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小王爺英明,去贏州已快兩月,算算這幾日也該回京了。

......

木瑾與另三個得了華盛的女子被王妃留下了。

花廳內,王妃看着立于面前的四個嬌俏的女子,滿意颌首。

她清了清喉嚨,這才告訴她們,此次她們四人勝出,将要成為十三公主的教習,指點公主四藝。

四人驚喜,忙磕頭謝恩。能得陪伴公主,是莫上的榮耀,四人除了曹小姐已說親,其餘幾人皆待字閨中。

幾人吃了點心,方才散去。

木瑾被王妃單留了下來,徐氏笑眯眯地望着她,溫和地招手:“瑾丫頭,來!”

木瑾忙重新見禮,口稱“王妃”,又為前次別莊之事告罪。

徐氏起身,親熱地拉起木瑾的手,兩人聊了些家常,又見木瑾裏頭衣服鞋子穿得素淨,得知葉氏的事,不免感嘆,唏噓了一會,拉着她的手,好一陣安慰.....良久,才放了她去。

木瑾走後,王妃忽出聲:“王爺覺得如何?可堪大用?”

屏風後轉出趙睿來,一身家常的月白錦袍。他手握兩個玉球,不斷地掄轉着,間或發出咯吱一聲響。

他立于玉石屏風前,光滑的屏面上面映照出影影綽綽的側面,看去竟然體态風流,別有一番味道。

恭王妃看着他,眼神有一霎那的迷離:這麽多年,他一如當初那個如玉少年,歲月似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反觀自己......她微嘆了口氣。

趙睿默立了一會,開口:“就她罷!”頓了頓,又出聲:“這人務必要忠心,可曾說親?你看,說于誰好?”

恭王妃聞聽,認真思索起來:英明,不行,已經有一個正妃二個側妃。英浩,這正妃早已經定了人選,動誰,這馬家小姐也不能動,不然,功虧一篑.....上次那個番邦女子撈去了他整一顆心,一心要納為側妃,有這樣一個人在,木瑾難免心生怨念,搞不好會壞事,總要讓她心甘情願效力才是……

她皺眉思索良久,發愁,擡頭,卻發現趙睿早走了。

她嘆了一口氣。他就這樣,習慣把問題扔給她,這會,不定又去了那個狐媚子那兒了吧?都這麽多年了,也不膩。心底卻苦澀:還是忘不掉那個小妖精,連個長得三分像的胡麗麗也寵了這麽多年。

心下又慶幸:幸好那時當機立斷,把那個小妖精給弄了出去。這要真讓她留在這府裏,哪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覺得腦仁有點發漲,起身,叫了門口的朱兒,往院子裏去......

連雲恭身站于徐氏面前。

“雲兒,”她擡眼看着他的眼睛,說:“你今年二十了吧?你母親也不急。身邊也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你看,早些年,我說把......”

看了一眼不遠的朱兒,住了嘴,笑着說:“那日,那個木小姐,你也見過的,人着實不錯,貞靜,又很是聰慧。王爺說了,這姑娘着實好,想着你們兄弟幾個,也就你還單着,就想着......如若無意見,咱們就托人去說,她家在青州,如今她跟着大哥住在建陽,你們也都不小了....”

連雲微垂着頭,聽王妃說完,臉上辯不清神色。

見王妃問他,方才擡頭:“一切聽憑義母的意思就是。”

恭王妃料不道他如此好說話,微楞,也就讓他出去了。

連雲低頭退出,知道這是趙睿的意思,看來,這是看中那個丫頭了。

想到那個莊貴妃,心內搖頭:木瑾能行嗎?那可是連恭王妃都要一句話在嘴裏繞上三遍才敢望外吐的主。真正浸淫後宮的老人兒。不然,皇上至今都遲遲未立儲君?都七十歲的人了,還死死巴着那個位子,可不就是給小兒子,貴妃所出的五皇子留的?

想着王爺一衆兄弟,都熬到了孫子快要出來,還未......

他擡頭看了看天,剛還晴朗的天,忽然陰沉得厲害,看樣子要下雨了,他加快了步伐。

剛出府門,一陣豆大的雨點急急落下,他看了一下幾步外的馬車,擡腳......

