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每一個備考的日子都是黯淡無光的。雖然有雲歸幫她擋回了夫子,卻沒有人能幫她擺脫終試。
月賦雨不明白為什麽桃葉看自己背書的眼神總是含着複雜的情緒,正如她不明白守夜嬷嬷為什麽火急火燎的給她尋了一群專攻終試的夫子。
“郡主,這幾個字并不入韻啊!”
“郡主,此處若是填了‘月’,便毀了全詩!”
“郡主,你的《詩理》并未背熟!”
……
手忙腳亂的應付了四日急訓,月賦雨徹底認清了一個事實——她是注定無法考過終試的。
但注定考不過不意味着可以不去考。特別是這種政治氛圍特別濃厚的加試。
是的,政治氛圍。
月賦雨從來沒想過淳歸郡主原來是個雙料郡主,即原身不單單是詩國的郡主,她還是弑國的郡主。更沒有想過原身那迷了公主的弑國爹還活着。這是一個可怕的命題,就像你告訴一個散漫了很多年孤兒,你有爹爹了?
“郡主,你真的很想成為一個詩國的女子麽?”桃葉的聲音在嘈雜的人群中依然獨具辨識度,即便是月賦雨已經天人交戰得難分難舍。
“有區別麽?”現在不就是在前往試場的路上?月賦雨努力尋回自己的腦子。
有機會決定自己是哪國人許是很多平民豔羨的事情。但于月賦雨而言,是極其不愉快的。因為身份的背後便是利益的糾葛。依着目前的局勢,詩國郡主的位子固然不好坐,但好歹衣食無憂。若是她貿然回弑國,或許她的穿書之旅就終結了,畢竟以武立國的國度必然不會像詩國這般文質彬彬。
更何況,弑國與詩國之間,還有一個與她相關的合約。
什麽禮物,什麽成婚。自打那日雲歸走後,她與桃葉促膝而談,她便懂了雲歸所言的“郡主無論是過了終試還是嫁了夫郎,都會被劃入詩國人”的意思,也懂了她在詩國安享太平的背後不過是一份停戰協議在散發着功效。
詩國的權貴期待着她成為一個詩國人,安安心心求得幾十年太平。弑國的皇胄守候着她回到弑國的國度,開啓新一輪的霸業宏圖。
把兩國的邦交寄托在一個天資不佳的女子身上委實是可笑的。正如那神書中所載的,淳歸郡主被穿越女逼死在了梅府。淳歸郡主原身若是知曉自己不幸的起源便是想要嫁與梅啓君,怕是會哭出聲。同理,自己若是沒有與桃葉言明自己讨厭梅啓君,這個世界就應該如書中所寫的發展。
自己通過了終試,是不是一切都會回到正規呢?神作中可沒有弑國什麽事,也沒有什麽桃葉。
月賦雨沒什麽大想法,只要能看着自己喜歡的角色趙雲歸,有個好歸宿,她便心滿意足。
可即便是如此一個小小的願望,還是需要她舉身入局。
入局呀!月賦雨嘆了一聲氣。
“桃葉,那人當真待我娘親情深如許麽?”聽着車輪碾過了郡主府附近的水渠,月賦雨知曉自己離彥園是越來越近了。
“郡主以為呢?”扮演着馬夫的角色,桃葉對自己的新職位異常滿意。她本就是弑國人,生性厭惡詩國的規矩禮數。
“自然是假的。”月賦雨低低的應了桃葉一聲,陷入了沉思。守夜嬷嬷似乎一直在嘗試着讓她信任父輩之間的感情……這樣做除了讓她對身後的弑國産生濃濃的依戀,還能有什麽樣的作用?她的娘親是詩國人,她的父親是弑國人……怎麽看都是一樁扯不清的公案。
“本郡主若是回弑國怕活不了幾日吧!”月賦雨半真半假的輕嘆一聲,“沒爹疼的孩子多半活不長。”
她這林黛玉的身子骨,怎麽看都不像花木蘭那樣的人才。
“呵!”聽到車辇內的少女竟是提到了要爹疼,桃葉不禁嗤笑一聲,“郡主怎麽還希望得個爹來疼?”
弑國可不似詩國男尊女卑,弑國是個不重男女的國度。武力強者居高位,與男女何幹?若是弑國在意男女,她許是也成不了将軍。
“不得爹,還得個後娘麽?”不明弑國的民風,月賦雨随意的應對過去,“桃葉,你真的要本郡主一個人去參加終試麽?”
