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同車回學校
這個周末怕是兩個人鬧脾氣鬧得最久的一次了,顧湄因為生病也一直沒有來找過陸卿。
那天顧淮買了藥回來,一腳踏進屋裏,突然覺得秋風掃過了境,屋裏的氣氛實在太讓人壓抑。
本來就是想留着空間給兩個小姑娘來冰釋前嫌,怕是這前嫌沒釋然,反倒是冰積越來越厚,顧淮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無奈心裏又多了些愧疚。
陸卿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眼木樁似地杵在門口的顧淮,嘴角微微向上一拉,僵硬的笑好似被冰封住似的:“淮哥你多照顧些阿湄,我還有些事要跟我媽說,就先走了。”
陸卿說完,也來不及等顧淮的反應,迅速穿上顧淮的腳邊那雙和顧湄一樣的噌亮的小皮鞋,發稍帶起風掃過顧淮帶起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然後迅速地推開了門。
“阿卿。”顧湄立即開口叫住了一腳跨出門外的陸卿。
陸卿順着聲音回頭,正好看到逆着光的顧湄,暖暖的日光在顧湄的身上鍍了一層暖光,細小的絨毛都可以看得清楚,看上去不盡的溫暖。只是逆着的光讓陸卿看不清顧湄的眉眼,也看不到顧湄的每一個細微的神情。
顧湄只搖了搖頭:“沒事。”
接下來兩人,經歷了兩世以來的第一次冷戰,兩天以來,誰也沒有跟誰說話。
陸卿趁着這個時候在家裏又将要出國的事跟方棋提過一次,第二天陸爸回來時一家三口在飯桌上将這事擺出來攤開了談了一次。
陸家算不上家庭富裕,打從陸卿還小的時候,陸家與顧家生活在一個大院裏,那時候的陸家跟顧家一樣,算得上不錯。在那個年代,別家的小孩玩不上的東西,顧湄和陸卿完全沒放在心上過。
富養了幾年的陸家女兒,因為之後陸爸與顧爸單位的垮臺,陸家的家境也就越來越糟糕了起來。
倒是顧期留有着一個好頭腦,出海經商去了,雖然常年不在家,可讓一家四口的日子過得不錯。
而陸息沒那個腦子,最後只能托關系找了一個與原公司作業相同的單位,拿着高不成低不就的薪水,雖不能讓陸家與顧家比,可也還沒低下溫飽的水平,只是相比從前,錯了一些而已。
所以出國這樣的事對于陸卿來說,并不像顧湄當時提起,說能跟去就能跟過去那般輕松。
一家人圍着飯桌将陸卿提出來的話翻來覆去地在橘黃色的燈光下讨論着,揉撚着。
上一世的陸卿在一上大學時就沒少看過股市走向,直到大三那年本來想要考研,對此又專研過不少時間,畢業後進了公司更是一直在與這方面打着交道。
陸卿的記憶好,未來的這些走向,不說個個都記得,可她還是敢拍着胸脯保證絕不會有一步會走錯。
這是那天回到家後,她想了一晚上想通的。
第一,她要離開顧湄;第二,她要将身家攬夠,畢竟這麽多事可以看出,沒有絕對靠譜的男人,再怎麽,她得把自己的将來打理好。
出國一事,再好不過。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那就不怕得不到。
有時候陸卿,就是這麽清醒的一個人,連逃避都要有個由頭,要有足夠的理由支撐。
在陸卿提出只要父母湊夠錢提供一個家庭條件存款證明,剩下的她自己會處理,雅思托福她會去考,申請學校也不用父母擔心,将她一開始出國的費用湊一湊,之後她安頓好了都會一一處理好。
陸息怔怔地看着陸卿,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多喝了兩口酒,點了點頭:“我會跟你媽再考慮考慮。”
那天飯後,陸息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微微嘆了口氣:“怎麽突然之間,就發現小卿長大了,還在大院的時候,跟顧家那小丫頭玩一身沙回來,站在我身邊躲着怕被你罵,那時候……”陸息頓了頓,“還只到我膝蓋以上,差點把我的褲子拽下來。”
陸息自顧自地說着,好像也沒有指望方棋回答自己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陸卿就又要與顧湄一起回學校了,一大早方棋就準備好了早餐,等到陸卿起床吃過早飯,方棋還有些納悶:“可奇了怪了,小湄今兒居然沒來吃早飯。”
聞言陸卿的頓了頓,仰頭一口氣喝完了一杯牛奶。
“阿卿——”
聽到顧湄在樓下叫自己,陸卿的心一疼,好些年了,她都沒有再聽到過顧湄這樣扯着嗓子叫自己。
從一個大院裏開始,顧湄每次來找陸卿的時候都是站在外面扯着嗓子叫,那個時候的孩子聲音尖利,劃破了晨曦,帶着清亮的聲線穿透耳膜,喚醒了一天的迷屯頓,鄰裏左右都笑話這兩個孩子總玩在一起也不膩煩。
顧湄的嘴甜,常哄得一院子的老婆婆們開心,沒個人真跟她動氣,她就挽着婆婆們的手咯咯地笑:“因為阿卿好呀。”