卻不妨,天空一道閃電,“嘩啦啦”一聲劈了下來,正中他的頭頂,他只聽見幾聲驚叫,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三日後,連雲醒了過來,他聽着房裏輕聲走動的人聲及說話聲音,心下驚異:他這是回來了?

這幾日,他混混噩噩地漂在半空,看着自己為了家人報仇,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最後重建連大将軍府,挂上那塊黑漆漆的金字牌匾。金殿封妻蔭子,在一切終塵埃落定時,他跪在佛前,求一簽。此生,他無悔,那些人都該死,都罪有應得,可他心中唯有愧對一個人。

他手中握着一枚海棠花戒指,虔誠地求了一簽,乞求如果有來世,讓他彌補那名女子,佛前飄落一片簽文,他只溜了一眼:千載一時逢......

眼前一片海棠花急速旋轉,他被吸了進去.......

再睜開眼睛,他聽着兩名青衣婢女的說話聲,知道這是回來了。

他閉着眼睛:多年前,他曾從青州一賭徒手中贏了一名女子,原想着借她......不妨,卻逼死了她。當時,吞的就是一枚戒指。他記得清楚,雕着海棠花的戒面,這事一直壓在他心底最深處......

木秋。是青州知府木家的庶女,嫁給了一個破落子弟。她原本可以有顯貴的生活,因為他,死于非命;也因為他,一己之私,瞞下了她的消息……如今,他既回來了,除手仞仇人,得報家仇外,更重要的,他要彌補她,給予她應得的......

忽然,他一淩,算起來,這會子應該嫁了吧?該死,還是晚了一步。

他一骨碌爬了起來,拎起衣袍就往外走,“公子!”

兩個青衣婢女連忙叫他,他手一擺,向馬廄奔去,忽然頓住,轉而往王妃院子奔去:是了,那個木瑾不是她的嫡姐麽?昌盛候府夫人。

王妃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連雲,不确定:“你要見瑾丫頭?”

連雲點頭:“是,我有事情要問她。她住在哪兒?”

王妃咪咪笑,不贊同地:“我把她邀過來就是,你這樣跑去作什麽?看吓壞了人家姑娘。”

連雲這才省過來,現在木瑾還未嫁,暗道自己魯莽了,忙讪讪地笑了一笑,說好。

他走出門去,心下忽然閃過:“既然木瑾未嫁,那木秋是否也?

心下不由欣喜起來。

080暫且不提

木瑾下了馬車,早有青衣婢女在前頭引路,知琴與吉祥亦步亦趨,垂眉斂目,規規矩矩跟在身後。

進得落霞院,有廊下丫頭一路報進去,朱兒一掀簾子迎出,語帶笑意:“木小姐來了,快請進......”說着,殷勤替木瑾掀了簾子。

木瑾含笑望了她一眼,擡腳邁進。但覺一陣香風撲面,恭王妃正在淨手。兩個青衣婢女,一個舉着一個銅盆,一個端着一疊毛巾,香味正是從那銅盆裏飄出來的。

木瑾笑吟吟地站在門口,恭王妃在水盆裏浸了一會,在遞過來的棉布上略按了按,待吸淨了手上的水珠,方擡起頭。

木瑾這才上前一步,行禮,恭王妃笑着招手:“瑾丫頭,過來!”

她拉着木瑾的手,細細端詳了一番,只不說話,抿着個嘴吃吃地笑。

木瑾被看得臉孔發熱,微低下眼,看見恭王妃的手:保養得瓷白的手上,套着一個碩大的翡翠戒指,綠色戒面上光華流轉。

“瑾丫頭,可定了親不曾?本妃與你說門親事如何?”

木瑾低着頭,不吭聲,耳根子卻是慢慢地紅了。

恭王妃了然,拉過她的手,輕柔拍了拍:“阿雲,你見過的!就是那日......”

“義母!”門口一聲急急的呼喚。

恭王妃擡起頭,嗔怪地看了一眼打斷她話茬的連雲。

“阿雲,看吓着瑾丫頭,來,坐下說話。”

木瑾驚異地擡頭看向迎面走來的一裘白色錦袍,面如冠玉的青年,疑惑地:阿雲?

