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為愛作詩的你們提供一個舞臺
郭美玉道:“六公主若是覺得無聊,臣女叫幾位小娘子進來陪着您?”
“不必了。”要不是郭碧玉提起這位二娘子,六公主是連她都懶得見的,道:“郭二娘子自去忙吧。”
郭美玉急忙道:“臣女——”
“不忙”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榮女吏已經掀開了彩棚的簾子,郭美玉只得忍氣道:“臣女告退。”
六公主沒理會她,轉頭向郭碧玉道,“都是些小娘子叽叽喳喳的,有點兒無聊,什麽時候開始啊?薛家可賠你東西了嗎?”
郭碧玉笑道:“六公主還記着這事兒呢?兩位娘子都是守信的人,一進門便交給了我和二妹妹了,只說是尋了好玩的物件給我們姐妹做耍子的,我打開看了。”
六公主道:“那可是好東西,是宮裏的。原先我父皇賜給了薛貴人,你知道吧?就是五娘和八娘的姑姑。”
郭碧玉哪裏記得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只得不懂裝懂的點點頭,道:“難怪民女覺得比先前的那一塊還好呢!”
“年節的時候宮裏有恩賜的,嫔妃們能召見家人,薛貴人招五娘和八娘進宮。”
郭碧玉便又點頭道:“然後就把東西給兩位娘子了?”
六公主皺了皺鼻子,道:“你傻啊,像這樣禦賜的物件,宮裏都造了冊的,哪能随便就帶出宮?兩位娘子說是在家伺候生病的祖母,沒有進宮。我娘親還誇五娘和八娘孝順,薛貴人就說要賞賜她們,這琥珀才到了薛家。”
郭碧玉心道,薛家當真不簡單,一點兒也沒賠,反倒賺了名聲,還白撈了一塊琥珀,這生意當真做的不虧。
可她臉上卻一副受了驚吓的模樣,道:“那這東西民女留得嗎?不然還是退回去吧?”
“你留着吧,真要追究起來,那也要先追究薛家,你又不知道。”
郭碧玉沉默了,難道剛剛六公主她自己說的話都忘了?
六公主又拄着下巴沉思道:“不過還真沒想到,薛家怎麽連一塊琥珀都賠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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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賠不起,蟲珀這樣的東西可遇而不可求,一時間難遇到合襯的,這才求宮裏的貴人想辦法。想必五娘和八娘又是重臉面的人,不肯當真馱着錢過來……”
她說到這裏,就聽六公主爆發出一陣狂笑,拍着桌子道:“馱着錢,哈哈,你說話怎麽這樣有意思!”
郭碧玉苦着臉道:“民女倒寧願她們賠錢。”
她現在手頭緊着呢!
六公主道:“難怪我父皇說商人逐利,我算是見識着了。”
郭碧玉笑道:“也是聖上治下才有我們逐利的機會,不然亂世裏活命都來不及呢。”
“行啦,拍馬的話多了,不差你這一句。”六公主向外張望道,“有什麽好玩的嗎?”