直到後來搬出了大院,顧湄在家裏又哭又鬧,就差沒上吊了,非要跟陸卿家買在同一個小區。
以顧家那時候的積蓄完全可以買進更好的小區,擁有更好的房子,可因為顧湄非要跟陸卿一起,竟也真買進了同一個小區,鄰幢都滿足不了爆脾氣顧湄,非要與陸卿擠進同一幢大樓裏。
因為陸卿家買得不高,顧湄每次來找陸卿上學出去玩都是站在樓下叫着,拖着少女期溫婉的嗓音,将“阿卿”兩個字叫得又細又軟,尾音還帶着些甜膩。
傳到陸卿的耳裏,竟是覺得恍如隔世。
因為後來,兩人各自有了工作後,陸卿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顧湄這樣的聲音了。
陸卿拿了包就要下樓,方棋忙拉住了陸卿的手腕:“小湄那孩子打小就不愛吃早飯,你把牛奶面包給她帶上,省得她一會餓得胃疼。”
陸卿接過方棋遞給自己的東西,低下頭看了看,抿了抿唇角,點了點頭。
一見陸卿下樓顧湄就沖着她笑了起來,秋日的陽光算不上毒辣,溫暖地打在顧湄身上,她像是沒有經過兩人前兩天的争執一般,沖着陸卿笑得眉目都舒展開了。
見陸卿要去推單車,她忙拉住了陸卿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單車後座:“我帶你。”
說完還揚了揚眉角,那笑使得四周都跟着黯然失色。
陸卿倒沒跟顧湄多矯情什麽,依着顧湄的意思直接坐在了她的單車後面,顧湄踩着腳踏跟要飛起來似得一路帶着陸卿往學校而去。
風撩起她的衣擺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陸卿的手,陸卿扯住了她的衣擺,然後搭上了顧湄的腰,攬着她一路到了學校。
陸卿和顧湄的專業不同,與顧湄相比,陸卿的課程就有些多了,有時候顧湄沒事也常跑來跟着一起上課,雖然聽不懂,可只要有陸卿在,顧湄也不覺得無聊。
想想看,學生時代的生活竟是過去了這麽多年,如今再坐在顧湄身後,好似那些日子歷歷如昨,兩人就跟從沒經過成年以後的槽心事兒一般。
陸卿微微盍了眼,從帶起的風中能聞到淡淡的桂花香。
“阿卿。”
顧湄偏了偏頭,輕輕叫了陸卿一聲。
陸卿睜開眼,淡淡應了一聲。
“張直平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別跟我生氣。”顧湄放緩了聲音,那帶着淡淡委屈的聲音直敲打着陸卿的心髒。
顧湄很少這麽放緩了聲音跟自己說話,很多時候,顧湄都是極其張揚的,她像是擁有全世界那般自豪,說話做事都帶了十足的底氣。
就算是多年之後找工作的時候,老板想要潛了她,她都能站起來眼都不眨地沖着對方的臉呼了一巴掌,當時回來後還氣呼呼地跟陸卿說那人渣眼神有多肮髒。
全世界的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無所懼怕。
可也只有在面對陸卿的時候,她能放緩聲音,點着些小委屈,小不安在裏面。
只是那時候的顧湄,單純地跟陸卿撒嬌而已,哪裏像現在,會微微低下頭來說一聲對不起。
陸卿擡起頭來只能看見顧湄的後腦,長發已經到了後背,過不了多久就垂到了腰際了。
發尾泛着些微黃,發尖稍稍卷一卷。
陸卿伸出手來,揉了揉顧湄的後腦,那順順的,軟軟的觸感跟狗狗的毛一樣,掌心一片溫暖的感覺。
顧湄的車頭一偏,又迅速地扶正,擡起頭來笑了笑,眉眼彎彎。
雖然陸卿坐在後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可還是從她那放松的肩頭可以感覺到,顧湄放松下來的心情。
“我沒有因為張直平的事跟你生氣。”
顧湄撇了撇嘴:“可你昨天好像氣得不輕,後來我跟顧淮說了這事,顧淮也說是我不對,處理的權利在你手裏,我本來就做錯了。”
當時顧淮心平氣和地同顧湄說起的時候,顧湄指着自己的房門,怒火中燒地吼:“滾出去”,直把顧淮氣得不輕。
還真就摔了門再也不管顧湄了。
顧湄從小到大沒少跟顧淮吵架,特別是在得知顧淮對陸卿的意思後,更是沒少對他橫眉冷眼,事事都要跟他對着幹。
只是這一次本來錯就在她,她不想聽不想信,可還是敵不過陸卿不理她帶給她的難過大。
“阿湄,我只是……”
“阿卿,你要是不生氣,那能不能不走呢,或者,你要是不生氣,你要走你也帶我一起走?”
單車一進校門,迎面又騎過來了一輛,顧湄反應快,迅速停了車,單腳點地。急速停下來時長發跟着飛了起來,撲了陸卿一臉的花香,比剛剛路過的那一路桂花還要再濃上幾分,萦在陸卿的腦中久久揮之不去。
見後面的陸卿沒有說話,顧湄有些不安地将自己手上的汗水蹭了蹭,然後回過頭去看陸卿。
然後那是她第二次,看到陸卿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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