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最親密的人

陸卿有些漫不以心地做着自己手頭的工作,直到召昭跑過來,指着手機上那有些模糊不清的照片哼哼道:“你吧?”

她仔細瞅了一眼,唔,看不出來是自己,倒是能将顧湄的側臉看得清清楚楚。再往上一瞥,“顧湄深夜與友人親密逛街,手牽手十分密切”。

她突然覺得喉嚨裏有刺紮着,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得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顧湄那小騙子除了你哪裏來的什麽親密友人,她連門都不怎麽出,這一年來也少有狗仔和粉絲能拍到她,就你臉大。”

這話沒法接,密切關注着顧湄的陸卿當然知道,顧湄走紅的這一年裏別說被狗仔拍了,簡直可以說得上是神出鬼沒,只在恰當的場合裏露臉,其他時候壓根見不着她的活人。

就是顧淮也常說顧湄是神龍首尾都不見。

等到召昭走了後,陸卿才又發起神來,時不時拿出手機來瞅瞅,沒有信息,沒有電話。她莫明有些煩躁,說起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等誰的電話。

昨天顧湄和自己一起跑回了家,顧湄将陸卿送到樓下轉身就開車走了,什麽也沒說,倒是比什麽都說了還要讓陸卿覺得難受。

其實她就是想知道顧湄好不好,有沒有受到這種無聊八卦的影響,她的經紀人會不會指責她。

可是她沒能知道。

顧湄壓根沒有聯系她。

一直到下了班,回了家,顧湄也沒有發來一個信息,甚至讓陸卿生出一種顧湄昨天是不是安全到家了的慌張感。

她連着給顧湄撥了兩通電話,都被掐斷了,心裏的擔心這才轉化成了怒氣,最後索性将手機一抛,也不再等電話了,安心給自己做了晚飯。

這一連好幾天,顧湄都沒有吱一聲。

等到了大夥開始穿單衣的時候,陸卿坐在辦公家裏收到一條“我沒事”這樣的短信時,這些日子以來的火氣早已經消失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她沒回信,盯着手機快盯出洞來了,也沒等到下文的時候,這才将手機收回了兜裏。

五一來得很匆忙,陸卿甚至還沒來得及收拾一下見故人的心,故人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顧湄設計的婚紗很漂亮,十分稱連枝,将連枝妙曼的身材包裹得極好。這麽久不見,連枝比從前漂亮了許多,原本傻白甜有些粗神經的她如今也成長成了大姑娘,一颦一笑間,妩媚動人得很。

嚴然依舊很帥氣,那個當初成了陸卿心口一根刺的人現在正小心地為連枝整理着衣袖,眉目間專注又耐心,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時不時低下頭來與連枝說着些什麽。

如果,是這麽好的男人與顧湄在一起,那該多好。

這想法一冒出頭就被陸卿狠狠掐碎了,這麽想,對顧湄多不公平啊。

她甚至選擇性地忘了,她想說的不公平,是對誰。

顧湄來得很晚,等儀式都快要開始的時候她才匆匆趕到,然後氣喘籲籲地坐到了陸卿的身邊。

陸卿也沒回頭看她,只壓低了聲音:“到了?”

“嗯,肖姐管得太嚴,我逃出來的。”

她說完就側過頭來沖着陸卿笑了起來,一口白牙,一雙桃花眼。

“影響大嗎?”

顧湄搖了搖頭:“不大,沒什麽事,只是最近可能會忙起來了,手頭接了好些通告,肖姐不讓我浪了。”

顧湄說得有些委屈,可還沒等她委屈完這臉色又跟着變了變:“連枝今天真好看。”

陸卿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連枝,的确很好看。

“等阿卿你結婚,我也給你設計這世界上最好看的婚紗,只能配你的。”

陸卿還沒來得及笑,就想怼她,上輩子她差點結婚了,沒有全世界僅此一件的婚紗就不說了,自己頭上還戴了叫“顧湄”的這一頂大綠帽子。

“好。”

