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隔天起床時,陸昕被催命似的鬧鐘吵醒,将自己從暖烘烘的被窩裏一點點□□。冬天早起總是很困難,如果不是要去上學,她可以眼睛一閉直到大中午。

齊願察覺到懷中人類的動靜,她緩緩睜開雙眼,眼中沒有一絲倦意。

“去哪裏?”

“要上課。”陸昕睡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全身嘎吱作響。

齊願擰着細眉,本能地不想放開懷裏的溫暖源:“不可以不去嗎?”

“不可以啦。”陸昕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倦倦的,“昨天已經請過一整天的假了。”她的臉頰睡得潮紅,壓出淺淺的幾轍印子。眼睛半睜半閉,似乎随時要睡過去了。

齊願沒有辦法,把她拉到衛生間。陸昕迷迷糊糊地跟在她身後,似乎清醒了點,站在鏡子前擠出一段薄荷牙膏,一邊彎下腰拿出臉盆蓄溫水。

衛生間很是狹小,容納兩個人已經很勉強,而齊願直愣愣站在後面,還沒有出去的意思。

陸昕一邊刷牙,一邊看着看着鏡子裏的齊願,高高瘦瘦,骨架細直,長手長腳無處安放,頗有些可憐地縮着脊背。燈光是昏黃的,打在她白淨的側臉上,一雙眼睫細密纖翹,投下兩片圓弧形狀的陰影。

“你先粗去吧。”陸昕嘴裏含着泡泡,說話難免口齒不清,“太擠了。”

齊願慢吞吞地應道:“好。”她踩着棉拖鞋走出狹窄浴室,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陸昕刷完牙洗完臉,剛剛推門出來,被伫立在門前的瘦高黑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齊願,像個門神似的站在門口發呆。

虛驚一場,她拍着胸脯嘆道:“你杵在這兒幹什麽呀?”

齊門神道:“等你出來。”

“你也不用一直跟着我啦。”陸昕笑道,“走,吃早餐去。”

早餐是昨天買的蜂蜜面包和鮮牛奶,陸昕簡單地熱了一下,匆匆地吃起來。齊願坐在她對面,長腿在桌底下晃來晃去,一不小心就勾到陸昕的腳踝。陸昕扯了幾下沒扯出來,便由她去了。

“我要去學校,你……”她蹙起眉頭,似乎就這麽把齊願一個人形兇器放在家裏并不安全,就好像養了一只随時會拆家的哈士奇一樣,單獨出門時總要擔驚受怕的。

齊願果然很不悅,她抿起嘴,臉部線條硬硬的。“我也要去。”

在她眼裏陸昕仿佛是一個有自主意識的移動糧倉,可憐兮兮的,得随時随地看好了,不然又被人欺負哭了怎麽辦?

陸昕有些為難,解釋道:“我也想帶你一起去……可是你沒學生證,進不了校門的。”

不僅如此,恐怕大搖大擺進去還會引起社會新聞——震驚!三天前車禍橫死的花季少女突然出現在學校大門,是天意還是人為?

齊願不當一回事兒,氣定神閑:“翻牆。”

“你……你怎麽知道這裏的牆比較矮?”

陸昕震驚地看着她。齊願穿着陸昕的校服,冬款長褲在她身上都顯得短了一截,變成七分褲。她踩着運動鞋三兩下就蹦上牆頭,利落地翻身而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手法老練。

“以前快遲到,”齊願抱胸而立,神色坦然,“經常走這裏。”

“你……真厲害!”陸昕心情複雜,感覺自己好像無意間撞破了優等生的不良秘辛一樣,原本齊願品學兼優完美無瑕的人設突然裂了個漏洞,變得生動而接地氣起來。

“我從大門進去!”她透過鐵欄朝齊願比了個方向,“你去科研樓等我吧。”

齊願點點頭,把脖子下的口罩重新拉上來戴好,連衣帽遮住長發,就露出一雙柔和的杏眼和淚痣,顯得整個人都神秘起來。

二人兵分兩路,陸昕兩股戰戰地從學校正門順利過關,往前走了幾步便邁開腿奔跑起來。一路狂奔到科研樓,齊願正站在樓底下,雙手插兜,姿勢很酷,來往行人紛紛側目。

陸昕氣喘籲籲地跑到她面前,心裏懸着的大石頭總算落地,她豎起大拇指,對齊願笑道:“一切順利!”

