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青帝說的認真,長歌卻并不買賬。
“青瀾也是騙子!”使勁往青帝的前襟上抹淚,徐長歌躲進青帝的懷裏。
見懷裏這小丫頭開始撒嬌,青帝笑出聲:“既是不相信我,何必問我?”
“唔……”頂着一張花了的臉,徐長歌仰着頭看青帝,“你當真不覺得小郡主的字好?”
“覺得。”青帝點頭。
“那你——”長歌又羞又惱。
“別急。”含笑收緊環着長歌的手,青帝輕喃,“小郡主的字固然好,但長歌的也不差……”
徐長歌不喜歡青帝模棱兩可的說法。
“可是本小姐想比小郡主寫得好!”徐長歌微微使勁,懲戒般将下巴重重地落到青帝的左肩上。
“瀾相信會有那麽一天。”
肩上忽如其來的重量讓青帝彎彎眉。
“夫子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徐長歌把雙臂也搭上青帝的肩頭,整個人像散了骨頭一樣壓在青帝身上,“不然夫子不會把小郡主的字給我。”
“那怕不是。”側身讓徐長歌趴得更舒服些,青帝含笑告訴了徐長歌,她心念念的趙夫子給她準備了一杯苦茶。
“夫子是想要長歌學着吃苦麽?”想到敬愛的夫子竟是給自己準備了一杯苦茶,徐長歌蔫蔫的。
“也許是放下得失心也不一定。”拿捏不準趙夫子的想法,青帝按着自己的想法說,“你在書房不也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那是對青瀾說的呀!”
徐長歌委屈地壓了壓青帝的肩膀。
“你呀!”發覺懷裏的小丫頭一身棱角,青帝輕嘆了一聲,開解道,“能攀到高處固然好,但為沒有攀到高處難過,卻是不值了。誰能猜到幾十年後的事情,你們都還小……”
“說得好像青瀾你很大一樣……”将臉埋到青帝的懷裏,徐長歌的情緒穩住了。
想想打開卷軸時的興高采烈,以及瞧到落款後的無地自容,徐長歌朝着青帝的耳朵小聲說:“青瀾,你就讓我再鬧一下,就一下!”
“好。”微微松開手,青帝放開了徐長歌。
察覺到青帝松手,徐長歌擡袖抹了抹臉,迅速起身立在車窗旁:“绮羅,将卷軸還回來!”
“是。”
绮羅依舊是平平淡淡的語氣,青帝卻從其中聽到了笑意。
绮羅在笑什麽呢?
瞧着翻看卷軸的長歌,青帝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長歌選出一幅卷軸,将其平鋪在桌案上……
“長歌……”
盯住徐長歌擺放食盒的手,青帝哭笑不得。
青帝以為,長歌所言的鬧,無外乎痛哭流涕,自怨自艾,誰曾想,這丫頭竟是能想出拿長樂的字畫當桌布。
“青瀾?”端坐在青帝對面,徐長歌以一種極為風雅的姿勢将食盒裏的點心展示在桌案,嬉笑道,“不打算嘗嘗?”
見徐長歌能這麽快變臉,青帝放下心。
“你呀!”
伸手幫徐長歌穩穩偏掉的發髻,青帝沒有去動案上的點心。
徐長歌見狀,便鬧着要青帝喂。
“青瀾!你喂我!”越過桌案搖青帝的手,徐長歌扮出一臉委屈。
小心翼翼地用食盒底帶着的銀勺挖了半勺點心與徐長歌,青帝別扭道:“下不為例。”
“哦!”
一口将勺子含住,徐長歌只覺今日的點心比往日的好吃。
“能再來一勺麽?”徐長歌乖乖地在桌案前坐端。
“嗯。”
青帝點頭,又挖了一小塊。
将第二勺吃完,徐長歌用雙肘将小臉撐在案上,學青帝往常的樣子眯着眼:“不是說下不為例麽?”
“……”
青帝沒搭話,只是堪堪的收手。
“青瀾?”徐長歌偏頭,“你說過陪我鬧的!”
“哦。”停住收手的動作,青帝勾唇又給徐長歌喂了一勺,“再來。”
“不是下不為例嗎?”舔舔遞到嘴邊的點心,徐長歌滿足的眯眼。
“為你破例。”含笑等徐長歌吃完,青帝覺得似乎鬧一鬧也沒什麽不好。
“是嗎?”把青帝說話的語氣學得十成十,徐長歌一本正經坐端,指着食盒下的字畫道,“那就讓我們再來看看那丫頭的字吧!”