“木小姐!”連雲微笑抱拳,一雙眼晴眯起,似笑非笑。

木瑾腦子裏轟然一聲,一個黑臉青年與眼前這人悄然重合。電光火石間又想到那日馬車上匆匆一瞥的公子,心內恍然。忙斂襟一禮,緩緩退到一邊坐下,羞澀地低頭盯着桌面。

連雲看着她烏黑的發頂,心內焦急,看了看退到窗下逗弄畫眉鳥的恭王妃,輕聲叫了聲:“木小姐,請喝茶!”

木瑾嗯了一聲,端起茶來抿了一口,卻見連雲雙目亮晶晶地望着她,突然薄唇輕啓:“小姐,請恕在下唐突,冒昧問一句,家裏可有姊妹?都說親了麽?”

木瑾一愣,恭王妃正在喂魚的手一頓,:這阿雲會不會說話?哪有這樣問的?正想着拿話找補一下,卻聽到了下一句:“家裏姊妹都叫什麽名?”

她眼皮子直跳,忙咳了一聲,卻聽得木瑾已端正臉色,字字清晰地回答:“家裏有四個妹妹,除了最小的四妹妹,俱已嫁人。姊妹們的名字,恕不方便告訴!”

連雲眨眼,本想厚着臉皮,待再追問一句:“木秋嫁于誰了?”看看木瑾的神情,這話生生在舌尖打了一個轉,又吞了回去。

他咳了一聲,端起茶盞來喝起茶來。

木瑾也正襟危坐,眼光平視,臉上血色褪去,側目看着恭王妃逗弄那只畫眉,心下卻是巴着恭王妃能早點過來,解了這窘境,自己也好早點吿辭走人。

她不傻,剛王妃所說的與這位雲公子明顯有出入......她這是被人嫌棄了,她自嘲地想着。

連雲沉默着轉動着杯子,思索該如何再度開口探詢木秋的消息才妥當。

恭王妃見冷了場,輕笑了一聲,移步過來坐于木瑾身邊,熱情地用小銀叉子叉起一塊點心遞給木瑾,:“瑾丫頭快嘗嘗,這是廚子剛做得的,味道不錯,與你身邊的那個丫頭......叫什麽來着?對,吉祥,做的比起來,如何?”

木瑾甜笑着,接過,送進口裏,輕嘗了一口,點頭:“很好吃!吉祥做的怎能與王府的比,王妃說笑了!”

恭王妃笑着掩嘴:“是麽?瑾丫頭真會說話。來,再試試這個......”

...........

一盞茶後,木瑾告辭離開,朱兒送了出去。

王妃看着走遠的木瑾,回身看了看起身急着也要離開的連雲,目光一閃,:雲兒,你剛......”

“義母,那事先擱着,我這忽想起一件事來,告辭了!”

說罷,行了一禮,匆匆跑了出去!

恭王妃愕然地看着連雲的背影,摸不着頭腦:他那天明明應了的,這是?

連雲大步踏出府門,卻見木瑾的馬車已“得得”遠去,他呆了一瞬,轉身也上了馬車,對車夫說:“去北莊!”。

“小猢狲”萬明聽罷連雲的吩咐,應聲“是!”。

須臾,他出了院子,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往青州而去……

木瑾回到柳條兒巷,從後門進入,吉祥下去敲門,聽得一陣唏唏嗦嗦的拉門拴聲,門開了,知琴訝異得看着嘴裏咬着門栓的黃毛。

吉祥笑着拍拍它的腦袋,它卻頭一偏!往旁邊蹿去,那裏扔着半拉未吃完的肉骨頭。

木瑾與吉祥對視一眼,微笑,黃毛從小就能開鳥籠子,開個門,自是不在話下!幾人進了院子,杜鵑方急急從門內奔出,告罪!

原來剛才木老爺叫人帶話來,大夥兒都聚在房內......

木瑾進去一看,安嬷嬷正與知畫幾人在翻撿箱子,原是準備幾日後木瑾進宮的行頭。

木瑾得以進宮給十三公主做教習,可把身邊一衆人等高興壞了!特別是安嬷嬷,只管雙手合什,向天拜了好幾拜,直道都是葉氏在天保佑!保佑小姐,小姐才能得以進入皇宮宮,那最尊貴的地方!

那可是皇宮,是皇上、娘娘住的地方,都是她們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人!現在,她們的小姐,要進到那裏面去,天天與這些最尊貴的人生活在一起。再岀來時,可不一樣了,她現在一點兒都不急了,小姐的親事不愁了,有着落了!公主的師傅,能不搶着要麽?