陸卿輕輕應了下來,又側頭專注地看着儀式上的俊男美女。

儀式算不上複雜,連枝和嚴然好似并沒有想将婚禮做大的想法,只邀請了為數不多的親朋好友,陸卿四下裏看了看,沒有找到錢月華,召昭忙湊過來付在她耳邊:“月華回老家了,最近有些忙,不能過來。”

陸卿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麽,召昭還想付過來說什麽的時候卻感到四周的空氣跟着冷了下來,她一個激靈回頭看了眼,沒看到什麽異常,這才覺得有些見鬼地地搖了搖頭,坐正了身子。

陸卿就算跟同寝室的姑娘關系再好也敵不過五年時間的不相處,後面的熱鬧她也沒湊,正好趕着顧湄湊過來說載她回家,她這才應了下來。

“以後都要在國內呆着,阿卿你去把駕照考了,回頭讓顧淮帶你去選輛車,也方便些。”

陸卿覺得顧湄說得在理,在心裏記下了這個提議,之後還沒等她開口,就見顧湄急匆匆地接了個電話,整個人都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的樣子連陸卿都吓了一跳。

“肖姐。”

“我沒露面,真的,沒人拍到我。”顧湄說得有些小心,一再作保,之後才聽得對方的聲音緩了下來,“再過半個小時我就到公司了,絕不惹事!”

等顧湄挂斷電話回頭,便瞥見陸卿低着頭認真地想着事,見顧湄挂斷了電話,這才側過頭來笑了笑。

“你把我放在前面的那個路口就行,家裏還有些東西沒有買,我正好順道過去買了帶回家,你也自己去忙自己的。”

“我不……”顧湄側頭,在陸卿直愣的目光下生生将“忙”字合着咽了下去,往下咽的時候還卡在了喉頭處做着最後的垂死掙紮,不過敵不過陸卿眼神裏的殺氣,最後不得不心不甘情不願地順了下去。

話是咽了下去,可接着就堵在了心口悶着顧湄險些背過氣去,她忙将車窗開了些縫,由于車多,尾氣一個勁兒往車廂裏灌,更是讓她原本就不太舒服的心登時有要罷工的架勢,直想扶着個東西先吐一吐。

“要買的東西多嗎?一會要叫顧淮來接你嗎?”

她好不容易壓制住了想吐的沖動,這才又掐了掐掌心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放得平緩。

“不用老是忙着淮哥,買完東西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說話之間,顧湄早已将車停在了路口,然後迅速地戴上了墨鏡。陸卿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一瞥之下心裏竟萌生出一種“這樣的顧湄真是帥氣”的想法,緊接着就打開了車頭,回頭還不忘叮囑顧湄。

“路上小心些,別開得太快。”

好似因為陸卿的這句囑咐,顧湄将原本跟要飛起來的速度慢慢壓了下來,似乎心情上佳,趕回公司的一路上還哼完了一首完整的歌。

那邊陸卿下了車一時間不知該往哪裏走,什麽有東西沒買都是唬顧湄聽的,這兩個月下來,她早将家裏的東西置了個七七八八,要是說還缺什麽,大概缺了一顆時常不歸位的心。

她百無聊賴地随意走着,說起來今天是過節,商場裏進行折扣的東西有些多,陸卿不是喜歡在外面閑逛的人,更是怕別人拉着她進行長篇大論的推銷,最後索性找了家看上去比較安靜的咖啡店坐了下來。

看上去比較安靜,那是因為咖啡店裏的人不算多,稀稀拉拉的兩三個人都好似沒個正經事,除開有一桌是兩個姑娘搭在一起聊天,其他的幾桌怎麽看怎麽蕭索。

陸卿挑了個很難被打擾的偏僻角落坐了下來,随意點了杯水喝,就安靜地坐在了一側。

偶爾偏頭,她能看到對面桌的那兩個小姑娘說到興奮處有些手舞足蹈的姿勢,臉上帶着笑,邊說邊往小本子上記着些什麽。

離她稍近的小姑娘頭發微長,被皮筋捆在腦後,随着她笑起來的動作微卷的發稍一勾一勾,像是勾起了漫漫長河裏的無邊往事上一輩子的她和顧湄有事沒事就跑出來坐一坐,顧湄也和那小姑娘一樣,手舞足蹈地跟她說起近來公司的情況,或是說些同事之間的小八卦,每每說到感興趣的地方,還非要陸卿和自己一起猜一猜八卦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反觀這一輩子,兩人彼此心裏都明白的某些事,卻不能為外人道,她們甚至沒有時間沒有機會,更是沒有理由像上一輩子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聊聊最近的八卦,說說事業的走向。