将紅豆味的點心放到卷首,徐長歌點評道:“你瞧瞧,這丫頭起筆的地方頗有大家風範……”
“我覺得點心不錯……”
青帝認真的瞧繪了花紋的點心。
“我也覺得。”将右手邊的點心往前推了推,徐長歌道,“你嘗嘗這個綠豆的,是新口味。”
“嗯。”點頭開始嘗點心,青帝絲毫不愧疚将徐長歌帶偏了。
見青帝喜歡車上的點心,徐長歌一下開心了起來。将青都各個有名的點心坊說個遍,徐長歌信誓旦旦道:“青瀾,等過幾日你的毒徹底解了,我帶你去如月坊吃點心。”
“好。”應下徐長歌,青帝從車窗簾幕的縫隙裏看到了徐府的院牆。
終于回來了,青帝松口氣。
徐長歌卻發現了什麽。
“不對,我們剛剛說到哪了?”發覺自己跑了題,徐長歌皺皺眉。
“大家風範。”青帝适時提醒,卻又有意提問道,“什麽叫大家風範?”
“呃……就是……”徐長歌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覺得不一般的意思……”
“不一般那就拿回去臨摹幾遍吧!”幫着徐長歌将食盒收起來,青帝打斷徐長歌的思考。
“這倒是個好主意!”
想着自己學字時就是從臨摹起步,憋了一路的徐大小姐終于順心了。
歡天喜地帶着青帝回徐府,徐長歌極有定力地蹲了半月書齋。
徐長歌蹲了書齋,青帝便樂得清閑。每天喝完藥再在別院裏轉轉,青帝過上了白日采花,夜裏安眠的生活。
這樣安靜的日子青帝此前從未有過的……
帶着徐府的婢子拎竹籃打水閑,卧在偏院小榻上看樹影珊珊,興致起了,提上一根毛筆,伏在院中的石板上描青竹投下的暗影……
經歷過幾日,青帝發覺自己對這種平淡的日子生出了幾分喜歡。
當然,這些喜歡的前提是不陪長歌上書齋。
自那日從趙府回來,長歌就有了三大愛好。一是陪她用膳,二是收藏長樂的字畫,三是蹲書齋。
若說蹲書齋與用膳尚在青帝的忍耐範圍,那收藏長樂字畫便是一個極為忌諱的存在。
好在長歌收藏字畫并非出于喜愛,以至于長歌描完一幅就燒一幅。
……
坐在堆滿卷軸的書齋裏,青帝一邊瞧绮羅在東側燒卷軸,一邊聽長歌點評長樂的字畫。
長歌記性很好,好到過目不忘。故而長歌在點評長樂字畫時往往能舉一反三,引長樂其他字畫上出挑的地方對照。
托神書的福,在看過長樂的生平後,青帝也記牢了長樂記過的詞句。
這也就方便了她聽長歌說話時走神。
“青瀾!你看看這個,再看這個……”
耳邊越來越大的聲音引着青帝朝長歌手上看。
“怎麽?”瞧着長歌手上那種沾滿炭灰的人像,青帝眨眨眼,沒有太大的反應。
青帝知道長歌手上那幅畫的技法叫“素描”,還知道那幅畫畫得不怎麽好。
但青帝同樣知道,評畫是一回事,動手是另一回事。
她能瞧出長樂畫得不好,并不意味着她畫出來會比長樂好。
“你不覺得有趣?”将沾炭的手掌翻給青帝瞧,徐長歌晃晃手。
從袖裏抽出一方帕子将徐長歌的手擦淨,青帝笑道,“确實有趣。”
“唉。”見青帝并沒有對長樂的畫起興趣,徐長歌愁眉苦臉道,“早前總想着要壓那臭丫頭一頭,現在看怕是難了……”
“沒關系。”知道長歌于字畫只是興趣,青帝不鹹不淡道,“字畫弄得好,固然是美事,弄得差,也未必不如人。”
“可……”徐長歌還想說說字畫,卻瞧見绮羅接了一個信鴿。
“小姐,馮郡王攜女求見。”
绮羅将信鴿帶來的字條傳上,青帝起身欲走。
“我回避一下。”青帝與绮羅颔首。
徐長歌忙道:“青瀾,你別走……”
“嗯?”青帝不明所以。
徐長歌快步扯上青帝的衣袖道:“青瀾你別走,我害怕。”
“嗯?”青帝皺眉,徐長歌忙道,“绮羅這丫頭話沒說清楚,馮郡王來徐府是應邀來的。這條子是爹爹傳來要我出席晚宴的……”
“好。”知道長歌近來被長樂的字畫打壓的不輕,而出席晚宴定是免不了附庸風雅,青帝決意陪眼前這小丫頭走一走。
“青瀾!”見青帝點了頭,徐長歌開心地從身後環住青帝,“你真好!”
“這樣?”下意識偏頭去看靠在自己肩頭的腦袋,青帝勾唇,輕笑道,“我不會說話。”
“不說話也好。本來也沒指望你說話。”不在意眼前人是否會在席上助自己一臂之力,徐長歌将自己的面頰貼在青帝的面頰上,小聲說,“我實話實話,青瀾你別生氣。青瀾,我要你陪我去,只想着你能坐在我旁邊就好。這些日子,我瞧到小郡主的字畫就難過……只有青瀾你坐在我旁邊時才稍微好些……你知道,吟詩作對需要靜心……現在,只有看到你,我才能靜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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