木老爺在青州聽得這個消息,仰天大笑三聲,淚花都出來了:真不愧是他木老爺的女兒!真是争氣!竟然做了公主的教習!看來這瑾姐兒有大造化啊,想到當初龔三......如今他木華陽已是這青州的知府,這都是葉氏的功勞,不免又感慨起來。

很是感慨了一會,叫了順子進來,拿了香燭,颠颠地往祠堂去了!他很是虔誠地上了香,又絮絮叨叨地禱告了一番,這才心滿意足地出了門。

眉眼帶笑地在書房坐了一回,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叫了大壯進來,即刻修書一封,叫送到建陽去,送到大爺手裏,務必慎重對待這件事!

081晚了一步

天蒙蒙亮,連雲翻身起來,先是去院子裏耍了一路刀法,回來,擦了一把汗,看看天色,又挑了一把劍,舞了起來……

一旁的熊大與熊二面面相觑:爺今天這是怎麽了?這都連着一個時辰了,也不歇會?

門外一陣馬蹄聲,兩人對望一眼,熊大跑去開門,須臾,萬明一身風塵地出現在院門口,抱拳:“爺!”

連雲“嗖”地一聲擲出了手中的劍,寒光一閃,劍身入鞘,只顫動了一下就複歸平靜。

三人對視了一眼:爺的劍術愈見精湛了。這手隔空擲物的功夫,怕是禁衛軍的林大統領也不過如此吧?

萬明緊走一步,不顧熊二的白眼,兀自俯在連雲的耳邊如此這番說了一通。

連雲的臉色變幻莫名,臉色似乎不大好看,沉默了一會,見三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擺擺手,轉身回了屋子。

熊二疑惑地看了一眼正準備往外走的萬明,忽招手,萬明近前,被熊二一把扣住肩膀,豎眉:“說,幹什麽去了?竟不叫我們?”

萬明忙回頭瞧了一眼身後的門,眼珠子一轉,壓低了聲:“你聽我說......”

熊二聽話地放開他,湊了過去,卻眼前一花,萬明早一步蹿到了院子門外,笑着勾勾手,大搖大擺地走了。

熊二悻悻的啐了一口:“這個猢狲,溜得真快。”

熊大卻是滿臉憂愁地望着那道門:“爺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熊二白了他哥一眼,他哥真是......沒見小猢狲那樣?這明擺着不是什麽大事。怪道老人都說:這老大老實,還真是那麽回事。

他們哥倆是雙胞兄弟,前後也就相差那麽幾息時間,怎麽這上頭就相差這麽大?

看着靜寂無聲的房門,他一把扯了兀自回頭張望的熊大走了,爺這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呢。

跟着爺久了,熊二一早知道,爺心裏藏着很多事情,爺不說,他自然不會問。雖然,有時,他也很好奇。

屋內,連雲正呆呆地站在窗前,就着微光,定定地盯着手中的一枚戒指出神:這枚戒指與夢中那枚一模一樣。

這是他醒後,親自畫了花樣,特意叫劉師傅做了來。劉師傅動作很快,連夜打制好,昨日就送到了他手上。

看着黃澄澄的戒面上那朵盛開的海棠,他一陣恍惚:當日木秋死時那痛苦的模樣又浮現了出來。

他自诩殺人不少,可從不曾見過一個女子死得如此痛苦,眉眼間的不甘、凄涼和無奈,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裏。

他屈起兩個手指緩緩摩挲着,戒面凹凸不平,他心裏也是波瀾起伏:他還是晚了一步。萬明打探得清楚,她嫁入了昌盛候府,做了世子蕭亦雲的妾室。

這事不難打聽,青州城裏都知道,聽說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一年前,青州傳得沸沸揚揚,說得木府小姐的風流韻事就是她與嫡姐木瑾。

記得,他當時也在青州,待了有小半年。這件事情他也約略聽蓮姨他們幾個提過一嘴,可當時......

他懊惱得一拳頭砸在右手上,那時他還沒有重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手中的戒指骨碌碌滾到了地上,發出一聲響。他俯身撿了起來,捏着看了半晌,終收在了懷裏。

他眼中漸漸平靜下來,此番既然回來了,很多事情可以提早籌謀,重新計劃。

想着如今的境況,回來這幾日,他已經發現,這世與前世有了出入:木秋沒有嫁給原來的那家,竟是進了候府,而且萬明調查得清楚,還是她自己千方百計地謀算來的,而前世那個昌盛候世子夫人,木瑾,卻仍待字閨中。

他自己身邊也有很多讓他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竟成了恭王的義子。

原先他只是恭王手下一個普通的幕僚而已,不然,也不會為了接近恭王,取得信任,打上木秋的主意......