郭碧玉笑道:“河面上有綠頭鴨,可以丢東西喂,對面的小郎君們也是一道景色,就是有點兒聒噪。”她又指着那炭爐道,“快開宴了,除了這些,還專門配了人在炭爐子上炙肉,六公主可以嘗嘗。”
六公主短而粗的眉毛挑了挑,不屑的道:“都是些小屁孩兒,有什麽好觀賞的。”
其實對面的小郎君們和郭衡玉相熟的多,雖然小小年紀,卻大多都是家世良好、相貌俊秀、風姿出衆的少年,郭碧玉就算沒出去,也能知道這邊彩棚裏面的小娘子們早已經偷觑了無數眼。
她是兩輩子的人,看他們自然也是像看小屁孩,可一個牙同樣沒換完的六公主也這樣老氣橫秋、閱盡千帆的口氣,讓郭碧玉心裏暗自發笑,道:“宴席之後,便是詩會了,那會兒更有意思,還請六公主容民女賣個關子。”
水岸的北側是一溜兒臨水的長廊,木柱子只是打了一層清漆,廊檐上鋪着茅草,別有一番野趣。
河面上兩艘小艇平滑的反複行在水面上,從河中央傳來陣陣樂聲,恰能入耳,又不吵鬧,清心之極。
男賓的宴席不像小娘子們這邊分棚而設,而是擺了數個大桌子圍桌而坐,也設了炭爐和腌制好的羊肉、鹿肉,原本也有小厮伺候,可這些小郎君們興致來了,紛紛自己動手。
又有人被其他小郎君慫恿着烤了肉去遞到對面,一時間氣氛歡暢之至,正合了這春光無限。
待等都吃盡興了,宴席才被撤了下去,轉眼間又有小厮和丫鬟整齊的上了茶點幹果等零食。
靠着橋頭這邊,擡來了幾張書案,上面筆墨紙硯早已經備好,紙是灑金箋,墨是松香墨,只等着小郎君們的佳作。
郭衡玉微笑道:“既是詩會,還請各位盡興揮毫,多留佳作。”
小郎君們不是在承澤書院,便是在自家家學中就讀,吃飽喝足,春風拂面,碧水悠悠之上弦管聲聲,遠處青山如黛,對岸桃花盛開,又有衣香鬓影隔岸嬉鬧,無不是起了争勝的念頭。
有的暗地沉吟,有的仰頭輕誦,慢的還在絞盡腦汁,快的卻已經走到桌案那邊執筆開始書寫了。
在另一頭兒,衆多彩棚裏也由丫鬟們奉上了紙筆等物,以往是聚成一堆兒寫、或者聯詩的時候多,這樣分開寫也是少見,小娘子們不多時停了筆,就有丫鬟将詩作收了上去,這倒讓她們覺得新鮮極了。
幾個小娘子圍住了郭美玉道:“二娘子快招出來,到底要拿了我們的詩作去做什麽?”
郭美玉笑着讨饒道:“這我是真不知道,是我堂姐弄出來的玩意兒,就連我自己的都被拿走了呢!”
此時已經有小厮快步跑到了那邊的暖閣裏,道:“郎君們那邊的詩作已經出來了,請各位夫人賞鑒。”說罷将剛謄寫好的冊子遞了上去。
王翰林夫人邊翻看邊道:“難為你家兩位娘子還記得咱們,讓我覺着好像又做了一回閨閣女兒。”
旁邊的梁氏也掩唇笑道:“我家那個也沒少跟人會文,怕是嫌我年紀大了,竟是一個紙片兒都不給我看,我心裏經常尋思着,咱們做詩會那會兒,他們還沒出來呢!”
夫人們難得的起了興致,點評起來,那小厮道:“夫人們慢賞,小的還要将郎君們的詩作挂到對岸去。”
“這又是什麽玩法?”略年青些的杜氏詢問道。
“大娘子的意思是,詩會總要有點兒彩頭。”那小厮笑着道,“小郎君們的詩會送到河對岸去,挂在橋頭的彩棚裏請小娘子們品鑒,若是覺得哪個好,就把絹花投進對應的籃子裏,到時候會選出花最多的五首詩出來。”
杜氏道:“這個有意思!”
“我家那猴子,肚子裏沒多少墨水,偏生狂傲的很,這會兒也好讓他受受教訓,要是詩作連小娘子們都看不上眼,這才是現世報呢!”梁氏爽脆的道。
她家的小郎君名喚杜實春,和郭衡玉是承澤書院的同窗,關系極要好,又和另兩個小郎君合在一起,被人起了個雅號,叫‘明玉四秀’,既是說風姿如玉,也是說學業上比旁人優秀。
她這樣說,當真連自嘲都帶着股弄弄的自傲。
柳夫人側過頭去,道:“這小厮說的大娘子,莫不就是您家的女兒?”
她是對着費氏問的。
費氏這一上午,也沒幾個人搭話,一來不熟,二來,她也能看出來李氏的小心思,李氏這是有意無意要給她點顏色,晾着她呢!
