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離開未送別
下山的時候大家都歪七扭八地在車上癱作了一團,顧湄更是倒得不成樣子。陸卿好幾次去扶她快要撞在車門上的腦袋,好在沒有撞出腦震蕩,否則顧淮回去得受家罰。
先将陸卿同寝的姑娘們送回了寝,陸卿下車的時候回過頭來看了眼睡眼惺忪的顧湄。
顧湄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阿卿再見。”
陸卿回頭,低頭看着腳尖,聽到身後車子開走的聲音,這才擡起頭來和召昭她們一同回了寝。
之後沒幾天成績下來,陸卿毫不意外得到了高分,緊接着又開始了申請學校,提交證明,忙得她幾乎快要找不着北了,這期間,像顧湄說的那樣,她沒再見到顧湄。
元旦放假,顧湄沒有回家,聽顧淮說是社團有事太忙,倒是在淩晨的時候給陸卿去了短信,祝新年快樂,像是群發的短信,可陸卿也反複看了好幾遍。
等再過沒幾天,大家又開始忙着期末考了,個個崩緊了神經,不求其他,只為不挂科。
時間一晃,竟是過年了,陸卿坐在電腦前看着自己查的資料,默默側頭看了眼窗外,小區裏的路燈已經熄了,這樣看出去好幾家還亮着燈,有暖橘色調的,白色調的。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筆,有些百無聊賴地想着百家燈火,各自又在忙碌些什麽呢,是不是也同她一樣,有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與煩惱。
想着想着就覺得跑題了,笑完後關了電腦上床睡覺了,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第二天一早陸卿就被叫起來,一家人收拾收拾回了老家,走前陸卿給顧湄去了短信,單單交待了下去了哪裏。
沒收到回複。
陸卿第一次覺得,沒有顧湄鬧騰的新年,才算不上過年。
年三十的時候陸卿昏昏欲睡地陪着家裏的老人看着跨年晚會,在鐘聲敲響的聲音自己的手機也跟着響了起來,她拿出來一看,熟悉的名字,刻記在腦子裏的名字。
她忙将自己關進了另一個房間裏接起了顧湄的電話,顧湄那頭和自己這頭充刺着鞭炮的炸響聲,讓她們彼此聽對方的聲音都很艱難。
“阿卿。”
“我在。”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陸卿正欲開口打破僵局的時候,卻聽顧湄開口了。
“offer寄到了,我幫你簽收了。”
陸卿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話題就這樣中斷了,最後她甚至不記得是誰先說了再見,然後挂斷了電話。
她有些頹然地坐回沙發,四周的人都在與自己說着新年快樂,老一輩的家長正在給孩子們送紅包,陸卿茫然地接過,機械地說着謝謝,然後杵在其中,與熱鬧隔絕,默默地捂上了臉。
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有些離別,說到就到了。
陸卿回到家時,去顧家拿offer,卻沒見到顧湄,顧淮說回學校了,陸卿有些詫異:“這才初八,怎麽這麽早就回學校了?”
“她說設計了好幾款衣服,結果得了獎,得再回去修一修然後展出去。”顧淮将通知書遞給陸卿,“定好了?什麽時候走?”
“我在網上查了下開學時間,是3月底,所以在準備準備就要過去安排了。”
“這麽急?”
顧淮拍了拍陸卿的肩膀,笑了笑:“不過很厲害。”
陸卿也笑了,本欲還想和顧淮說說顧湄,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只沖着顧淮笑了笑便下了樓。
這一走,就會是四年光景。
真正在陸卿走的那一天,顧湄沒來送,顧淮送的時候還叨叨着顧湄那個不靠譜的玩意兒這個時候有參賽。陸卿只不說話,看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突然就了悟了。
顧湄即便不參賽,也是不會來送自己的。
就算說得再灑脫,心裏也不會放得下。
方棋和陸息一路上都在給陸卿交待着注意事項,說到最後方棋竟是哭了出來:“從小也沒離過家,要是過得不好了,小卿你就回來,媽還在家呢。”
天下父母大抵都是這個樣子了,反而是陸息安慰着陸卿好好讀書,缺錢了就跟家裏說,陸卿一一記下下,點頭應好。
上機前顧淮擁抱了陸卿,将小小的一塊東西塞進了陸卿的手中:“我雖然不知道你跟小湄是怎麽了,但是兩個人都不對勁我還是看得出來的,你也別和小湄生氣,她那脾氣都是外婆慣出來的,這是小湄讓我交給你的東西,讓你現在別看,等走了之後再看。”
陸卿怔怔。
顧淮笑了起來:“公司成立好了後會向國外擴展,到時候我再來找你。”
陸卿點頭,透過顧淮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她好似看到了含着笑的顧湄,扯着的笑越發明媚。
“淮哥放心,我去打探軍情。”
顧淮也跟着笑了起來,拍了拍陸卿的肩:“去吧,阿姨和叔叔還有我和小湄照顧着呢,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
陸卿過了安檢上了機,透過層層雲層往下看,白茫茫一片,刺得眼睛有些疼。她看了眼顧淮塞到自己手中的小玩意,是個陶瓷的娃娃,眉眼是顧湄,長長的頭發,胖胖的臉,有些誇張,有些憨态可掬。
陸卿仔細把玩了一會,用眼罩遮住了眼睛。
從此異國他鄉,她們彼此再無糾纏,時間總是會沖淡一切,顧湄放手了,也到了自己放手的時候了。
“我們一起玩。”
那個霸道闖入自己生命,霸占了三十個年頭的人。
“要是你能一直背着我,沒有腳又怎樣啊。”
那個不允許別人欺負自己,自己卻時時受傷的人。
“你也別憋着了,多難受呀。”
那個寧可自己疼着,也要讓她放寬心的人。
陸卿死在2016年,那個時候樓下正在裝修,噪音吵得她時常睡不好覺,連周末的時候樓下也在偷着施工,那煩躁的聲音穿透了她的耳膜,刺着她的神經,她當時想着什麽呢,是五歲的顧湄握着筆寫字,還是十七歲的顧湄趴在窗邊開小差,或是二十五歲的顧湄在咖啡店裏埋頭做設計。
好像都不是,她看到三十歲的顧湄,站在窗邊向着自己伸出了手,然後跳了下去。
厚厚的眼罩下方已經浸濕了,陸卿想着,現在是2005年,即便不能在一起,也不能讓彼此落得這般境地。
顧湄要好好活着,有明媚的未來,自己要好好活着,有大好的前程。
飛機沖出雲端,沖往了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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