他思慮了半晌,不得要領,只得先放下。

眼下......他不急,慢慢來,既然重活一世,仇家是誰,自是清清楚楚。他得好好計劃,先辦好王爺交代的事情。算算時間,也就兩年不到的時間,那位......如此,他也好早點手仞仇人,再不能讓他逍遙半世。

打定主意,他步出房門,立時,長毛從暗處轉出來,“爺!”

他點頭,徑直往後門去。那裏停着一輛馬車,長毛一揚鞭子,馬車往柳條兒巷奔去。

身後,門又悄然合上,這是連雲在建陽的一處私宅,只有幾個親近的人知道。

人說“狡兔三窟”,他是個謹慎的人。九歲的少年,身背連家一門五十多口的血海深仇,靠得就是步步為營,毫不誇張地說,前世他連睡覺都睜着一只眼睛。

現今,他更有勝算了,但也須更加謹慎......

馬車從柳條兒巷馳過去,巷子盡頭,兩扇黑漆門前,連雲優雅下車,長毛把車子趕入一旁的空房子,這兩邊的房舍早被他給盤下了,也不住人,就空着。

他伸手輕叩門,門開了,一個小丫頭探出頭來,看見他,又跑了回去,對着門叫道:“夫人,夫人,少爺回來了。”

門內一陣響動,他緊走幾步,邱氏已經扶着沈媽媽的手出現在門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一喜,:“娘,你的眼睛?”

邱氏溫柔地笑着:“雲兒,娘真的看見了,真好!”

他伸出手,邱氏把他拉到亮光處細細端詳,眼淚滴落,沈媽媽忙輕聲勸道:“夫人快莫傷心,這是好事兒呢?那平大夫說了,可不能流淚。仔細再傷了眼睛。”

邱氏忙擦了擦淚水:“是呢。這不高興麽?都這麽多年了,得虧那個平大夫了。我這都不敢相信,你看,我都不敢告訴雲兒,生怕又像上回......”

連雲忙說:“平老頭怎麽“

沈媽媽也笑着擦了擦眼淚:“少爺放心,平大夫說了,這會子是真的好了。只要這三天之內沒有反複,就無礙了。今兒已經第四天了呢。”

連雲也是一陣欣喜,他欠身扶着母親往屋子內去,走得小心翼翼,邱氏也是。走了兩步,忽然省過來,不由一笑,這幾年因為眼睛不好,如此走路已經習慣了。

側身看了一眼身旁高大俊逸的兒子,不由微笑起來,仿佛又看見了當年的将軍,特別是那緊抿着的薄唇,一模一樣。

小時候,阿娘總說:薄唇的男人天生薄情!她不信。将軍就不會,待她們母子不薄,除了不能給他們一個名份外。但她不怪他,真的,這都是命......

082劫後餘生的人

她的目光看着連雲,腦子裏又映出當日所見的那一幕:遍地都是暗黑的血,滿院子的死人,就密密麻麻地排在庭院裏。她拉着小小的連雲,躲在人群後,眼睛越過衆多的屍體,一遍又一遍地搜尋過去。終于,她看到了周媚柔,連夫人,玄青哥哥的妻子。

她們從未見過面,她在心裏無數次地想像過她的容貌,猜測她是怎樣一個女子?使得玄青哥哥對她不離不棄?聽說她是第一富商周家的獨生女,溫柔娴靜,貌若天仙,多少人求娶,可她卻偏偏看中了玄青哥哥。玄青哥哥也對她是......如果不是一場意外,自己有了雲兒,玄青哥哥又怎麽會.....?

一連逡巡了兩遍,才終于發現了她,她的心也禁不住抖了一抖:那個滿臉血污,軀體破敗不堪的人是她麽?