可費氏什麽陣仗沒見過?這點兒小冷落,她還真不放在心上,趁着沒人理會,她端着杯茶,吃吃喝喝的盤算着江南那邊聚時珍的事兒呢——開春化凍,怕是又要有商船進來了。
這會兒柳夫人突然跟她說話,她急忙回以笑容,道:“正是我女兒。”
“我家女兒提起過郭大娘子,她們在薛家的賞梅宴上見過。”她笑道,“回家還跟我說了,很喜歡你家女兒呢。”
費氏笑起來:“是柳四娘吧,碧玉這孩子也提了,您家二夫人是從江南嫁來上京的,年關過去那會兒二夫人還請我過府小坐來着——只是當時身份有別,沒敢冒昧去拜會您。”
“我家那個弟妹既然是邀您過去小坐,肯定也沒将身份地位這些俗套放在眼裏。”
“哪裏,二夫人以前也是聚時珍的老主顧,她遠嫁到此,知道我也來了上京,怕是勾起了思鄉之情,喚我過去只是聊聊江南風物。”
幾句話聊下來,柳夫人倒真是有些刮目相看。
她原以為費氏就像郭侍郎夫人不經意間流露的那樣粗鄙貪財呢,沒想到言辭大方得體。
殊不知費氏原本在江南就是以商人婦的身份接待世家的夫人小娘子,就連和番國的女子打交道,也極懂得眉眼高低和說話之法。
“柳四娘是我的小女,我家長女正在待嫁,做娘親的總是想着一股腦的把好東西都陪送過去,聽說聚時珍裏的東西又別致、又罕見,我是想帶着她去挑些可心的物件,順便散散心。”
費氏笑道:“您定好了日子,我陪您一道過去。”
她們這邊閑聊,那邊有人驚呼了一聲道:“小娘子們的詩作,也要送到郎君們那邊點評?”
剛才那小厮已經走了,而今是一個丫鬟也将小娘子們的詩作送過來了,那丫鬟看起來美貌伶俐,說起話來也脆脆的:“請夫人們放心,大娘子已經将詩作叫識字的丫鬟重新謄寫了一遍才遞到對岸,絕不會讓小娘子們的筆跡露出去。”
費氏道:“黃鹂,你告訴大娘子,若是有不願意的小娘子,便看看能不能取消了吧。”
黃鹂笑道:“小娘子們只覺得怪新鮮的,倒沒有不願意的,大娘子也知道這是個謹慎的事兒,連小娘子們的名字都隐去了不抄。這會兒彩棚那邊熱鬧着呢,都圍在小郎君的詩作旁邊品頭論足的,這個說‘天水兩樹花’好,那個又說‘白雲深處一孤舟’寫的妙,奴婢就不懂了,怎麽水裏還開花、雲裏邊還行船呢?”
衆夫人一陣大笑,費氏笑指着黃鹂罵道:“你這蠢笨奴才,快下去吧,別在這兒丢人現眼了!”
黃鹂站起身來,道:“過會兒還有更有意思的,夫人們且賞賞詩作用些茶點,大娘子說投花這樣的事就不勞煩夫人們了,怕是沒有一首能被在座的夫人們看在眼裏的。”
梁氏笑道:“這話我愛聽!”
柳夫人道:“這詩會的安排怪新鮮的,難為大娘子這麽小的孩子想得出來,又滴水不漏的。”
李氏道:“二娘子呢?”
“回二夫人。”黃鹂正要走呢,恭敬的回道,“二娘子前頭設宴、安置人入席、和各家小娘子們寒暄,很是忙碌,這會兒陪着她們賞詩呢!”
李夫人道:“辦詩會和賞春宴事情又多又雜,二娘子竟弄得清清楚楚、有條有理的,你要說這是美玉第一次做,說什麽我也不信!”
看着各家夫人投過來的目光都帶了幾分贊賞,李氏這才面色微緩。
彩棚中小娘子們的詩作也已經挂在了對岸的長廊裏,小郎君們手裏各自拿着一尺長的柳枝,對着詩作搖頭晃腦,品頭論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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