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柳城在這個早晨醒來的時候，立即察覺到異樣。其實他挺習慣自己的床上有另外的人，只是，他很确定如今的自己不會随便讓別人上他的床，而至于唯一那個他允許的人，照理不可能出現在他的床上——但他搞錯了。

好幾分鐘裏，柳城只愣愣看着睡在自己身邊的孫晨。孫晨的睡相不是很好，他蜷曲着身體占據了大半張床，還把自己的臉埋在柳城的手臂上。溫熱的鼻息讓柳城說不上自己的手臂是發燙還是發癢。

柳城又重新确認了一下這是自己的房間，而不是自己睡糊塗爬上了孫晨的床。

昨晚他們都喝了過多的酒，如果他爬錯床也情有可原。話又說回來了，孫晨爬錯床也情有可原——而不是說孫晨真的願意和他睡在一起。

不知道自己下次能和孫晨那麽靠近地躺在一起是什麽，柳城小心調整了睡姿，重新躺好，将自己的鼻子貼在孫晨昨晚沒有洗過但還是透着一股清香味道的頭發中。

他們又這樣靠在一起不知睡了多久，孫晨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翻身躺平，大概因為宿醉，抱着頭□□出聲來。

柳城無法繼續裝睡，便從床上坐起，他實在沒有演技假裝驚奇為什麽孫晨會在這裏，索性替對方按摩太陽穴：“你沒事吧？”

孫晨仰天閉着眼睛搖了搖頭，接着，飛來一筆：“我夢見我們以前的事了。”

柳城怔住。

客觀來說，他不得不好奇記起以前事情的孫晨是怎麽能忍住沒揍他的。

孫晨睜開眼睛，将手肘撐在枕頭上微微擡起身體轉頭望向他：“我們曾經一起在一塊激流中的石頭上對吧？”

柳城出不了聲，他默默點了點頭。

孫晨語氣輕緩地說下去：“我想起來了，你把我推下了石頭，我在那一刻愛上你。”

這回，柳城更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在面對這個他怎麽也沒預想到的真相時。

一時之間，有太多念頭讓柳城根本來不及處理。那時候他在孫晨的帳篷和顧清秋尋快活的情況，如果他能在當時及時珍惜的可能，那天的會議室，因為柳城被迫辭職的孫晨離去時沒有看前者一眼的場景，以及，孫晨用了“愛”這個字的事實。

孫晨說話沒有任何技巧，他用的每個字都是準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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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在終于想起吸氣後自虐地暗自對自己說笑：因為想起落水的事，孫晨半夜來找他，然後直接在這裏睡着——那如果孫晨想起其他事來，半夜來找他的孫晨，是不是能拿臺燈砸死他？

“對不起……”柳城不自覺脫口。

孫晨搖頭認真說：“我知道你推我下水是為了救我。原本你沒必要冒險跳下忽然變急的溪流。”

後悔的念頭越來越明确。然而，柳城有多想說出事實，那麽，他就有多畏懼說出事實。

柳城重新躺下，一聲不吭把身邊的人往自己的懷裏抱。孫晨的身體本能有不自在的反應，但很快，他放松下來，被柳城從身後抱住的他将頭微微後仰，靠在柳城的胸口。

柳城從來沒有過類似的經驗，那種異常滿足的感覺。如果可以，他希望時間停止。因為他清楚，時間只會将他帶向他最不願見到的結局。

記起柳城救自己過程的孫晨對待前者的态度明顯發生了變化。如果說，之前的孫晨多少還有着某種不安和更獨立意識，那麽，如今的孫晨并非說徹底信任柳城，可已完全讓自己處于了即便被柳城傷害也心甘情願的狀态，為此，他對柳城簡直毫無保留。

他們的約會完全脫離孫晨的時間表，對于柳城想做什麽，孫晨總是不假思索地配合。期間，孫晨會零星想起一些事來。他往往第一時間告訴柳城一切。例如關于小時候他被關在一個實驗室，整天接受測試，或者學習，或者做題。當時，柳城不覺回想起孫晨曾經很滿意客房，用的說辭是“有門有窗有電視”，原來，這樣的标準，對于小時候的孫晨來說，的确是奢望。

