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當真只是查賬?青帝站在臺階的盡頭凝神打量着飄香院裏的陳設。
雕花的木欄, 散着香氣的紗帳,昏暗的走廊……若不是進來前知曉當下是白天, 定是以為已經到了晚上。
青帝如是想着, 眼中卻是止不住的落淚。
這院落內的香氣委實太過于詭異了……
懷疑地望向師尊青纥, 青帝想知道這熏香是不是如意宮的手筆。
“跟我來。”見青帝望向自己, 青纥站在走廊的另一頭等着青帝與徐長歌。
“她在裏面?”應着青纥的呼聲擡頭, 徐長歌的面色變得凝重。
“嗯。”青纥沒有什麽表情,徐長歌則站在原地看了幾眼青帝,為難道,“青瀾, 若是你自己去,你會不會怕?”
“不怕。”青帝含笑從徐長歌手裏撤回自己的手,擡步朝青纥的方向走。青帝看懂了徐長歌的心思,長歌和師妹該是之前認識。且長歌當下不想看到師妹。
想過師妹早年的性子算不上好,青帝眯眯眼,不料視線卻是被熏出的眼淚模糊。
“咳……”憑着直覺朝青纥那邊走,青帝右手邊忽然多了一只手。
“青瀾……”徐長歌湊在青帝旁邊嬉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是不想去嗎?”青帝跟着青纥往走廊的盡頭走。
“那丫頭的性子不太好。”
徐長歌往青帝的手中塞了一塊帕子。
“是嗎?”青帝想聽徐長歌細說, 青纥的步子卻止住了。
青帝順着青纥停步的地方往前瞧, 瞧到了之前在馬車上看到的那張臉。
那張臉上的神情與之前插草标時沒什麽區別,沒長開的臉上滿是超出年齡的玩世不恭。
……
此時那張臉的主人正在搗藥材。
蜈蚣, 蟬蛻,蠍子……
打量着師妹搗藥的動作,青帝頭一次從咔咔咔的搗藥聲中聽出枯燥。
覺察到門外有視線, 搗藥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待看清來人是青纥後,搗藥人又開始搗藥。
“叫聲師父也不肯嗎?”青纥側身将青帝讓到搗藥人能看到的地方,“這是為師與你說過的那個人。”
“嗯。”青帝承情沖正在搗藥的小丫頭笑笑。
瞧到青帝的示好,搗藥人則将藥材搗得更響。
“咔咔咔……”
在一旁看了半晌師妹搗藥,青帝想起了前世最後那段日子。或是眼前這丫頭的一生都是在搗藥中度過的。
想着眼前人會是如意宮宮主,青帝覺得長歌日後定是不會太驚險。珲春這丫頭性子雖冷了些,醫術卻極好。
瞧了瞧前世跟着自己東奔西走的師妹變成陌生人,青帝眨眨眼,卻不想再與眼前這個丫頭有交集。
她前世累珲春這丫頭良多,所以這一世看看就好。
青帝如是想着,耳邊卻起了一個破鑼一樣的聲音。
“師姐。”
“嗯?”青帝挑眉,她以為眼前這丫頭不會說話了。
見搗藥的丫頭出了聲,徐長歌搶在青纥開口之前點破青帝的身份:“瀾皇女,這是本小姐的三妹徐長月。”
“是,長月不僅是歌兒的三妹,也是瀾丫頭你師妹。”青纥補充。
“徐長月?”青帝低聲念着眼前人的名字,視線盡數落在其身上。
竟是姓徐嗎?
想着上一世守護徐家嫡女的如意宮終是在徐家人手中,青帝禁不住苦笑。所謂的年少輕狂便是她上一世那樣吧?以為一切盡在掌控,尋根究底之後才發覺是一場大夢。
青帝想得沉,搗藥人卻不滿眼前兩個人一唱一和。
“師父,你說錯了。”珲春頂着破鑼嗓子,一邊搗藥,一邊嘲諷道,“我已經不姓徐了。您不是說,入谷後徒兒我走醫道嗎?自古稱名醫皆是妙手回春。徒兒日後打算改名做回春。”
“随你。”青纥不介意珲春的态度,只是直指青帝道,“這是你師姐瀾皇女,日後會是谷主。”
“好呀。”珲春應得快,眸中卻滿是不屑。
“嗯。”知曉珲春的性子便是這樣,青纥沒跟珲春嗆聲,只是沖着珲春吩咐道,“我帶長歌去看看賬目,你帶師姐轉轉。”
言罷,青纥就帶着長歌往外走。徐長歌原是不肯,但青帝也在與她擺了擺手。想着青帝許有自己的打算,徐長歌才不情不願的去看賬。
聽着徐長歌的腳步漸遠,青帝便在原處站了站。見珲春沒有邀她進門的意思,青帝即自行在珲春身旁找個地方坐好,等青纥回來。
……
“咔咔咔……”
青帝看珲春搗完了三盅藥,青纥還沒有回來。
想着青纥許是忘了自己在這裏,青帝起身告辭:“師妹……”
“珲春替娘親向你道歉。”珲春停下來搗藥的動作,一雙沉滿抑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青帝。
“不必。”
不知珲春說的什麽事,青帝笑了笑。
珲春卻繼續道:“是她偷了我的丹藥。”
“嗯?”青帝不解。
珲春則望着青帝的瞳孔:“師父之前和我說,我會是宮主。”
“嗯。”青帝點頭,這種話青纥與她也說過。
見青帝不為所動,珲春笑出聲:“你這人真無趣。”
“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
青帝笑着再次起身。
“那谷中見吧。”這次珲春沒有挽留。
目送着青帝邁過門檻,珲春一邊重新拿起藥杵,一邊佯裝随意道,“照顧好姓徐的。”
“為什麽要這麽稱呼長歌?”青帝停住出門的腳。
“殺母之恨。”珲春搗藥的動作沒有停。
青帝問:“你恨她?”
