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兄弟倆各自滅火
郭臯這句話,費氏從嫁進門就聽到現在,不但耳朵都要聽出了繭子,腦子裏面都要出繭兒了。
當年也是指望郭儀做官以後能對他們有個照顧,沒想到郭儀去了西北。
聚時珍在江南,也有艱難的時候,又不是要殺人放火,只是行個方便、度一時之艱,費氏那會兒便慫恿郭臯寫信給郭儀,讓他找找人。
雖然郭儀在西北,但他同期、同年都有人放了江南道的官兒,裏面也有郭儀的好友。
可郭儀文绉绉的寫了信來,又是“慎獨”,又是“官聲民望”的,竟是一點兒也指望不上!
陸陸續續,這樣的事有那麽兩三次,費氏也就歇了心思。
郭家二郎這“倚仗”,倚仗不上不說,到頭來,反倒他的升遷,還得郭臯和費氏出人出錢出力。
若不是長房破財在甘州那荒涼地界支持郭儀設坊互市,他怕是很難從甘州那沙坑裏爬出來。
郭臯老臉一紅:“現如今二弟調回上京了,又是戶部的美差,想必以後就好了。”
費氏也不戳穿他在自己個兒面前自欺欺人,揚聲道:“郭管事和齊先生可到了嗎?到了就請進來吧!”
外頭玉慶應了一聲道:“請到咱們這邊兒北書房用茶了。”
郭碧玉把栖雲居最北邊兒的一間套屋做成了書房,有個獨立的門,從主屋沿着長廊就能過去。
外間會客或者辦事都方便,裏面還單獨有一間屋子,專門給郭臯夫妻兩個會賬和存放賬本用。
郭能正坐在外間喝茶,和齊叟道:“大娘子現在是長大了,行事很有章法。這屋子,看見沒,是她讓人拾掇出來的。”
齊叟笑道:“這就叫不經一塹,不長一智。”
郭能正和齊叟寒暄,就聽外面門聲響動,急忙起身道:“見過郎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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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坐。”郭臯道,“事情可辦得了?”
這是正事,郭能臉色也嚴肅起來,将怎麽先送大娘子到了上京這處宅院、又回身去押送車輛箱籠,怎麽進的郭府,一一交代了,最後才道:“鋪面的事也辦得了。只是比先前郎君交代的貴了三成。用了六萬錢買了兩件連院子的鋪面,幸而地點不錯。”
“貴了三成?”郭臯并沒露出什麽不悅之色,撚須道,“這倒有點意思。上京的鋪面怎麽漲了這麽多?”
郭能不是那種有人背鍋就糊裏糊塗跟着辦事的人,雖然郭碧玉交代了他可以用這個價格把鋪子敲定下來,但他還是做了不少功課,打聽了不少的消息。
“郎君,先前的戰亂一過,江南道那邊什麽景象,您也是知道的。如今四海升平,當今聖上鼓勵四方通貿,幾年前還專門頒布了政令和條文,上京這些年,無論是地價還是什麽,都一直在漲呢!這三成,倒不是臨近年關突然漲的,而是從幾年前開始,陸陸續續漲到了現如今這個價位。”
費氏道:“那還虧得郭管事當機立斷了。”
郭能笑道:“這個我倒不敢居功,當時我和齊叟先到,一時拿不定主意,”他心知郭家長房這盤生意,費氏能做一半的主,道,“又不能去問二房,便和大娘子讨了個主意,是大娘子當時就拍了板,将這兩間鋪面敲定了。”
費氏對郭能說“不能去問二房”頗為滿意,但是說主意是郭碧玉拿的,這也太荒謬了,她和郭臯面面相觑,才道:“郭管事你開什麽頑笑,這樣的事兒怎麽能由她拿主意?她什麽都不懂呢!”
齊叟輕咳了一聲:“郎君和夫人小看大娘子了,好歹也是從小帶在身邊兒長大的,什麽沒聽過?什麽沒見過?我看大娘子懂得倒多,只是平日裏記在心裏不言語,着實內秀着呢!再說了,那會兒在您二位身邊,沒什麽主意要她拿,這段時間離了爹娘,什麽事不得自己個兒張羅?”
費氏頓時就聽出了弦外之音。
果然一打聽,郭能和齊叟就将大娘子來了上京大病了一場、大娘子怎麽去和老太太說東院原來死過人、李氏請了齊雲觀的仙師禳災祈福的事兒一股腦都說了。
把郭臯和費氏聽得目瞪口呆。
齊叟道:“依老朽看,這反倒是好事。”
郭能也連連點頭道:“大娘子越來越像夫人了,這麽能幹,以後吃不了虧。”
郭臯和費氏心不在焉的應付了幾句,交代了下面怎麽整裝鋪面、雇人、開業、趁着年節去打通關系的事兒,這才回了屋。
費氏心裏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兒一般,良久,哀哀戚戚的滴下兩滴淚珠兒下來。
郭臯吓了一跳,道:“你這是怎麽了,多少年都沒見你哭過了?”