周媚柔仰面躺着,一件明顯是情急之中披上的錦袍血跡斑斑,露出白色的中衣上綻開大朵大朵的血花,她閉了閉眼。

兩個半大少年分躺在她兩邊,也仰天放着,胸前都有個已經幹涸的血洞,她的眸子緊縮,緊緊拽住了連雲的手。

那是周媚柔的孩子,連梓風與連梓雨。這兩個孩子她倒見過一兩次,玄青哥哥曾經帶他們出來和連雲見過一面。小孩子不曉事,在一起開心地玩了一個下午,很是禮貌又伶俐的兩個孩子。

周圍有人竊竊私語,說連夫人是被兩把刀從背後貫穿,分別紮透兩個孩子的。

當時母子三人死死抱在一起,連夫人身上都是刀戳的窟窿眼,整個人都被戳成了篩子。四個官兵,整用了小半個時辰,才把三人分開擺放!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茫然四顧:玄青哥哥呢?沈管家呢?她該怎麽辦?......

連雲看了一眼母親,見她眼神飄忽,知她又是想起父親了,垂下眼簾,看了一眼沈媽媽:“大娘,沈伯呢?“

一旁的小丫頭忙回答:“沈管事去給夫人抓藥了,一會該回來了。“

話音未落,門外院子一聲響,一位微微發福的老伯走了進來,一邊身子歪斜,臉上一道駭人的刀疤從鼻梁一直貫穿到耳朵。

他看見連雲,連忙加大步子,身子歪得更厲害了,歡喜地叫;“少爺來了!”

臉上的疤痕,笑起來抖了起來,很有些可怖。平時沈伯盡量不笑。可他每次只要看見連雲,就情不自禁地微笑,看着他發呆。

這個昔日的連府管家沈岸,當日那場大屠殺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原是父親身邊的副将,不知為什麽,做了連府的管事。小時常跟在父親身邊來看自己,父親出去行軍打仗的時候,也是他來給自己和娘親送錢送糧。每回見了他,總會笑眯眯地給自己掏出各種小玩意,竹蜻蜓、小弓箭、小竹馬.....這個昔日年輕偉岸的叔叔,如今成了這幅樣子,他的妻子和二個兒子也在那日沒了。

他叫了一聲沈伯,看着他的笑容,心內暖暖的。

父親去後,無人知道他們母子的存在,是這個忠心的沈伯帶着她們母子躲到了柳條兒巷。後來又陸續聯絡了當時父親的一些舊部......他們一行人蟄伏了下來。他本叫連梓雲,連家這一輩是梓字輩,改成了連雲。

......

連雲從柳條兒巷出來時,天已經傍黑,這是他重生後第一次歸家。母親十多年的眼疾竟然治好了,他的心情很是好,前世,母親可是至死都未能恢複。

這個平大夫......他努力在記憶中思索,是王妃推薦給他的,據說是望湖人氏。

他終于記起來了,這個平老頭,後來不是專程進宮給先帝看診,據說醫術超群,留在了禦前.....

他坐在馬車裏,車子平穩地向前馳去,他靠在車壁上,鼻端萦繞着淡淡的香氣,香裏有股子隐隐的腥辣味,這是他一直随身攜帶的,有醒腦的功用......

馬車很快停在了恭王府的後門,連雲掀了簾子下車,車夫自駕車離開,他眯眼看着車夫的背影,忽省起一件事來。

他快步進了院子,萬明出現在門口:“爺!”

他一轉眼:“有人來過?”

萬明壓低聲音:“王妃跟前的朱兒!”又一笑:“叫屬下吓跑了!”

連雲抿唇,繼續往裏走:這個朱兒,是王妃的得力心腹。王妃做主,跟在自己身邊二十年,後來......

為人有點小聰明,前世自己為了複仇,向王妃讨了她,後來發現她借着徐氏竟想除了胡氏,取而代之,這才親自動手,借着她小産......如今,他再也不需借助她。

他很快丢下這件事,往屋子裏走去,萬明跟在後面,兩人進入屋內,萬明手一揮,門從裏面悄然合上,連雲坐下,又有二人閃出:“爺回來了!”

連雲一臉肅然:“雲天,你仔細回想一下,上次青州遭伏,邱四死,你可曾親眼所見?”

雲天皺着眉頭與熊二對視了一眼,不确定:“遠遠地瞧着一眼,應該是死了。爺知道,他最是老實,又只會點三腳貓功夫,總不會詐死?”

連雲擡頭,篤定:“派個人去青州确定一下,看邱四的屍身是否還在?”

