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二月煞

同坐在馬車裏，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尴尬。

滿月倒不是林靖那樣話少的人，只是完全不知道跟一個六歲的孩子能聊些什麽。他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本《內功四經》扔給李好音，說：“大人讓我教你武功，可是你一點武術根基都沒有，有空先看看這個吧。”

李好音随便翻開幾頁，只見上面寫着什麽“五氣朝元，周而複始，四肢元首，收納甚妙。”

單挑出來，每個字自己都認識，可是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再翻了幾頁，還有些字自己連認都不認識，她微微張着嘴，完全懵了。

李好音呆呆地看着滿月，滿月見她一臉懵懂，醒悟過來，給她解釋道：“習武不只是練拳腳兵器，還要修煉內勁，你先當歌謠認識記住，不懂的就問我。”

李好音依然懵着看看他，又低頭看看書，再擡起頭來，不好意思地傻笑着說：“一個字也看不懂……”

滿月噗嗤一聲笑了，“沒關系，其實也不用非得看這本書，我簡單講給你聽也行。幸好你還小，從頭學來還不算晚。”

正待要正經講課，突然想到什麽，又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得慶幸是我來教你，如果讓大人看見你這傻勁，一定要氣得火冒三丈。”

李好音撇了撇嘴，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滿月盡可能通俗地給她講解內功心法，李好音似懂非懂地聽着，這一路上倒不覺得沉悶。

第六天一早，馬車進了長安城，卻并未回林府，滿月看她一副暈暈乎乎的樣子，笑道：“光說不練就一輩子也學不會，我帶你去個地方，實際觀戰一下。”

約莫不到半個時辰，李好音就被帶到城北靠近北同山腳下一個不起眼的院子。

院子不大，有些破舊，但看起來還算幹淨。東南角種了棵一人合抱的大樹，這個季節葉子都掉光了，看不出是什麽樹。樹下扔了些破木棍、鐵鏈之類的雜物。正對着的大門三面加起來大約有十來間房子，門都關着，不明就裏的人根本想不到有人住在裏面。

一進院子，李好音就看見站在院中央的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此人身高八尺有餘，腰胸橫闊，在李好音看來，簡直就像是一座小山。寒冬裏他竟赤裸着上身，身上血管凸起，像樹根一樣盤在古銅色的皮膚上，濃密粗硬的胡須從下巴蔓延到喉嚨。李好音心想，這人出去倒是不用說話就能震懾住別人。

屋檐下，有個年輕男人閉着眼，懶洋洋地歪在一把藤編的躺椅上曬太陽，看起來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身材很瘦弱，臉色也是蒼白的，像是個病人。李好音正打量着他，突然看見他睜開眼，向自己瞟了一下，眼神裏充滿了殺氣。

李好音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縮着脖子躲到滿月身後，拽着他的衣服，想着那人要真殺過來，滿月還能擋上一擋。

突然東面正中一間房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一個穿着大紅色衣裙，畫着精致妝容的女人掀開簾子走出來，一看見滿月，嗲嗲地喊了聲“小哥哥，你怎麽有空大駕光臨呀！”，妖嬈地扭着腰肢走過來，讓李好音都感覺渾身酥麻。

那紅衣女礙于年紀的緣故，眼角眉梢有點下垂，但五官還是挺漂亮的。滿月似乎有點怕她，還沒等她靠近，就一跳兩丈遠，問了一句：“其他人呢？”

“都執行任務去了。”見滿月不理她，又去逗李好音，“這是從哪來的妹妹，長得這麽水靈的喲。”說着伸手去摸她的臉，滿月自己跑掉了，李好音沒處躲，吓得後退了一步。

滿月見狀趕快過來給她解圍，“行了，別吓唬她，她是大人新收的人。大人要訓練她，但是她連最基礎的東西都不懂，所以我把她帶過來，先給她開開眼。”

那個高大似小山的人大笑：“哈哈，好說！我先來！”彎腰抱住院子裏一口石缸，高舉過頭頂，李好音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石缸本是用來儲水的，雖然現在裏面空空如也，但也有幾百斤重，就這麽被輕而易舉的舉起來，可見力氣之大，她忍不住鼓起掌來。

紅衣女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嫌棄地說：“歇歇吧老五，人家不是來看雜耍的。”

說着轉了轉眼珠，“壞”字已經寫在了臉上，“咱們來點實際的。”話音剛落，右手解下腰間的蛇形軟鞭，向屋檐下那人掃去。

那人眼睛還未睜開，身子先飛起來，像一片樹葉一樣，輕飄飄地躲過了那一鞭。

滿月見他們要開打了，趕緊拉着李好音躲到院子角落去，避免被殃及，然後，指着給她介紹這幾個人。

原來這三個人都是林靖十二月煞的成員。十二月煞是十二個人，平日裏負責保護林靖和老夫人安全，以及處理些明面上不方便幹的任務，沒有任務的時候就隐居在這個院子裏。

十二月煞每個人都有一個代號，按年齡從初一到十二，鐵塔一樣的男人是初五，紅衣女是初七，像病人的那個是十一。

“那你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個嗎？”李好音小聲問。

滿月抿了抿嘴答道：“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爹原是林老将軍的部下，我還未出生時他就已經戰死沙場。我娘生下我不久，就得知我爹為國捐軀的消息，她把我托付給老将軍，然後就……随我爹去了。我自打出生就在府裏，自幼和大人一起習武，後來就一直跟在大人身邊。”

李好音想安慰他幾句，可不知道說些什麽合适，張了幾次嘴卻欲言又止。

滿月看起來比她想象的豁達，反而安慰起李好音來：“不用同情我，我并不覺得自己可憐。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追随的東西，雖然我沒有見過我爹和我娘，但他們都是為了自己所追随的東西而死，對他們來說，大概也算死得其所吧。我也有我所追随的，也許有一天我也會為此而死，但我也不會後悔。”說完沖她笑了一下，“別說話了，看他們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