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你給我照顧好他
“大娘子回來了。”
黃鹂眼睛一亮,将青燕懷裏的布匹分了一半兒走,道:“大娘子,老胡等了您有一會兒了。”
郭碧玉不動聲色的道:“跟我過來。”
她之前找過老胡。
不為別的,原本也是打算以後固定用他的馬車出去,而今在費氏那裏過了明路,就更容易了。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老胡拉到自己這條船上——她去看揚羽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她爹爹娘親知道了!
老胡是個實誠人,因為已經背着長房的郎君、夫人送大娘子去過西邊坊市,心裏也着實虛着呢,只能做了郭碧玉的同夥。
雀兒蹲在門口,郭媽在她面前轉來轉去的。
雀兒道:“郭媽你別轉,我頭暈。”
“大娘子怎麽和車夫說話還防着我們吶?”
老胡是來彙報的。
郭碧玉手底下沒有人可以往外面跑,兩個小厮玉勇和玉剛是費氏剛派過來的,她還不敢用,所以只能用老胡。
“打聽着了?”郭碧玉坐在那兒,不鹹不淡、不冷不熱的問道。
老胡心裏暗道:也不知道那個叫揚羽的怎麽得罪了大娘子,大娘子才讓我刨根問底的打聽,連人家師傅都不放過。
他躬身道:“打聽着了。”
外面雀兒不耐煩道:“郭媽你瞎打聽什麽,大娘子不願意讓咱們聽見,自有她的道理。郭媽,多傻啊,你看青燕姐姐她們,就沒過來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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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麽一說,郭媽才意識到只有她自己在大娘子議事的門外,急忙道:“那我先回屋了。”
雀兒看着郭媽不放心的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心裏卻尋思着,也不知道大娘子找老胡是不是明天又要出去了,還會不會帶她啊?要是去西城,那裏的冰糖烤梨怪好吃的,可上次沒來得及買的蒸糕聞起來也香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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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臨出門前還吃過點心嗎?”郭碧玉回頭看着左手蒸糕、右手羊肉串、邊走邊吃的雀兒,很不滿的道,“你在外面等着。”
說完也不等雀兒,直接邁步進了院子。
跟着她的是小厮玉剛,他剛被主母劃撥到玉錦閣沒幾天,自然要好好表現,大聲呼喝道:“有喘氣的沒有,出來一個!”
這是教坊的笛手齊延年的家,地方不大,是個兩進的小院,就在樂戶巷子最西北頭,前面是授藝的地方,後面是他一家子住的。
這會兒正是吃完了中午飯睡午覺的時候,前面沒有人,外間屋子裏空蕩蕩的就是幾副桌椅擺在那裏。
齊延年正自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就聽外面冷不丁這麽一嗓子,吓得從榻上滾下來。
他最近正和教坊的一個舞姬打的火熱。
雖然教坊中是由民間征集樂工等進入,也沒有明令昭示,但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便是教坊內的女子在身份上的限制等同于後宮宮女,尋常人碰不得……那是殺頭的罪。
可實際上,不光齊延年一個,像他這樣與教坊內女子暗通款曲的也不少,但就是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東窗事發。
他張張惶惶的從裏面奔了出來,接連打了好幾個大噴嚏,一到外院,見不是宮裏的人,這顆心先放下了一半兒。
但見一個叉着腰的僮仆站在院子裏,衣衫璞頭都是錦緞所制,眉清目秀,滿臉嚣張之氣,妥妥的一個豪奴!
想必喊話的就是他了。
這豪奴身後站着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娘子,靛藍孔雀羽的厚披風上羽紋清晰,将嬌小的身子包裹的嚴嚴實實,嬌豔的臉蛋也是滿臉傲氣,黑鴉鴉的長發按着這個歲數小娘子慣常的打扮挽了兩個髻,頭上是累金絲嵌藍寶石的頭面,只是這寶石不像尋常的那樣淺粼粼、清亮亮的,而是顏色幽深,和身上的披風倒有些相近。
齊延年心裏沒底,勉強定了定心神,緩步走到那豪奴面前,清咳了一聲道:“不知兩位……”
“兩什麽兩?還不快請我家娘子進去奉茶?”豪奴玉剛十分嫌棄這裏的寒酸,看這一個樂師要站在院子裏問話,內心益發不快。
“鄙人家中清寒,也沒有個會客之所,那、那就請兩位到鄙人授業的地方一坐。”齊延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不斷的猜測着郭碧玉的身份。
待到郭碧玉進了屋,玉剛急忙将手中的錦墊鋪在凳子上,郭碧玉這才坐下來。
齊延年也不知道是坐,還是該站着,正心裏七上八下的沒底,就聽郭碧玉開口道:“齊樂師,但坐無妨。”
郭碧玉這通身的氣勢,是相當能震撼人的。
齊延年也不敢介意這看起來只有十多歲的小娘子反客為主了,強做鎮靜的坐在郭碧玉對面,這才注意到郭碧玉頭上的頭面,竟然不是藍寶石,而是藍玉髓所制!