又一個晚上，孫晨偷偷爬上柳城的床。第二天早晨，他們躺在床上沒有起來，孫晨把他昨晚的噩夢說出來——

“原來我是試管嬰兒。我母親是位物理學家，但不知道是因為性別歧視還是的确自身能力不夠，她始終無法突破瓶頸，于是，她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後代身上。她沒有結婚，而且也不覺得随便什麽男人都可以當孩子的父親，于是設計弄到了一位高智商男同事的精子，并且成功培育出一個實驗品。那個高智商男同事有自己家庭，特別痛恨我母親的行為以及那個實驗品，而我的母親只是想要一個能實現她夢想的實驗品……”

“你不是實驗品。”柳城用力抓着孫晨的手說。距離孫晨相信他的這一說辭，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遠。

“我覺得沒有人會喜歡我。”孫晨永遠只說實話，他疑惑地問柳城，“所以，你真的喜歡我嗎？”

“當然是真的。”柳城想要用一些更明确的回答，這些都是真的，當然是真的！可是，他卻不敢那麽說，只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之後，柳城開始設法尋找孫晨的興趣所在。

根據調查，柳城知道孫晨的母親在後者21歲時跳樓自殺身亡——他沒告訴孫晨真相，只說之前孫晨自己告訴柳城他沒有家人——從之後的發展看來，孫晨對物理學并沒有太多興趣，只是為了完成母親的心願才不斷念書，而在母親自殺後，他選擇回國進入電視臺工作……話又說回來，電視工作也不是孫晨想要從事的行業，他那麽做只是為了找到幼年時的朋友。孫晨這輩子都在為別人活，接下來，柳城希望對方至少能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情。

結果，智商很高的人就喜歡做什麽這個簡單的問題琢磨了好幾天。

“我覺得我喜歡設置謎題之類的事情。”一天柳城下班回家，像是守在門口的孫晨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柳城想了一個晚上沒睡好：這世上哪有什麽設置謎題的工作啊？

——答案是：有的。

柳城在第二天一早守在孫晨床邊等對方醒過來。“你來寫懸疑題材的劇本吧！我負責把它拍成電影。到時候，你可以挑戰所有觀衆能否猜出你的謎題。”

床上的孫晨用還帶着一絲慵懶睡意的眼睛看柳城：“你确定你要那麽不務正業嗎？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下場可不好。”

柳城無奈嘆氣：“你不感動也就算了，把我說成昏君，也不怕我傷心嗎？”

“我更怕你破産。”孫晨不為所動地說，可沒過一會兒，他又補充指出柳城的錯誤認識：“我感動。”

“只要你開心，破産怕什麽。”柳城止不住笑地說。他沒細想，但隐約覺得，自己不是在說笑或者調情，這就是真心話。

于是，孫晨真的正經八百地開始研究起劇本來。每天晚上吃飯他都不好好吃，咬着筷子給柳城說自己的構思。

“……總之，那些男人講的故事就好像拼圖，大家很快發現，那些故事相互組合起來就可以拼成一副完整的畫面——但這只是幌子，男人們講的故事雖然是基于現實，但大多劇情是虛構出來的，所以，這副拼圖其實又可以把男人們講的故事裏，真實的那部分拼圖碎片單獨提取出來，這部分拼圖結果拼出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來……”

柳城聽這說明聽得雲裏霧裏。“你确定那麽複雜的故事有人能喜歡？”

孫晨鄙視地看他：“林鈍就很喜歡這個故事，這說明你沒有品味。”

柳城愣了好一會兒：“你怎麽會和林鈍有聯系的？”

那天和好友何在風他們巧遇，後來大家喝多了根本沒讓孫晨和林鈍有機會互換手機號碼，如今孫晨幾乎足不出戶，沒想到居然和林鈍暗通曲款？

面對他的問題，孫晨睥睨着回答：“那天除了一開始用摩斯密碼，後來我和林鈍在唱歌的時候一直用各種密碼相互對話，你們只是不知道而已。那時我們交換了聯系方式。”

柳城想到那天上午自己才給孫晨買了手機，結果下午對方就把手機號給了別人，不覺很憂傷。“你和林鈍聊得來沒關系，不許太喜歡他了，要知道，我還等着你喜歡呢。”

最近孫晨的性格慢慢變得開朗了一些，但也似乎因此近了人情，從而懂得害羞。柳城的調情讓他低緩下語調，泛紅了耳根。“你從我這裏得到的要比喜歡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