“不然?忘了告訴郡主,車辇已然到了彥園。”桃葉娴熟的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伸手要去幫月賦雨掀車簾,卻聽到車辇內傳來一聲“且慢”。
月賦雨小心翼翼地縮在車辇裏,不願掀開簾幕:“桃葉你可是記錯了日子?夫子們許是在下月才預備讓本郡主終試?”
“郡主說笑了!您一路上已是問過四次奴有沒有記錯日子了!”桃葉站在車辇旁,皮笑肉不笑。
“可,你聽這亂糟糟的聲音,哪裏有考試的樣子……”月賦雨怯生生地壓低自己的聲音,卻依舊沒有下車的打算。她早已聽郡主府的丫頭說過了,彥園的素衣姑娘前幾日來過郡主府送信兒,要她今日來彥園參加終試。但終試不是該在燕園考麽?考場設在彥園,這擺明了是要她難堪。
“哪裏是沒有考試的樣子,是賦雨妹妹沒有赴考的心吧!”發覺郡主府的車辇行到了彥園門口,早早行至彥園的詩天歌随即示意侯在彥園門口的趙雲歸同她一起上前。
詩天歌不鹹不淡的聲音刺得月賦雨渾身不爽利。月賦雨自然是知曉境随心轉的道理。只是道理是這般說沒錯,如此擺在明面上便有些傷人了。
“公主,郡主不過是小孩子心性……”跟在詩天歌身側的趙雲歸萬萬沒想到詩天歌會在看到賦雨之時,便給了賦雨一顆軟釘子,故而詩天歌話音一落,趙雲歸便急急的打圓場。
見趙雲歸竟是先于月賦雨出了聲,詩天歌不滿趙雲歸的态度。即便趙雲歸已然詩才八品,她卻還是需要在衆人面前賣自己一個面子。
“雲歸,這滿天下怕也只有你還把賦雨妹妹當小孩子!”詩天歌不悅道。
見詩天歌把矛頭轉向趙雲歸,月賦雨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原本她還能僞裝出幾分賢良淑德的影子,但與桃葉共處一室久了,便免不了沾上一些匪氣。
“詩天歌姐姐,雲歸姐姐不過是向着賦雨說了句好話,你又何必捏着賦雨的痛處不放呢?”單手掀起簾幕,月賦雨凝眉的角度恰到好處。既完美的呈現出其不悅,又讓人拿捏不住把柄。
月賦雨凝眉的模樣讓見慣了月賦雨唯唯諾諾的詩天歌異常不适應。月賦雨聽完自己話不該慌慌張張認錯麽?
“若是真拿捏住了痛處,賦雨妹妹何至于考了這般多次終試都不過?賦雨妹妹要記得,姐姐可是說過的,若是妹妹此次終試……”對上月賦雨的視線,詩天歌禁不住翻起舊賬。
發覺詩天歌有翻舊賬的趨勢,趙雲歸匆匆挽住詩天歌的手腕,笑言道:“郡主,聽聞您今日閉門讀書,可是把終試準備好了?”
“這……”月賦雨犯難了,閉門讀書于她,作用并不明顯。
“賦雨着實有些不濟……”月賦雨慚愧至極。
趙雲歸寬慰道:“不要擔心,終試是極易的……聽素衣說,此番終試之題是夫子們特意為郡主你備下的……”
“可……”月賦雨剛想與趙雲歸透個底,卻被詩天歌打斷了。
詩天歌仰頭望着站在車辇上的月賦雨,朱唇一勾:“聽說今日還有弑國的将軍前來觀禮。賦雨妹妹千萬莫在外人面前失了身份……”
“公主……郡主只是玩性重些……也不是不識禮數之人……”趙雲歸委實有些看不慣詩天歌幸災樂禍的模樣。雖然今日有弑國将軍觀禮是世人皆知之事,但她卻也知曉,夫子們為了防止賦雨臨陣脫逃,刻意隐瞞了此事。
“雲歸,莫要把賦雨妹妹當做小孩子,她已是滿十五……”詩天歌警告般望了趙雲歸一眼,“你莫要忘了,父皇已是有意要梅公子娶沈家小姐了……”
“雲歸不明白公主的意思……”趙雲歸摸不透詩天歌忽然轉移話題的原因,只得含糊應對。前世所有人對她傾心梅啓君諱莫如深,今世梅啓君的婚事卻時時被身側人挂在嘴邊,委實是稀奇。
“不明白?那你且看看那處!”詩天歌見趙雲歸不接自己的話茬,便以為趙雲歸是不信自己所言,随即擡袖一指,堪堪把視線引導不遠處的沈涵微身上。
但見其着了一身紅色的綢緞,正與一男子談笑風生。
那男子許就是梅啓君了……
趙雲歸看了男子一眼,正要轉身把視線收回,卻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傷風敗俗”。
“難得賦雨妹妹今日說了一句得體的話。”詩天歌對月賦雨的反應甚是滿意。
“呃……”可不知是今日風太大,還是沈涵微的耳力太好,月賦雨正準備答情不自禁,卻發覺有一個人影朝自己眼前飄了過來:“這位妹妹是在說涵微麽?”
