸母不也經常見管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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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美玉語塞道:“那、那怎麽能一樣,母親是要處理宅務的,沒事的時候又不會見他們。”
“我也有事啊。”
“大姐姐,你才這麽大,就算是有事,你又能拿什麽主意?反倒對名聲不好。”
郭碧玉道:“我才十歲,妹妹你想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郭美玉臉色一紅,随即正色道,“叫人知道你從小就接觸這些銀錢往來的俗事,還和這些賤民來往,會被正經的世家宦門的娘子們看不起的!”
郭碧玉聽到了這句熟悉的話,感慨萬千。
她上輩子就是太在乎那些小丫頭片子的目光了!太希望能得到那群人的認同和接納了!
郭碧玉的父母得她得的晚,是二叔家先有了哥哥幾年後,郭臯和費氏才有了她,自然寵愛她如同掌上珠一般。走到哪,帶到哪,哪怕處理再重要的事,都要帶在身邊,議個事她娘親都要抽空去看看她。
等她略大一些能走能動了,便更是随意,小時候她跟雪團兒一樣可愛伶俐,又常常奶聲奶氣的學她娘親說話,因此各家分號的管事常逗着她玩,都是極熟的。
就在來上京之前,她還經歷了父母安排商號、産業的全程。
不然,剛才那一番交代郭媽的話,也不會說的那麽溜——因為她在那個環境下耳濡目染了十年。
後來,當所有這些和郭家商號沾邊兒的事被郭碧玉引以為恥,不但刻意疏遠,還強迫自己遺忘。
現在想想,關上門過日子,自己過的舒坦才最重要,管別人的眼光幹什麽?
郭碧玉凝視着眼中滿是擔憂和不可理解的郭美玉,上輩子一直到她上吊了,二妹妹也都是沒吃過苦,沒挨過餓的,她怎麽能理解那種手裏沒錢的恐慌呢!
其實名聲啊、臉面這些都沒那麽重要,過日子過的捉襟見肘的時候誰還在意這個?
郭碧玉待要再說,覺得雞同鴨講,沒意思。
她這個二妹妹,根正苗紅的官家女兒,她娘親李氏又是士族旁支的庶女——正因為是這個身份,怕是規矩學的比正經嫡女還刻苦,所以把郭美玉教成了這副樣子也難怪。就算上輩子到了最後,她都沒做過什麽失體統的事、說過丢身份的話。
換句話說,整個人,在現在這麽大的時候就已經定型了。
不過呢,郭碧玉可不像郭美玉那樣,對說服一個完全和自己個兒不同路的人抱有一腔熱忱。
她很敷衍的應了一聲,道:“哦,多謝妹妹的好意。”
青燕看着她已然魂不守舍,想要回到東院見人,便道:“大娘子回去歇歇吧,病剛好,都出來走一天了。”
郭碧玉心中很是贊許青燕的知機,郭管事和齊叟一起過來,必定還是有些事情,她可沒空跟郭美玉在這裏講誰高貴誰低賤的大道理,聞言連忙道:“是呢,我有些頭暈。”
“那大姐姐你……”郭美玉豈會看不出她的意思,猶豫了一下,又囑咐道,“您就聽我一句,就算是我娘親也不會同意的。”
郭碧玉聽到這句,腳步突然停了下來,一臉壞笑道:“我知道了,妹妹是不是其實心裏很好奇啊!那你就直說啊,我帶你一起去見見他們!那個齊叟,可厲害了!聽說以前當武師的時候能胸口碎大石呢!”
郭美玉簡直要暈厥過去!
她臉色通紅的道:“哪個要看了?哪個好奇了?”
“沒事的。”郭碧玉悄悄的湊到她耳邊道,“二妹妹要是去了,我讓齊叟做給你看,我不告訴二嬸母。”
郭美玉急忙往後走了幾步,氣的小臉通紅:“我才不是因為這個!大姐姐,我是真的為了你好,你……這般自甘堕落,我要去告訴我娘親!”
“啧啧。”郭碧玉看着郭美玉帶着莳花逃也似的身影,攤手嘆道,“真是個小丫頭。”
青燕在她身後很是無語。
大娘子也是個小丫頭好不好!還說人家!
————
才入手半年的郭宅位于宣平坊的東南角,靠着東街這邊還有側門,就對着東邊的延明街道。
因周邊七八個坊都是官宦宅院,向上隔了幾個街區更是東市,因此周邊街道極寬,有百餘尺寬,可饒是這麽寬的街道,也被塞得慢慢的。
那可是兩三百輛車!
每輛車上都捆着四五個箱籠,用拇指粗細的大麻繩捆的結結實實、整整齊齊,車邊都跟着風塵仆仆卻精神奕奕的押車随從。
馬車一停到了側門口,早有一隊人過來,麻溜的解開繩子,将箱籠搬運下去,另有十數個仆役兩人一擡,将剛卸下來的箱子擡進府中。
便有人交待道:“往前到了街口右轉,從延興門出去,咱們車隊有人在那候着。”
馬車如流水一般的前行,箱籠也一臺臺的往裏邊送,這麽大的陣仗,早引來了不少閑人站在街道旁邊賣呆兒,邊看邊議論紛紛。
“這宅子不是聽說郭侍郎買下了麽?又換人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聽說郭侍郎還有個兄長,這是郭府長房的東西。”
便有人插嘴道:“也不知道從哪個地方上調回來?看這樣子,怕是任上沒少賺吧。”
“你懂什麽?”又有人駁斥道,“郭侍郎這位兄長不是做官的,乃是行商之人,聚時珍,聽說過沒?”
“我聽說過。”另一個家仆打扮的老頭兒道,“咱們家夫人的娘家是江南那邊的世家,郭家的聚時珍,哪個沒聽說過?比上京的多寶閣還紅火呢!分號幾十個,銀子跟流水一樣的往家裏流!”
“你吹吧,還多寶閣?”
“愛信不信。”那老頭兒一口江南口音,不屑于争辯,重新看起熱鬧來。
回嘴的那個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就算是不如多寶閣,可也夠有錢的了。”
這會兒郭碧玉正在南邊的書房中,見到郭管事和齊叟進來了,急忙施禮道:“見過郭管事,見過齊伯伯。”
“大娘子。”郭管事明顯很激動,“聽郭媽說你病了!”
這兩位故人,郭碧玉其實是很陌生的,的确有過熟悉的時候,可早已被她在上輩子疏遠了。
她笑着道:“是病了,受了風寒,已經好了。這書房還沒布置,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倒是委屈兩位了。”
管事郭能四十多歲的年紀,紫棠色的臉盤寬寬的,嘴邊留着短髭,笑起來:“大娘子看起來倒像是長大一些了,還會跟咱們說客套話兒。”
郭碧玉不好意思道:“這不是江南郭宅,我還不能變得文雅點兒麽?”
郭能“哈哈”大笑,又環顧着四周道:“是有些冷清,等郎君和夫人也過來了,這院裏便熱鬧了。”
“郭管事,齊伯伯,您二位這回過來了,就安定下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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