他不問還好,這麽一問,費氏大哭出聲,哇哩哇啦的說話,郭臯只模模糊糊的聽出來“碧玉像我”這麽四個字來。
他逗趣道:“像你還不好麽?郭管事這句話沒毛病啊,就算是我聽了也高興呢。”
費氏當即收了眼淚,一手指頭便戳到郭臯額頭上,柳眉倒豎道:“你是不是傻?像我有什麽好?我便是商戶女讓人家瞧不起,我爹又只得了我一個女兒,每日裏抛頭露面不知道要受多少閑話!難道讓碧玉也跟我一樣?”
郭臯被她戳的直往後面退,“哎喲”一聲向後跌倒在床上:“你怎麽又舊事重提,誰看不起你了?碧玉是聚時珍的大娘子,二叔還是戶部的侍郎,哪個敢看不起她?”
費氏輕哼了一聲道:“哪個看不起?外人就不提了,你那個從世家求爺爺告奶奶娶回來的弟媳婦就敢!”
郭臯道:“你怎麽還不如碧玉看的通透?這事兒事先李氏也不知道,原本将東院讓給咱們也是有個敬重長房的意思,給你西院,你又該鬧了。再說不是請了齊雲觀的仙師來做法了嗎?那可是進出皇宮都尋常的真人,要不是李氏搭了人情去求人,能來咱們家?”
費氏這才別別扭扭的松開郭臯。
郭臯又趁熱打鐵道:“女臯陶?女財神?”這都是原先費氏沒出嫁的時候人家的戲稱,郭臯湊到費氏耳邊道:“哪個敢看不起你,要進你家門的能排到饒州河……”
長房這邊兒在滅火,二房郭儀也正在挑水呢。
“兄長、嫂嫂今天才來上京,你當着母親的面兒就讓嫂嫂沒臉,這讓我兄長怎麽想?”
李氏神色端莊的坐在那兒,靜靜的抿了一口茶,好整以暇的道:“我又沒怎麽樣,後來不是陪過不是了嗎?”
“當年我哥哥……”
“且住了,你別提當年,”李氏一臉厭惡道,“你家兄長對你有恩,你兄長的米糧又不曾養過我,難道要連帶着我也感恩戴德?這些年,我就算是塊木頭也聽夠了這句話了!你只知道你哥哥出了錢,一個商戶人家,除了錢還有什麽?有錢都不知道往什麽地方使!最後還不是我去求了父親,幫你搭上了線?”
郭儀沒吱聲。
倒不是他覺得理虧,而是他哥哥嫂子出錢,那是心疼他這麽多年在甘州,除了官聲清明,竟然沒有什麽耀目的政績,這才下了大力氣,并不指望他回報什麽;他這位岳父就不同了,是個官場上不吃虧的角色,幫他牽了二皇子這條線,中間還不知道自己個兒匿下了多少!未來如果隴西李家有要用他的地方,郭儀便不能推脫——這算是交易。
只是這種事情,怎麽能和李氏掰開了說?
他不說話,李氏又道:“我心裏的苦,誰明白?原先的世交好友,聽我嫁給了你,人人羨慕,又說你官聲甚好,又說你風姿潇灑,可一聽說大伯是……商人,好一段時間都和我沒了來往。”
“你當我是沒臉皮的,非要往人家身前湊?”她輕輕拿帕子按着眼角,道:“還不是因為咱們世家女兒的夫家也大多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只要她們的夫君以後能對你官途通暢有萬一的助益,我就舍了我這張面皮……”
“這我不是都知道麽?”郭儀攬着李氏柔弱的肩膀道:“這麽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李氏道輕輕靠在郭儀肩上:“我也想輕松輕松,和人家萬事不管的夫人們一樣,辦辦詩會,調調香,打打馬球……可這是上京郭府,人家外面都說是郭侍郎的府第,能讓嫂嫂出去和人家應酬嗎?不是我貪圖什麽,嫂嫂列的禮單真想往外送,還沒人收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郭儀哪會不知道李氏是什麽想法,他內心其實和李氏想的一樣。
長房既然到了上京,又沒分家,整個郭府,誰主持中饋?
按理來說,自然應該是長房的費氏。
可是,又不能是費氏。
和世家官宦的家眷來往,其間對于規矩、身份對等、輕重緩急講究太多就不說了,關鍵是,費氏是沒法代表郭府的。
郭儀道:“兄長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去和他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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