這種無力感讓陸卿感到有些茫然,不說別的,僅就看到顧湄忙碌着連個電話都不能回過來的時候,她就覺得堵在心裏的一口氣出不來。

可仔細想過後,她又覺得自己太過自私,她想讓顧湄憋回去壓在心裏的那些痛苦,自己卻又難敵十之一二,總想給自己找一條解脫的出路來。

顧淮找到陸卿的時候,天已經微暗了,一見她空蕩蕩的兩手,當下就是愣了愣:“這是還沒買東西?”

陸卿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點了點頭。

顧淮笑笑:“顧湄說小卿你想學車?”

“是有這想法,反正以後都要呆在國內了,是該自己去考了駕照買個車也方便一些。”

“正好,我有個朋友對這方面熟,等你駕照拿到了後我再幫你看輛車。”

陸卿本想說不用顧淮麻煩了,可是再一想,她麻煩顧家兄妹的也不算少了,顧淮時常惦記着能幫忙也是一種情份,所以最後拒絕的話也沒能讓她說得出來。

陸卿還沒來得及從工作中抽出身來,緊接着就入了學車的坑,用顧淮的話說是宜早不宜遲,第二天自己還沒清醒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披星戴月地出了門。

好似因為自己忙起來了,一時之間竟也是極少想起顧湄來,偶爾回到家放松下來打開電視,從屏幕上看到顧湄的時候,她都有一種這都是幻覺的想法。所以眼前的顧湄再真實也都像是假的,畢竟真實的顧湄在自己面前,說話都不會這麽兇神惡煞。

一忙好幾個月,直到陸卿拿到駕照時都還有些恍然,甚至顧淮幫她相中了車,拿到車拿到牌照都讓她像是活在夢裏。

直到這天晚上她都已經洗漱好了在床上躺下了的時候,卻接到了顧湄的電話。

聲音通過話筒有些變了質,可在聽到顧湄開口的第一句的時候陸卿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壓了壓有些發幹的嗓子輕輕地“嗯”了一聲,緊接着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讓自己回過神來。

做了好幾個月的行屍走肉,像突然間注了血一樣,她竟是活了過來。

“阿卿,我這邊正在接了一個真人秀,之後的一期要給自己最親密的朋友打個電話考驗默契度,我……留了你的,可以嗎?”顧湄說到後面,話語慢慢地放輕了些,好似有些不太确定陸卿會應下來一般,那坎坷的心和話裏的顫音都讓陸卿一怔。

一怔之下,好半天都沒有回複顧湄剛剛所說的話。

顧湄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和我最親密的,就只有阿卿了。”

陸卿心頭一疼,那纏了她這麽多年的疼痛一瞬間撲天蓋地向着她砸了過來,砸得她骨頭疼。

“什麽時候?”

“下……下周五晚上八點半左右,方便嗎?”

陸卿輕輕應了一聲:“可以,唔,你會知道問什麽嗎?我要怎麽答?”

那頭的顧湄明顯輕快了起來。

“我不知道,聽說是在考驗默契的,所以不會提前透露問題。”

“行,我知道了。”

“阿卿,謝謝你。”

陸卿一頓,輕輕将手機拿得遠了些,那透過好幾公裏,通過手機聽筒傳到自己耳裏的聲音有些缥缈,但讓陸卿聽得很真實。

其實這一句謝謝,本應該她說給顧湄聽,謝謝你這麽多年,也從沒放棄,謝謝你,最親密的人,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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