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找到孫晨的計劃比柳城想象中難太多。被委托的專業人士倒是很快查到孫晨去往德國的出入境信息，可接下來孫晨去往哪裏，具體在哪裏，就不得而知了。柳城雇的人只能在德國大海撈針，而柳城根本等不及。到最後，實在走投無路，柳城嘗試拜訪了好友何在風。

當初孫晨和林鈍經常在微信上用“亂碼”聊天，兩人關系不錯，柳城此刻也不算病急亂投醫，他希望林鈍能知道孫晨的消息。

等柳城來到何在風他們住處見到林鈍，他立即知道自己找對了人。平時對他——也可能是對所有人——都挺友好的林鈍明顯流露出不歡迎的冷淡。

“所以，小晨告訴你發生了什麽？”柳城問林鈍。

被提問的人不答反問：“是的話怎麽樣，不是的話又怎麽樣？”

面對林鈍不加遮掩的挑釁态度，柳城只是心平氣和地實話實說：“如果是的話，說明小晨至少還有可以談心的朋友，我就能放心很多。”

他的誠懇态度讓林鈍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一些，不過嘴上他沒放過柳城：“那你可以繼續不放心下去，孫晨沒有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但你卻知道？”柳城忍不住問。

林鈍沉默了片刻。“孫晨不會說謊，他也沒有特地隐瞞我，”他上下打量了柳城一番，最終稍稍讓步，“唯一你可以放心的是，我會和孫晨保持聯系。此外，你最好死心，我不會告訴你任何關于孫晨的消息。”

柳城很少面對如此無禮的态度，可此刻卻一點沒有被冒犯的感覺，“謝謝你。”相反，他不自覺感激地開口。還有人能那麽真心為孫晨着想，為孫晨義憤填膺，并且會和孫晨保持聯系，這大概是自孫晨離開後的那麽多天裏，唯一發生在柳城身上的好事。

面對柳城的道謝，林鈍又一次陷入沉默。好一會兒後，他聳肩若無其事回答：“別那麽客氣，我不是為了你。”

明白自己無法讓林鈍開口，而與此同時，他的好友何在風也只是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置身事外，柳城在這天唯有告辭離開。

在德國的偵探始終沒有帶來關于孫晨的消息，迫于無奈，之後柳城不得不一次次拜訪林鈍。

這并不是說他不知道林鈍會守口如瓶，只是，就像他向林鈍解釋的那樣——

“這裏是感覺離小晨最近的地方，我只是想過來休息一下。”

林鈍神情自若地表示大方：“你愛坐就坐吧，反正我和何在風一直想養一只小狗什麽的，覺得光兩個人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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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一點不介意這句話引申出的含義，倒是在他坐了兩小時離開的時候，送他出門的何在風向他澄清，“其實我們一點都不寂寞，你最好不要在晚上過來。”

之後柳城開始注意時間，他通常識相地在晚餐前到訪，吃了晚餐告辭。林鈍有時會問他接下來要不要出去找點樂子，對他來說，這連考驗都算不上。去酒吧或者其他什麽地方，那還不如在家研究歐洲地圖更讓他心情平靜。

當然，除了看歐洲地圖，柳城還找到另外一個可以讓他分心的事。

離開柳城住處的孫晨當時什麽都沒有帶走，其中包括柳城買給孫晨的筆記本。孫晨沒有對筆記本進行任何密碼設置——即便他那麽做，柳城也能找到很多人幫忙破解密碼——所以，柳城輕易看到了孫晨正在寫的那個關于雨夜便利店的故事。

孫晨幾乎把他介紹給過柳城的劇情給完成了，一個關于精神異常的便利店員利用故事殺死被有心聚在一起的那些顧客的故事。不過，這個故事在揭露真相的地方中止。孫晨沒來得及寫完便利店員的殺人動機便恢複記憶離開了。

柳城反複閱讀這個故事，之後，親自動手給了便利店員以愛為名的罪名。完成這個劇本的時候，他不自覺代入那個便利店員，于是便利店員愛着的那個女孩其實根本不認識便利店員。這一切都是便利店員自己的幻想，把所愛的人當成自己的伴侶。

最初的時候，便利店員只是假裝暗戀對象是自己女朋友。但他卻在不知不覺間陷入，他開始以為那是真的，再也無法自拔……

柳城在完成劇本後，為了劇本甚至開了一家小型的電影制作公司。這部電影第一個确定的人選就是主角便利店店員的演員，因為這是唯一孫晨定過的。剩下的事對于外行柳城來說，全部交給其他人去辦。他唯一關心的是這部電影能不能發行到歐洲，尤其是德國。這些日子，柳城幾乎每兩周就會去一趟德國。應該說，他沒有盲目樂觀到指望自己随便走在德國接頭會遇見孫晨，可每次在路上，他總是下意識尋找人群中的東方人身影。然後回國後，便會去何在風和林鈍家坐上兩小時。

