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說誰無禮呢?

郭臯從少年時走上了行商這條路,到現在,也有二十多年了,怎麽弄花架子,怎麽是做實事,他分的很清楚,如果單單為了郭儀,表面功夫也容易做。

可是甘州那邊兒的郭集,的确是他花了心力,實打實做起來的,因為郭臯看準了,早晚有一天能看見回頭錢。

到了今年,郭集那邊的總管事韓毅已經遞了信過來,說是有了盈餘,等過了年開春他便過來會賬,順便商量明年怎麽進貨、怎麽提價。

他剛才要開口說的就是這件事兒,被費氏打斷了。

費氏才不會讓郭臯說出來呢!憑什麽?

郭儀和李氏也不願意總聽這檔子事,好像郭儀能調回上京全是靠了長房出力一樣!郭儀笑道:“還是哥哥考慮的周到。”卻絕口不談怎麽彌補長房的損失。

費氏就知道是這樣,偷空狠狠的剜了郭臯一眼,看郭臯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她才轉了話題,對郭老太太道:“這次來得晚,除了收攏、核對聚時珍的賬目,收拾年禮,還回了一趟媳婦的老家。”

當年費氏到底是嫁給了郭臯,而不是郭臯入贅,費老爺子後來過世了,便徹底絕了後。

可他在世的時候,對郭臯這個女婿的确是好,教了他不少東西,後面很多人脈也經由他介紹給了郭臯,不然郭臯起步也沒有那麽快。

且不說費氏沒生出兒子來,就算是生出來幾個,以郭老夫人的性子,也不會同意給一個到費家去,這成了郭臯的心病。

郭臯雖然會做生意,但是人卻不奸詐,反而很是樸實,他既然不是入贅的,就不願意平白無故的接手老岳父的産業。

費氏的嫁妝是嫁妝,可費老爺子過世後,留下來的生意郭臯卻沒沾過手,都是費氏打理——當年這在饒州也是一樁佳聞來着。

郭老太太一聽她們回了費氏的老家,就明白了,道:“找到合适的人了?”

費氏點點頭道:“這件事怪我,拖到了現在,夫君和我想着,一旦來了上京,以後怕是更沒有時間了,所以這才忙裏趁空的回去了一趟。”

“我們從我爹爹遠方親戚裏挑了一個人,在村裏都打聽過了,是個厚道的人,”她掩嘴笑道,“說起來還怪有意思的,他原名叫費立汲,村裏人都叫他費力氣,就是說他總愛幫人忙,又不圖人家報答,常常白費力氣。”

郭老太太許久不聽鄉土轶聞,兩眼放光呵呵大笑道:“你們考慮的對,過繼要選個厚道人,也不能選小孩子,到時候無端惹出一堆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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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麽說,父親的産業經營的怎樣媳婦都不管了,只要他每年能記得燒香、拜祭我爹爹,別斷了香火,就夠了。”

“你想得對。做人啊,要是太貪心了,什麽都想要,最後往往什麽都落空。”

“還是母親說的對。這件事辦完了,我和夫君心裏也利落了。只是以後碧玉就要多個便宜舅舅了。”費氏的眼睛彎了起來,打趣道。

李氏聽得臉色變了又變,手裏的帕子幾乎都要揉碎了。

她的幾個兄弟,都是世家子弟,是芝蘭玉樹般的存在,而今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個鄉下泥腿子,過繼給了費氏那個死去的爹,竟然也敢叫“舅舅”?

郭美玉他們不懂得郭臯和費氏以前的事兒,聽得半懂不懂的,郭美玉看見她娘臉色不好,乖巧的不說話,倒是郭佩玉好奇的問了出來,道:“那我們應該叫大妹妹的舅舅做什麽?”

“叫什麽叫?”李氏終于爆發了,“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怎麽不向你兄長學學?非禮勿聽你們老師沒教過你嗎?”

“喲,怎麽就非禮勿聽了。”費氏站了起來,“我怎麽不知道,我剛才是說什麽不合禮數的話了嗎?”

李氏也站了起來,笑了一聲道:“我管教我家的孩子,嫂嫂耳朵倒是很尖。”

“這麽點兒大的屋子,那麽大的聲音,誰能聽不見呢!再者說了,難不成弟妹管教孩子是‘非禮勿聽’?”

費氏原本就潑辣,早先在饒州打理她爹爹的産業,就沒有人不服氣的,後來聚時珍成了氣候,更是見過大世面的,從沒在場面上輸過陣。

“都給我坐下!”郭老太太怒道,“我還在呢!就在我跟前兒掐上了,你們都有禮?這是禮數?”