“拜見公主,郡主,見過雲歸小姐!”見沈涵微自發轉身移步,梅啓君随即跟在其後,與月賦雨,趙雲歸,詩天歌三人見了禮。
而走在梅啓君身前的沈涵微卻不喜繁文缛節,只是沖着趙雲歸三人點了點頭:“早!”
“早……”月賦雨神情複雜的看了沈涵微一眼,卻引起了對方的不悅:“喲,原來眼前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淳歸郡主,真是聞名不如面……”
帶着嘲諷的腔調讓月賦雨皺了皺眉。沈涵微是越級越壞了腦子麽?不過是詩才八品,便值得所有人賣面子給她麽?
“不知涵微小姐行至此處有何貴幹?”月賦雨從來不怕得罪人,特別是眼前這種已經知道深淺的。她畢竟是郡主不是麽?
沈涵微鄙夷地看了月賦雨一眼,笑語:“涵微不才,特意來觀瞻郡主終試。”
“小小終試也值得涵微小姐一觀?賦雨今日算是開眼了。”見四下無人,月賦雨随即近乎無賴地坐到馬夫的位置上,俯視着沈涵微。
詩天歌挑眉看了梅啓君一眼,低笑道:“呵呵呵,賦雨妹妹有所不知……”
“哦?”月賦雨跟着看了梅啓君一眼,“願聞其詳。”
“這貴女中來觀瞻妹妹終試的可是不少呢。”詩天歌唯恐天下不亂。
“賦雨竟是不知,賦雨的終試竟也能引得萬人空巷!呵呵呵,真是賦雨之福。”月賦雨跟着低笑兩聲,“可這與涵微小姐又有什麽相關?”
“郡主有所不知,今日的涵微妹妹已不是前幾日的涵微妹妹了。”趙雲歸平平淡淡地适時補充一句。
“那真難得詩天歌姐姐也會誇人!”月賦雨掰着指頭,嗤笑,“賦雨長這般大第一次知道庶女也算貴女!”
“不錯!”跟在趙雲歸身後的蘭澤認同地點點頭。越是貴女,自然越重出身。
“呵……”詩天歌輕笑一聲,“沈涵微如今可是與雲歸并駕齊驅的人物呢,妹妹莫要小瞧了她。”
“是嗎?雲歸姐姐也這般認為麽?”月賦雨起身斂容。
“是。涵微小姐的才學确實出衆。但若要說她與雲歸并駕齊驅,卻是雲歸高攀了。依雲歸所見,單憑‘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雲歸已然自愧弗如。”趙雲歸守禮的站在原地,像株水蓮,襯得站在她身側的沈涵微格外粗鄙。
“是嗎?”見雲歸謙卑如斯,月賦雨轉頭不忍再看。把雲歸與沈涵微作比,簡直作踐了雲歸。
“可賦雨覺得……”月賦雨正要出言,又聽到詩天歌嬌笑了一聲:“妹妹快看,涵微又要作詩了!”
“呃……如此也算作詩麽?”月賦雨凝視着從袖中掏出布帛的沈涵微,嘴角抽了抽。
“提前在布帛上做好,也是使得的……”趙雲歸發覺了月賦雨的小動作,低聲解釋。
“那如何能确定是她做的?”月賦雨如是問。
“只消尋不到原稿便是了。”話罷,趙雲歸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月賦雨。
月賦雨卻被沈涵微布帛上的‘天街小雨潤如酥’,弄得渾身酥麻。
天下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換地圖還得很多章以後,麽麽嗒。苦逼實習還有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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