齊願笑容被遮掩在口罩下,她彎着眼睛點點頭,小淚痣顯得俏皮十足。

陸昕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現在估計正是早讀時間,離上課還有十來分鐘。她把齊願拉到旁邊,小聲地說:“我要回班級上課,現在還能再陪你一小會兒。”

齊願肯定不能跟着她一起去上課的,這麽一個大死人正大光明擺在教室裏,誰都看得到,就算他們暫時不會猜測出她的身份,也肯定會被當作其他班來搗亂的學生而趕出去。

齊願見她一臉難色,也是實在沒有了辦法,便輕輕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陸昕頗為欣慰地看着她,牽住齊願的手輕聲安慰道:“我下課就來找你,你小心點,別被他們發現啦。”

齊願捏了捏她的指腹,乖乖地說:“好。”

趁着陸昕去上課,她也并非完全無事可做。算了算時間,她的弟弟應該也正在這所學校裏上課。哪怕像齊思這種蜜罐裏泡大、天真爛漫不谙世事的二世祖,似乎看起來的确沒有什麽殺人的心機,但也不能輕易就放過。

她目送陸昕離開後,便頭也不回地往高一走去。

———

陸昕匆匆回到四班,教室裏喧嚣一片,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仔細一看,原來是班主任空降班級突擊檢查,監視大家的收作業情況。

升上高三,原本的早讀課其實就是裝裝樣子、打個幌子而已,許多人都會趁這個時候把昨晚沒寫完的作業拿出來對答案,課代表之間也心知肚明,便從不在早讀課上收作業。

哪裏知道今天班主任會突然大駕光臨,全班一時間人仰馬翻,沒寫完作業的都哭喪着臉,把空白的卷子不情願地遞上去。膽大的會彎腰垂頭在抽屜裏繼續補作業,但被班主任揪出來則會死的更慘,立馬通知家長。

陸昕剛一落座,身旁的同桌便搡了搡她,壓低聲音:“數學練習冊寫了嗎?借我看看。”

陸昕昨日請假了一整天,一門心思忙着幫齊願抨擊惡勢力,哪還有時間寫作業。她動了動手指,輕聲說道:“忘了。”

同桌劉蒙蒙聞言大驚:“我不是把作業發給你了嗎?你一門都沒寫?”

陸昕點點頭,敷衍道:“病了一天,沒力氣。”

“……那你可慘了。”劉蒙蒙給了她一個“一路走好”的眼神,“陳阿姨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更年期更嚴重了,剛剛一連噴了十幾個沒寫作業的,罵人都不帶重字的,那氣勢吓死人,沒一個敢說話的。”

這個陳阿姨就是她們所謂的班主任,教語文的,大概是年齡到了,近幾年越發尖利刻薄,心情好的時候吧那叫一個如沐春風,不好的時候你打個哈欠都要被罵上十分鐘。

一般沒什麽人敢惹她生氣,她的語言攻擊是無差別的,全班範圍內受用,但只有兩個人會免受責難。

這兩人一個是齊願,一個是李裳璐。

齊願身世好學習也優秀,陳班主任自然找不出她的茬;李裳璐家裏給學校捐了不止一座圖書館,親戚還是校董事會的,這就更不好下嘴了,所以即使她沒做作業整天逃課,班主任也得陪着笑臉誇她活潑。

陸昕來的最晚,作業基本上都收集齊了,陸昕是最後一份。課代表走到陸昕面前,向她要作業,陸昕也實在拿不出來,搖頭道:“沒有。”

課代表倒吸一口冷氣,憐憫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把缺交名單上報給陳阿姨。

果然陳阿姨一聽,半永久紋眉僵硬地抖了三抖,把火炬一般明亮的目光頃刻間投向陸昕。

“陸昕,你沒寫作業?”

陸昕自覺理虧,低着頭不說話。

“你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啊。”班主任哂笑一聲,尖尖的語氣在空中遛彎兒,“突然就請假一整天?這都高三了,你當學校是什麽,想請假就請假?這兒是你家開的雜貨店?”

陸昕父母生前的确是開雜貨鋪的。她纖細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像被刺了一劍。

“以後有什麽小病小痛都得堅持給我來上學,聽到沒有?”班主任冷冷地環視了一圈,全班噤若寒蟬,她又把大炮對準陸昕,忽然笑了笑,“警告一些人,成績一般般,家裏也沒幾個錢,就別想着請假了,哪有這麽奢侈的資本呢?你漏了一天課,班級平均分就因為你掉了幾分,感覺不到作為一個拖油瓶的羞恥心嗎?”

陸昕站在原地,雙手蜷進袖子裏,她漲紅了臉皮,幾乎要把頭垂到地上。

這個時候,上課鈴聲突然想起來了,李裳璐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踩着鈴聲走進了教室。她看着低頭罰站的陸昕,舔了舔虎牙,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班主任一頓,收起尖牙利齒,平靜地招呼大家開始上課。她既沒讓李裳璐交作業,也沒讓陸昕原地坐下。就這樣,陸昕站了整整一節課的時間,雙腿酸麻一片,直到班主任走出教室才敢坐下。

劉蒙蒙拍了拍她的肩膀,剛想安慰她些話,突然就被揪住辮子,從座位上扯了起來。她尖叫一聲,剛想轉頭罵人,就突然噤聲,一臉驚恐地瞪大眼睛。

“陸昕,昨天去哪兒了呀?”李裳璐揪着她的辮子把她扯離座位,自己堂而皇之地坐下,伸手拍了拍陸昕的肩膀,“一整天沒和你玩兒,我可無聊死了。”

她的雙眼中的惡念昭然若揭,像利劍後接踵而來的荊棘牢獄。

作者有話要說:

我更了我更了!小天使們再愛我一次1551

以後會穩定一點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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