這、這也太豪奢了吧!
幾年前有個歌伎被聖上看中,寵幸了一段時間,也是一副“窮人乍富、腆胸凹肚”的樣子,常常喊了教坊昔日一同和她獻藝的樂工舞女們去給她“解悶兒”,其間就有意無意的露過腕子上的手鏈——那就是藍玉髓做的,據說是聖上喜歡她所賜的稀罕物。
而這個小娘子頭上戴的無論是從做工還是大小上,都明顯要更華貴。
齊延年口氣更加低微了下去,道:“鄙人家中沒有什麽能款待貴客的好茶……”
話還沒說完,就聽這小娘子身後的豪奴不屑的“嗤”了一聲,道:“說是要奉茶,還當真了?我家的小娘子什麽時候喝過你們這種窮家破戶的茶?”
郭碧玉這才開口:“無禮。”
聲音清清淡淡的,但是透着股矜貴勁兒,齊延年又是一抖,正不知道是說他啊還是說那豪奴的時候,小娘子身後的豪奴已經接上話了:“小的錯了。”
齊延年松了口氣,試探着道:“不知道這位娘子……來鄙人這樂館有何貴幹?”
郭碧玉道:“你有個跟你學笛子的弟子,叫揚羽的?”
她這話問的直接,且并不太客氣。
齊延年心裏“咯噔”一聲。
平心而論,揚羽這個孩子,是他教的學生中天分最好的一個,相貌又出衆,如果沒有意外,出師之後不說出多大名吧,起碼生計是不愁的,攢點兒小錢不成問題。
而且揚羽品性又好,一起學的這群樂戶家的孩子也沒少排擠他,他也只是不理,倒頗有些潛心學藝的心勁兒在裏頭。
如果不然,他才不會收揚羽呢,揚十指連學資都快付不起了,還是同意揚羽出師以後在他的班子裏白幹三年,齊延年才同意收的。
此刻聽眼前這個小娘子問起揚羽,他就有些摸不準了。
上京中的貴族、世家實在太多!哪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他都惹不起!更別說揚羽了!難不成,揚羽在什麽時候得罪過這位?
想到這裏,齊延年聲音都有些發顫,道:“是,娘子找他何事?”
郭碧玉輕哼了一聲。
身後的豪奴玉剛就上前,“嘩啦”一下,将一個錢袋子扔在了臺案上。
“這裏是一貫錢。”
郭碧玉仍是淡淡的道。
齊延年就不明白了:“揚羽充其量是個學徒,當不得這個價兒,娘子這是想請樂班?”
“齊樂師真是糊塗。”豪奴開口了,“如果是府中請樂班,何須小娘子親自到你這裏來?”
“那是……”
“揚羽在你這兒學藝,我每個月都會給你這個數。”郭碧玉道,“不許打他,不許罵他。在你這裏,要能喝到熱水,吃到熱飯熱菜,我知道他是個性子好的,若是有人欺負他,你這個當師傅的需得主持公道才行。只要他有一點兒不順心,我就找你算賬。”
齊延年愣在那裏。
一方面是因為這番話,不打不罵,那還怎麽教徒弟啊!另一方面,卻是因為這貫錢已經是個很大的數目了!他平日裏收學徒,一個徒弟一年也拿不到一貫錢啊!
到現在他哪還有不懂的道理?揚羽,定然是因為長得好,被眼前這位富貴人家的小娘子看上了!
這又不是什麽稀罕事兒!上京中的貴女,越是地位、身份貴不可言的,越活得任性!打頭的就是長公主了,常年捧着李一川!
若是世家娘子,還顧及些臉面,那些皇親國戚家裏的,一個個驕縱的很,攀比着來,先前還有為了仇十郎大打出手的,也是讓人大開眼界。
這小娘子倒有些眼光和手段,若是等揚羽萬一成名了再去捧,哪有窮困時就資助來的真切?
想到這裏,齊延年十分的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冒昧的去打聽這小娘子是哪個府上的,看這架勢,問不得呀!
他滿面含笑、十分感激的道:“我這做師傅的,替揚羽謝謝小娘子的厚愛。”
說罷齊延年拉出桌案下的抽屜,将錢不動聲色的掃了進去,又合上抽屜道:“鄙人會向揚羽轉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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