“為什麽恨?”珲春反問。
“三姨娘?”青帝好像聽懂了珲春之前的話,也想起上次見到珲春時,徐長歌還贈了珲春一支金釵。
原來上次在徐府向她投毒的竟是珲春的娘親!
“那是母親自己的選擇。和那姓徐的有什麽關系?”珲春咬咬唇,倔強地望了青帝一眼。
“是嗎?”青帝更加疑惑。
珲春有些生氣。
“姓徐的沒和你提過子貴母死嗎?”
沖青帝發了一句火,珲春又悶悶地搗藥:“忘了,你不是徐府人。”
“嗯……”猜測自己的好奇心戳到了珲春的傷疤,青帝道歉,“抱歉。”
珲春支吾了片刻,從嘴裏擠出了一句:“那日多謝。”
“謝誰?”青帝停在門前,摸不透珲春謝的是她還是長歌。
珲春補充道:“謝你們倆。”
“我會轉告她。”
青帝點頭與珲春告辭。
……
擡步走出珲春搗藥的房間,青帝順着走廊往前走。走廊左右的房門前都挂着花娘的花牌。猜想着長歌定不會在花娘待客的房間裏查賬,青帝即一直找着沒有挂牌的房間。
青帝找着找着,在走廊的盡頭尋到了一個木梯。
木梯的鋪着織鍛,蜿蜒回旋,以至于看不到通往何處。
長歌是在上面嗎?
青帝仰頭往上看,一個熟悉的圖案入眼。
一花蕊,五花瓣……這分明就是如意宮的标識。
望着眼前那有些妖豔的圖案,青帝發覺飄香院是如意宮的據點。
師尊找長歌是說如意宮的事嗎?
青帝轉身想避開樓上的談話,徐長歌的聲音卻傳了出來。
“為什麽不能讓青瀾姐姐也學醫?”
嗯?青帝被自己的名字定住了步子。
“一毒一醫,既是決定了瀾丫頭做宮主,那瀾丫頭就該學毒。學醫有什麽好?醫者不能自醫,哪來的學毒爽快?”
樓上青纥的語氣有些無奈,樓下青帝的心緒複雜。
是,她前世确實學的毒,特別是救過那嬷嬷被反咬過一口之後,她就想學毒。但她确實不知道珲春原本在學毒。更不知珲春學醫的緣由是她青瀾想學毒。
“可青瀾她想學醫呀!”
徐長歌急切的反駁聲讓樓下的青帝輕輕的揚唇。
被人維護的感覺真的不錯。
但青纥的決定也不是容易改變的。
“長月也未必想學醫。”
堪堪堵住徐長歌的嘴,青纥擡步下樓,卻正好撞上在樓下站着的青帝。
“來了多久了?”青纥佯裝不知青帝在樓下。
“剛來。”青帝跟着裝糊塗。
“既是來了,就去勸勸長歌吧,那丫頭正在哭呢……”甩袖将難題抛給青帝,青纥快步從青帝面前走過。
目送青纥離開,青帝擡步沿着木梯向上,一連登上十多級,青帝看到了伏在案上啜泣的長歌。
“這是怎麽了?”猜想長歌是為了自己的事和青纥怄氣,青帝走到徐長歌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膳的時辰快到了,要哭,便等用罷了再哭……”
“青瀾……”徐長歌轉身抱住青帝的腰,将臉埋到青帝的身前,帶着哭腔道,“你會不會怪我?”
“怪你什麽?”青帝撫了撫徐長歌的頰畔的散發,将聲音放柔,“是誰欺負了我們的徐大小姐?”
“沒……沒誰……”徐長歌收緊胳膊,将青帝困在肘彎裏,小聲說,“青瀾……我後悔了……我後悔勸纥叔在你和長月兩個人裏,選你做宮主。我當時只想着做宮主威風,沒想過做宮主還要學毒術……也沒想過長月之前學的是毒術……”
“學毒也不錯……”青帝含笑應聲,心中卻默默想,學醫學毒于她并沒有分別。若是珲春想,讓珲春去學毒也沒什麽。
畢竟,醫毒她前世都學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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