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管家與管店
這話一說出來,幾個人都沒再說話了。
今天這是頭一回,大娘子避着夫人自己跑出去了,再來一次旁的什麽事兒,萬一大娘子開了口,讓她們瞞着夫人,她們是瞞啊?還是不瞞啊?
瞞着,萬一出了什麽事兒,她們扛不住。
可如果不瞞,以大娘子的性格,怕是再也容不下告訴夫人的那個人在身邊兒伺候了。
青燕和黃鹂對視了一眼,都悲壯的點點頭。
看樣子只能跟着大娘子混了。
更為複雜的則是郭媽。
郭媽是老太太很久很久以前給長房的,她比這幾個丫頭還多個選擇呢,還有個老夫人那邊可以靠。
她無奈的道:“大娘子是我從小帶大的,我倚老賣老,能勸,就勸勸,不能勸,也只能聽大娘子的。”
過了許久,費氏才從屋子裏出來,臉上倒看不出什麽神情來,看到五個人在院子裏束手而立,道:“月例照罰,進去伺候吧。”這才走了。
郭碧玉在屋子裏,愣了許久,才明白最後費氏那句話的意思。
“以後出門至少要帶一個丫頭,一個小厮。”
這是同意她以後能自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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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郭碧玉也不敢太過分。
除了跟着郭臯和費氏去東市,其餘的時候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裏,主要原因還是她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麽去幫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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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業沒多久的聚時珍事情多,他們忙起來顧不上郭碧玉,郭碧玉便自由了。
她帶着人在坊市上溜達,東問西問的。
這一問不要緊,回家了以後看長房單獨采買物件的賬目,郭碧玉就感覺到不對勁兒了。
她就像抓到了賊贓似的,心裏怦怦怦的跳,跑去找費氏,将賬本子和她記錄下來的行家一條條比着道:“怎麽都比市面上的都貴那麽一丁點啊?”
采買這塊是由郭能家的來做的。
郭碧玉擡眼,很不滿意、很不可置信的問道:“郭管事怎麽不管管她家婆娘啊?”
費氏忍不住笑了,點着她的額頭說了六個字:“水至清則無魚。”
看她似懂非懂的樣子,又說道:“管家與經商不同,不過分就好。家中的主母可不是做捕快的,你回去琢磨琢磨,等你想明白了再說。”
郭碧玉琢磨了很久,歷來,采買都是各家各戶府中最肥的位置,做采買,去買肉,甲乙兩家的一模一樣,可如果甲家願意送采買本人半斤肉,那采買自然就願意從甲家買了!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市面上各零七碎八的用度,價格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主人家們哪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天天盯着行價比對,所以今個兒大米五文錢一鬥,明個兒大米四文錢一鬥,可采買多半還是會按照五文錢的價格上賬,多出來的那一文錢——自然就進了自己個兒的口袋。
說句實在的,郭碧玉覺着如果這仨瓜倆棗的便宜都不讓采買占,誰還愛幹這個活兒啊?
就廚房的婆子,做好了飯菜,只要不是有數的那種,都還要自己留一口呢!
可行商卻不一樣,若是不管,先是占一錢兩錢的便宜,然後欺瞞客戶,以次充好,最後就會爛成一窩。
難怪費氏說“不過分就好”,其實娘親心裏門清,郭能家的占的這點兒便宜,不過是她長手漏出來的一點兒,是娘親想給她占,她才有的占。
等哪天她占了不該占的,娘親便要收拾人了。
郭碧玉的思緒又忍不住往二房那邊兒飛去。
二房,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在占便宜,這份“便宜”,是不是也是娘親和爹爹願意給二房占,他們才有的占呢?
嬸母主持中饋的賬目是個什麽樣兒?想也知道,不是那麽容易能看到的。
郭碧玉暫時歇了這份心思。
這些都不急,急的是揚羽那邊,郭碧玉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做噩夢,不是夢見揚十指耍酒瘋揍他,就是夢見安子鶴也去打聽揚羽的住處!