這樣的生活，柳城就那麽不知不覺過了一年多。

期間，偶爾何在風會偷偷摸摸告訴柳城兩句似乎孫晨最近過得不錯。這些空泛的只言片語代表不了任何東西，但還是讓柳城無比滿足。

新年的時候，何在風給了柳城一份驚喜地新年禮物——他在接到柳城電話的時候特地躲進廁所告訴柳城之前孫晨寄了聖誕賀卡給林鈍。“可惜，如果我告訴你上面看到的地址，我會比你還慘。”最終何在風歉意地如此終結話題。不過，這對柳城來說依舊是個好消息，因為這個消息足夠他翻來覆去地消化好幾天。

等到孫晨離開後的第二個春節時，柳城真的“過年”了。這回是林鈍自己透漏的——這個看起來特別随和沒什麽原則還很喜歡說話的男人用過去一年的時間向柳城證明了他究竟有多擅長守口如瓶。年初六的那天，他忽然對算是拜年，其實不過就是常規來坐兩小時的柳城說：“孫晨估計從小不怎麽過年，明明都回國了，結果也不知道趕個好日子，都過了初五才回來。”

柳城不明白林鈍為什麽忽然那麽告訴自己，他也沒空想明白，在聽到這麽一句後，他直接就起身往門外走去。

盡管林鈍沒提過，但柳城知道林鈍一直幫孫晨照看着孫晨的房子，那時柳城不停安慰自己孫晨會回來的，沒敢去想也許有一天林鈍會幫忙買了那套公寓。

——所幸的是，在賣房子之前，孫晨真的回來了。

駕車抵達孫晨的住處，柳城又一次站定在大樓門口。這個地方他總共沒來過幾回。第一次來是害得孫晨丢了工作那次，按響門鈴的時候其實很擔心孫晨不讓自己進去。第二次的時候，他被孫晨揭穿騙局，來按門鈴的時候根本不敢想象對方會願意開門。如今這是第三次，他依舊絲毫沒有能夠敲開對方房門的信心。

柳城的手指貼在那個即便只來過兩次，也已經因為無數次按下而變得熟悉的按鈕之上，卻始終找不到勇氣按下。

他沒注意到有人從他身後走近大樓。

“如果不進去的話，別擋路。”有人那麽對柳城說。他的聲音如此熟悉，柳城幾乎每晚都在夢中聽見。

柳城猛地回頭。

他莫名意識到現實生活和電影的區別。如果這是電影，一定會有什麽效果來渲染這一刻，因為這是對他來說最意義非凡的時刻，過去一年多的時間，他就在為了這一刻而苦苦等待。可實際，這一切如此突如其來，孫晨一點都沒有變，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後拎着超市采購回來的物品看他。

柳城回不過神地怔怔望向孫晨，直到對方微微不耐煩地重複：“借過。”

“抱歉！”柳城本能立即讓開，以免惹孫晨生氣，接着，他才想明白，“我來幫你拿東西吧！不然你不方便按密碼。”實際希望以此有機會能跟着孫晨走進大樓。

他沒想到自己那麽走運，因為孫晨真的把右手的袋子遞給了柳城。接着，孫晨打開鐵門往裏走了進去。

柳城緊緊跟上，他的手心開始莫名冒汗，大概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準備好該說些什麽。

——這很可笑，他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尋找與等待，結果，連該和對方說些什麽都完全沒想好。

一路來到樓上，孫晨一言不發地打開門，然後從柳城手中接回采購品，往門口的鞋櫃上放下。他始終站在門前，沒有讓柳城進屋，不過，他也沒把柳城關在屋外。“你來找我的話，我們就在這裏談。”

“對不起，小晨。”柳城脫口。他知道自己說多少遍“對不起”都不夠，可在夢裏說了無數次的他，這幾乎變成一種條件反射。

孫晨默默觀察了柳城一會兒，最終問：“你說完了？”

“當然沒！”柳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孫晨随意的提問讓他莫名哽咽了一下，他想着自己對孫晨有一輩子的話說不完，沒注意到自己又好半天沒出聲。孫晨不覺微微皺眉：“你現在可以繼續說下去，或者離開。別就那麽站着，鄰居看到不好。”

柳城愣住，他沒想到孫晨能說出這麽體現人情世故的臺詞。

“……你什麽時候懂得鄰居看到影響不好之類事的？”

“大概三個月前的事。”

柳城眨眼，他已經很懊惱自己問出那麽不恰當的問題，結果沒想到孫晨一本正經回答了他。

“抱歉，小晨……”道歉的話如同口頭禪，柳城不覺緊張地舔了下嘴唇，“我有很多事想說，我能進去坐嗎？我保證說完就走。”

孫晨想了一下，看起來不怎麽情願，但片刻後終究側過身體讓柳城走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