郭儀重重的放下了茶盞,郭臯也清咳了一聲。

李氏白着臉,屈膝對着郭老太太道:“媳婦失禮了。”又轉過身道,“給嫂嫂陪個不是,別計較我口不擇言。”

費氏自然不好冷着臉,還了禮,忍了又忍,仍是沒忍住,道:“弟妹出身高貴,嫂嫂比不了,弟妹且放心,我那個過繼的弟弟,一輩子也不會高攀弟妹這樣的人家,弟妹也不用糾結怎麽稱呼他。”

郭臯皺着眉頭道:“啰啰嗦嗦的說什麽,你夠了啊。”

費氏才耷拉着眼睛,回身對着郭老太太道:“是媳婦不好,好端端的一家團聚,說起娘家的破事兒做什麽?”她語氣很快便輕快起來,“母親,我把馬廚子帶過來啦,他一路上都還說要給您請安呢!”

郭老太太是個好哄的,立刻高興起來:“在哪兒呢?喊進來我瞧瞧!”

“他呀,已經去廚房忙了,說是要做幾道您愛吃的菜呢!”

郭碧玉是真睡着了,等起來的時候,她母親費氏正和二嬸母在那笑語晏晏的說話呢,她祖母郭老夫人看見她抱着枕頭從裏屋走出來,呵呵大笑道:“你這丫頭倒會挑時候,那邊飯菜準備好了剛擺上桌,你就醒了!”

費氏看着郭碧玉雙眼糊成一條縫兒的樣子,忍不住也笑起來,道:“這丫頭真是失禮了,倒讓她二妹妹笑話。”囑咐道,“雀兒,去服侍你家大娘子好好梳洗梳洗。”

雀兒這麽會兒一直膩在費氏身邊,聞言急忙扶着郭碧玉去梳洗。

郭美玉坐在李氏身邊,微微笑道:“不會的,說是大姐姐昨晚都沒有睡好。”

李氏也笑道:“也怪不容易的,離開娘親這麽久。我和母親再照顧,也及不上親娘在身邊兒呢,”她站了起來,走到郭老太太那兒道,“碧玉既然醒了,咱們去飯廳去,大伯和嫂嫂用過了飯好歇一歇,大老遠的實在辛苦。”

待用過了午飯,郭老太太趕着郭臯和費氏帶着郭碧玉、郭良玉回了東院。

一到了東院,郭碧玉有心顯擺顯擺,帶着郭臯和費氏滿院子先轉了一圈兒,從玉錦閣到栖雲居,從庫房到雲香閣,再到後面仆役院子,一臉的得意洋洋。

費氏笑道:“幾個月不見,碧玉長進不少,還會幫娘親收拾屋子了。”

郭碧玉在費氏身邊膩歪來膩歪去,費氏有些事情沒法說,只得從這次随身帶來的箱籠裏拿了一個珊瑚做的小算盤擺件兒,到底把郭碧玉哄走了。

她一走,費氏的臉啪嗒就落了下來,冷聲道:“讓郭管事和齊先生過來,玉慶,你去叫周管事帶着下人把中庭的東西都收拾到東院來!”

玉福知道郎君和夫人有事情商議,顯見得中午是不會歇息了,便泡了兩杯酽茶端了上來,悄聲退下。

費氏才厲聲道:“我告訴你!姓郭的!你要是敢把郭集也讓出去,我就跟你和離!”

郭臯道:“大中午的,你嚷嚷什麽?我不是沒說嗎?”

“你倒是想說!”費氏氣鼓鼓的道,“他們一家是清貴人,我告訴你,我也沒想着我一個商家婦人夠得上他們!但凡再有一次,一拍兩散拉倒!”

郭臯道:“既然你知道他們清貴,尤其是弟妹,以後少提咱們這邊的事。她是世家女子,咱們聚時珍剛起來的時候去和高門大戶打交道,你又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向來高傲,便是跟咱們多說一句話,都好像折辱了她們似的。”

費氏也知道郭臯說的是實情,他們生意做得再大,無奈不是個高貴的行業。

“咱們從沒和二房一起住過,”郭臯雖然人看着粗,可心思卻細,将費氏的手拉了過來道,“他們在甘州獨大,咱們在江南也是自己個兒說了算。這麽冷不丁碰到一起,自然有不習慣的地方。你就拿她當妹妹看,容忍些吧。”

費氏掙了兩下沒掙開,又氣又笑,嘆了口氣靠在郭臯身上,道:“罷了,誰讓那是你弟弟呢?只是那李氏,我可不敢拿她當妹妹……”

說到這裏,她垂眸道,“我是有些難過,這麽多年我們做兄嫂的付出良多,沒求過他們回報什麽,甚至連見面次數也不多。可一來上京,弟妹便要給咱們下馬威。”

郭臯笑道:“你和那些番邦的女人談生意都不輸陣,誰能給你下馬威?剛才郭儀也找過我,說是替弟妹給你陪個不是,弟弟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人,以後他若是官途暢通,咱們也有個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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