連續十來天,她都心煩的不得了,看到墨鴉正在從玉錦閣現錢的賬目上記錄郭碧玉補給她們的月例,便揮手道:“你去幹點別的,我來吧。”
郭碧玉正在那記賬,就聽見剛剛走下樓的墨鴉又上來了,道:“二娘子來了。”
說話間已經聽到樓梯響,郭碧玉沒停手,道:“拿些茶點上來。”
郭美玉還是頭一次上玉錦閣的二樓。
樓上迎面是個黃花梨木雕的醉八仙的錦屏,繞到裏面則是整個一套黃花梨木的桌椅,後頭窗戶下面放着一盆水仙,長勢正好,綠葉挺拔,花也精神。
郭碧玉迎過來道:“二妹妹挺長時間沒來了,怪想的。”
郭美玉紅着臉道:“出了年關,以前來往的各家都不忙了,小娘子們不是今日設宴,就是明日詩會的。”說罷偷觑着郭碧玉的臉色。
“二妹妹不像我這樣悠閑。”郭碧玉笑道,“不知道送去那套衣裙可合身嗎?聚時珍沒開業那會兒我去過一趟,一打眼兒就覺得極适合二妹妹穿,當下就拿了過來,但不是量體而裁的,若是不合适,再拿回去也就是了。”
“大姐姐有心了。我今個兒來就是來謝謝這份厚禮,前幾天姨媽家裏的那位玉娘姐姐辦詩會,大家都說我這身衣服好。”
郭碧玉看着郭美玉微紅的臉,心中道:“到底是個小姑娘,穿件新衣服被旁的小娘子稱贊了,就這麽喜氣洋洋的。”
郭美玉又道:“就是對不起大姐姐,沒能帶你一起去……”
“哎。”郭碧玉急忙擺手道,“千萬別,我可不去你們這群小娘子的詩會,我又不會吟詩做誦的,去了你不嫌我丢人,我還嫌你們累得緊呢!”
郭美玉忍不住笑道:“不然大姐姐還是跟我一起學詩文吧。”
“二妹妹你饒了我吧!”郭碧玉也笑起來,“我是真沒那個本事,讓我做首詩可比殺了我還難受呢!反正那些夫子們也不愛教我,我也就不去礙眼了。”
郭美玉神情微黯。
上次費氏跟她說過以後郭碧玉不同她一起跟夫子們上課的事,李氏自然是知道的。
費氏早就知會過她了。
知會的意思就是,長房已經這麽定了,無需征得她的同意,也沒有什麽可商量的。
李氏知道信兒的當天嘴上就起了一串大燎泡。
夫子們不再教郭碧玉,就沒有道理再讓長房白掏錢往郭美玉身上花!這些夫子們都名聲在外,有的甚至可以說是炙手可熱,這筆師資,實在是一筆相當不菲的錢啊!
李氏對着算出來的數字直有種想吐血的感覺,可對着喜氣洋洋的、覺得從此可以一個人獨得夫子們教授的郭美玉,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良久才說了一堆大道理。
什麽姐妹和善啦,胸懷寬廣啦!郭美玉聽了大半天,才聽明白,李氏的意思是她應該勸郭碧玉同她一起聽課。
眼下她好不容易瞅準了機會勸了一句,就被郭碧玉十分堅決的擋了回來,臉上也有些挂不住。
郭碧玉也不多說,起身到樓梯口道:“都在忙什麽?二妹妹來了這麽久連口水都喝不上!”
她在那邊催促,郭美玉便站起身來,打量着二樓的布置,二樓反倒比一樓要樸素些,再裏面能看到一個桌子,上面正攤着書冊和筆墨。
“大姐姐在這偷偷用功,可被我逮到了吧?”
郭碧玉“噗嗤”一下就笑出來,雙手抱着樓梯口的柱子道:“二妹妹想要看就進去看看,我那叫什麽用功?”
郭美玉好奇的走了過去,見那上面數字密密麻麻,都是銀錢往來,數目不一,又是月例又是打賞,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道:“大姐姐,讓我怎麽勸你啊!好好的不習學詩文、六藝,一個勁兒的跟這些銀錢賬目較勁,你、你怎麽這樣貪財啊!”
在這點上,郭碧玉和她一向就有分歧。
她這叫貪財嗎?這叫“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不過她懶得和郭美玉在這個事兒上再多争辯一句,只笑笑,沒說話。
郭美玉正要再勸,又聽樓下有人道:“原來二娘子也在這裏,倒省了老奴跑第二遍了!夫人請兩位小娘子過去挑衣料子,馬上開春了,要做幾套春裝。”
又聽春燕的聲音道:“二娘子來找大娘子玩呢,古媽媽辛苦,來這邊喝口熱茶、歇歇乏。”
古媽媽道:“大娘子這邊兒的茶葉可真香,遠遠的就聞見了,老奴可真要讨一碗喝。”
郭碧玉便拉着郭美玉一起走下來,兩個小姑娘仿佛已經忘了剛才各自的不快,嘁嘁喳喳的耳語着,眼睛也都眯成了縫兒。
“過會兒等咱們挑好了料子,就差人送到聚時珍去。”郭碧玉耳語道,“那邊的繡娘手工極好,心思也巧。”
“那能行嗎?”
“當然不行啊,聚時珍不接外面送料子過來做的活兒,只售成衣。可雖然咱們倆姓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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