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這多難受呀

顧湄與陸卿躺在同一個被窩裏的時候,顧湄将被子分了一大半給陸卿,這是顧淮特意為陸卿準備的小毛毯,一行人就陸卿身嬌體弱需要顧家兄妹兩人惦記在心裏。

陸卿又将被子往顧湄那頭挪了挪:“夜裏山上冷,我這邊夠了。”

顧湄不說話,只靜靜地躺着,陸卿微側頭,就能看到顧湄躺得端端正正的別扭樣。

剛剛顧湄的問題她并沒有直接回答,最後選了大冒險。

連顧淮都有些意外地側頭看着她,她卻在避開顧淮的時候看到了顧湄眼中來不及收斂的失落。

當顧湄的問題向着陸卿砸過來的時候,陸卿就已經肯定,顧湄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她不過是想再确認一下,可陸卿沒有給她這個機會。那個橫在兩個人心中的秘密,終于又被陸卿的軟弱來了個不見天日。

憋屈陸卿,也強迫着憋屈顧湄。

所以現在顧湄這樣不聲不響,連話都不跟陸卿說,是在鬧別扭了。

陸卿也不再去搭讪,只微微側了側身閉上了眼睛。

山上冷,又入了冬,就算顧淮給陸卿開了後門,帶了小毛毯,陸卿這嬌貴的小身板還是蜷成了一團,被吹進帳的冷風一激就抖得跟篩子一般。

聽到身後如耗子偷米般窸窸窣窣的聲響正欲轉身時,卻被顧湄伸過來的手摟了個滿懷。陸卿一顫,連呼吸都跟着停頓了幾秒,半天沒有動靜。

顧湄摟着陸卿的腰,将自己的整個身子都貼了過來,火熱的身子立時就将陸卿那冰冰涼涼的體溫給籠罩了起來。她也不說話,只靜靜地拍着陸卿,好似哄孩子睡覺一般,動作輕柔,一掃平日裏铮铮漢子的作态。

“沒關系的阿卿,你不說也沒關系的。”

似夢呓,在安慰陸卿,倒不如說是在自我欺騙。

陸卿垂下眼睫,緩緩地吐出了剛剛憋住的一口氣,而後抖着手覆蓋上了顧湄的手背。

輕輕地拍了拍。

夜裏的風吹得急,帳篷裏竟是覺得暖得如春風撫過,在顧湄的夢裏吹起了一草原的小野花,開得正好,随風搖頭。

“小時候,我也愛跟阿卿你躺一個被子裏睡覺,可是我睡覺不老實,可以從床頭滾到床尾去,害得你常常因為沒了被子而生病。”顧湄蹭了蹭陸卿的脖頸,溫熱的氣息吐在陸卿白皙的脖頸處,癢得她微微側了側頭,“後來我就乖啦,我知道抱着你睡,只要不撒手,被子就會在我們倆的身上,誰也不會凍着了。”

陸卿含笑,想點頭,卻因為姿勢原因有些不太好動作。

“可是不撒手,兩人又會出一身的汗,你也會生病。”

陸卿怔然,想要轉身看看顧湄此時的表情,卻是被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所桎梏,她動了動,顧湄卻并沒有放手。

“而且因為我摟得緊,你常常會不舒服,是嗎?”

陸卿不再動了,因為她感覺到箍在自己腰上的手慢慢地松開了,她趁機轉過身來,卻看到了顧湄抿着笑的眼睛,細小的痣在黑暗中看不太清,卻讓陸卿更清楚地看到了顧湄眼中的光,很亮。

“阿卿,我松手了。”顧湄笑,“當我知道我對你有占有欲的時候,我也很害怕,可是我更害怕你是別人的,阿卿你懂嗎?”

陸卿點頭。

“後來我發現你也害怕,我才知道這種喜歡是不對的,對不對阿卿。”

陸卿沒有回答,只怔怔地看着顧湄。

“阿卿,如果我不摟着你,你會因為沒有我在身邊而難過嗎?”

陸卿伸出手來抹幹淨了顧湄臉上的淚,咬着牙點了點頭:“會難過,我們……”

“可是我如果摟緊你了,我們也會難過不是嗎?”

家人的反對,社會的歧視,周圍人的目光,都會讓我們難過,不是嗎。

見陸卿不答,只咬唇側了側頭,顧湄微微笑了笑。

“阿卿你走吧,我知道你想要出國都是想要避開我,如果這樣能讓我們都好受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走了後要常常跟我聯系……”顧湄說到這裏頓了頓,“不聯系也沒關系,偶爾發個信息或者郵件告訴我你好不好就可以了。說不定你走得久了,我就沒這些念想了,等你再回來的時候,我們還是可以睡同一個被窩,我們還可以同騎一輛車,走街蹿巷,我……”

顧湄話沒說完,就被陸卿撲了個滿懷,抱着她低低地哭了出來。

顧湄拍着陸卿的肩頭,小聲地安慰着,最後嘆了口氣:“阿卿,我放手了,你也別憋着了,多難受呀。”

多難受呀,對你是,對我也是。

“回去了再過幾天成績就要下來了,想好了要去的國家,要去的學校嗎?”

陸卿不答,只壓着聲音低低地哭,像只奶狗離了母乳,找不到方向,壓着尖尖細細的嗓音,哭得很低,很難聽,難聽得扯着彼此的心都疼。

“楓葉國?可是聽說冬天很冷,下雪會封了門,你得跳窗出去。澳大利亞?牛奶不錯。要不美利堅也可以……阿卿,你別哭了,你哭得我心好疼啊。”

陸卿揪着顧湄的衣領仰起了頭來,眼睫上還挂着淚珠,在夜裏顯得特別亮,看在顧湄眼裏比顧湄只聽到陸卿的哭聲還讓她難受。

她輕輕地拭去了陸卿眼角的淚水,然後将陸卿摟進了懷裏:“明天之後,我就放開阿卿了,社團裏也還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不能天天來找你,你要加緊申請學校知道嗎,有什麽事做不到的就交給顧淮,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的,做事還是靠普,等什麽時候定下來了,告訴我,我去送你。”

陸卿閉着眼睛,在顧湄的懷裏點頭。

活了三十年,重生一次,她還是沒有逃脫顧湄給自己下的咒,三十歲的她在十八歲的顧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如十八歲的顧湄冷靜清醒。

只是,我去送你,仿似一句烙印打進了陸卿的心口,成了她這三十多年唯一一個缺口。

以前出差,顧湄從不送她,只是她回來的時候,顧湄風霜雨雪都會去接。

我去送你。

陸卿哭着哭着就睡了過去,再醒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她掀開帳篷往外看,晨光從雲層後探了出來,顧湄回過頭來看她,沖着她揮了揮手。

“阿卿快來看,正想進去叫你,看日出!”

微腫的眼睛眯起一個笑意,在日光中晃得陸卿眼睛跟着一疼。

她尋着顧湄的方向走了過去,顧湄迅速将她往前推了一把,站在最開闊的地方,看見了初升的太陽。

霞光萬丈,溫柔的,溫暖的,明亮的,包容了世間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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