雲天急擡頭:“是!”

他轉身出去,他得親自去一趟,這可是大事,那件事一直未有眉目,王爺已經很不滿了。

熊二驚疑地看了萬明一眼,兩人垂下頭。連雲仰頭靠着椅背,不吭聲:他也是剛想起來,邱四這個人讓所有的人都走了眼。他不但不老實,而且是一等一的殺手......直到最後,扳倒東府,才發現他竟是四大夜袅中的老四。而且,熊大與長毛就是折在了他的手裏......

如今,他竟提前消失,他自然不放心。看樣子,上回青州的事,就是他搞的鬼。

他皺眉:竟讓他跑了!

萬明看着他,忽然一拍腦袋:“公子,下晌王妃說叫你去她那一趟!”

083探病

今日下晌,恭王妃俯身在亭子裏仔細欣賞一盆剛得的姚黃。

這花色極鮮豔,花瓣基部是深紫檀色,雌蕊周圍的花瓣和雌蕊一樣都帶着隐隐的綠色。她喜愛地伸出手去撫觸那絲絨般的花瓣。

莫管事匆匆進來,說是剛貴妃宮中的姑姑來報說,十三公主病了。原定于後日的四個教習進宮之事暫且壓一壓,容後通知。

恭王妃收回了手,接過一旁朱兒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這才“噢”了一聲,問:“可說是什麽病?”

莫管家搖了搖頭,想了想,湊進一點,說了幾句話,看着她,王妃一驚:“是麽?”

莫管家遲疑:“老奴是聞得她一身的藥味,好似是在衣服上噴了什麽!”

又看看沉呤不語的恭王妃,:老奴也是猜的,要不......”

恭王妃擺手,皺眉:“不用!如真是什麽會傳人的病,咱們更得離遠點。”

端起茶來抿了一口,轉念一想:不對呀!好好兒的,怎會染上病?

終究心裏沒底,不放心:“這樣,明日我且先去探一探,也好心中有數。”

回身見朱兒正給那盆姚黃澆水,開口:“你去看看雲兒可回來?叫他過來一趟!”

朱兒忙放下手中的花灑,歡喜地應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去了。

她一路急走,很快就繞到西邊的院落,見院子門虛掩着,往裏瞧了瞧,裏面靜悄悄的。

她大着膽子,輕輕地推開了虛掩的門,試探着叫了聲:“公子?”

無人,只有她鞋底踩在青石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音。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身後,空曠的院子,陽光把自己的影子映在臺階上,拉得長長的。

她忽然有點發怵,咬了咬唇,準備回頭,肩膀驀地被人拍了一記,她一驚,回頭:一個瘦痩的青年男子,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神閃爍。

她籲了一口氣:是你呀!吓我一跳。她放松下來,這人是公子身邊常跟着的,見過幾次。

她看了一眼屋裏:“你家公子呢?王妃找呢!”說着往裏瞟了一眼,那是公子的卧房。遠遠地看着很是潔淨,她很想進去瞧一瞧:公子那麽飄逸的一個人,他的房間定是不同的......

忽感覺背後一陣發涼,轉臉見萬明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

她只得讪讪地回頭下了臺階。

待走得幾步,忽省起:這人剛從哪裏鑽出來的?怎就一點聲音都沒有?禁不住回頭又看一眼,吓得一個激靈,人呢?

偌大的院子只有她一人站在當地,地上的影子拉出老長。四周靜得詭異,明明豔陽高照,她卻覺得後背寒毛直豎。

忙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出去,頭都不帶回的......

身後,屋後,萬明轉出來,看着遠去的朱兒,曬笑一聲,一旋身,隐入屋內......

朱兒一路小跑,直到了落霞院門口,見到兩個青衣婢女邊走邊笑,才停下來,整理了一下鬓發,方邁進門去......

落霞院,池邊小亭子裏。

連雲身姿挺立,一聲不吭地聽徐氏說話。

徐氏說完,他沉默了半晌,試探着說:“要不,找個人去探探?”

這事他也沒底,這個十三公主他記憶中并無印象......

徐氏猶豫了一下,擡頭:“還是我自己去吧!”

第二日,恭王妃一早遞了牌子進宮了。

随着小黃門,恭王妃站在攬月殿前,擡頭看着那巍然聳立的大殿,她緩步拾級而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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