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不管風雨有多大,天氣放晴往往仿佛頃刻間的事。第二天一早,柳城和孫晨就收到了機場通知的航班起飛時間。
回程的航班這次沒再折騰出什麽事來,下飛機後,柳城把還有點沒睡醒的孫晨送回家。
他們是打車回去的,到達樓下時,柳城特地沒讓司機在樓下等,他自己是覺得十有八九送對方到家門口後就會離開,但架不住想以防萬一。迷迷糊糊的孫晨一臉任人為所欲為的無害和好說話,這導致柳城覺得對方沒準能脫口來一句“要不要進來喝杯茶”什麽的……好吧,導致柳城如此認為的主要原因其實還是他熱切的期盼。
柳城陪着孫晨坐電梯來到樓上,孫晨找了一會兒鑰匙,終于從背包的一個內側口袋找到,他在打開房門的時候轉頭看向柳城,居然真的就把這句話問出口了:“要進來坐會兒嗎?”
柳城當然想要,他點頭張嘴——還沒出聲前,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那不是孫晨開的,有人從裏面打開了門。
“我就說聽到鑰匙的聲音了。”站在門內側的男人說。
柳城見過這個男人。那天在電視臺底樓。這個男人自稱陳夕。孫晨很快就下樓來見對方了,接着又很快沖對方露出毫無保留的真誠笑容。
“小晨晨,這是你朋友?”陳夕在看到柳城後向後者友好地笑了笑。比起柳城認識他,他大概從來沒有聽孫晨提起過柳城。
柳城正想要往屋子裏走的身體僵硬在了門口。
孫晨首先糾正陳夕的稱呼,“說了我已經長大,別再那麽叫我。”柳城從來沒有聽他用那麽随便的口吻說話,就更不用說那隐約帶着撒嬌意味的抱怨語調。接着,孫晨轉頭又看了柳城一眼,“這是柳城。”他向陳夕介紹,連一句多餘的說明都沒有,而當他向柳城介紹陳夕的時候,他有那麽多說辭:“這是陳夕。我提過的,小時候唯一的朋友。他一直在英國,最近才回國。”
柳城不由想到孫晨曾經也在英國念書。雖然當時兩人沒有遇到,但他們卻在分別後依舊離得那麽近。
而現在,他們重逢了。
……甚至,他們同居了?
柳城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像是那個做錯了事局促到手足不安的小孩,他近乎狼狽地開口:“忽然發現我還有點事,我得先告辭了。”
“謝謝你特地送小晨晨回來。”陳夕說。那理所當然的語氣,作為孫晨的自己人,向外人柳城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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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柳城以往的脾氣,他不會給在他心中讨厭至極的陳夕任何好臉色,然而,陳夕是孫晨的朋友——甚至很顯然不僅僅是“朋友”——因為孫晨,柳城辛苦忍耐下所有的敵意,他努力平靜地向對方簡單點了點頭,“我先走了。”之後,沒能再看一眼孫晨的表情,柳城轉身離開,倉皇皇如落荒而逃的敗軍。
柳城艱難打到車。他有急着想去的地方,于是老天都和他作對,讓他好半天才招到空車。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具體地址,索性問了司機。
幸運的是,經驗豐富的司機很清楚柳城居住所在地的派出所在哪裏,不幸的是,健談的司機一路多話地不停試着和他聊天。
“你去派出所要辦什麽事?不會是自首什麽的吧?”甩出冷笑話的司機自己笑得很開心。
柳城實在沒興趣聊天,“我剛殺了兩個人。”他希望就此打發掉對方談話的熱情。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他長得太不像殺人犯,司機只當笑話聽,還繼續說笑下去:“這位先生,我們當司機的可都是很會看人的。您這種身份的人,就是要殺人也不會自己動手吧?”
如果你真的很會看人,怎麽看不出我現在一點不想和人說話呢?
柳城冷着臉沒有再吭聲。自己笑得開心的司機尴尬收斂了笑容。
當汽車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年紀不小的司機好心又多嘴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失戀就好像世界末日,其實過不了多久也就那麽回事了。”
柳城給了對方足夠多的小費,不過,他并沒把這句話當真。
事實上,柳城以前也覺得戀愛這件事不過是轉眼就能抛在腦後的游戲,不知道要有多少無病□□的誇張和戲劇性才能上升到世界末日這個層次。然而,世界末日究竟是什麽東西,只有在經歷過後才知道。世界末日不需要山崩地裂,不需要灰飛煙——只要當你意識到你的身體裏有一個缺口,永遠都填補不上,你就再也不會去看升起的太陽,再也不會去看閃耀的星星,你再也不會去看這個世界存在的希望。
世界沒有走到末日,只是你走到了世界的盡頭。
柳城在被辦理業務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齊材料——他不知道改個名字需要還需要戶口簿和單位證明。通常來說,他只需要人脈就能搞定一切。不過,今天他就是想自己來改這個名字,他打了電話給秘書,等待對方搞定文件帶來的途中,有工作人員指導他寫改名申請書。
“你在申請書上寫一下自己改名字的原因。”工作人員介紹着說。
柳城提筆就寫:“晨”與“夕”合起來是一天,“晨”與“耄耋”合起來就是一生。
他不在乎戶籍管理人員怎麽看待這個改名的原因,只是在申請書上寫下自己想要的名字。
“你居然想改名叫柳耄耋?你有想過對于你文化水平不高的朋友來說,這個名字有多不便利嗎?”
意外的人物登場。柳訝異地擡頭望向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林鈍。
“不用吃驚我在這兒。我是來自首的,我剛殺了兩只西瓜。”
今年大家流行拿自首當玩笑來開嗎?
柳城默默望向擅自看自己申請書的人。
“你受什麽刺激了,柳耄耋?”林鈍問。
那與其說關心不如說好奇的還帶着絲漫不經心的态度反而讓柳城輕易放下防備。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林鈍可以說是他指引人生的明燈一般存在的敵人,而最近,又是這個男人告訴了他孫晨回國的消息。能感覺到對方好意的柳城此刻又急于宣洩,他不自覺松口了:“你知道陳夕嗎?”
“我知道,”林鈍點頭,“孫晨的陳哥哥。”
這個稱呼比“小晨晨”更讓柳城受不了,“他們都那麽大了,別再用這種叫法。”
林鈍有些同情地看他:“走吧,我請你喝酒去。”
“等我改完名字。”
“今天你改不了。其他不說,這兒的副所長和我以前認識,我拜托他的話,你沒那麽容易改名字。”
柳城瞪向分明和他作對的人。
林鈍聳肩:“你不怕你爸媽打你也就算了,真改了名字,孫晨會怎麽想?”
但不改名字,搞不好孫晨連想他一下都懶得想。
林鈍又說:“孫晨怎麽想還是其次,關鍵孫晨怎麽面對不知道會怎麽想的陳夕?你若的确希望他們不自在,那你就改名字吧。”
柳城并不想破壞孫晨和陳夕……好吧,其實他想破壞,想得不得了——可他不敢那麽做。長那麽大,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有不能做的事,這是第一次,他那麽害怕自己做錯,這使他畏首畏尾。
林鈍幫他放下手裏的筆:“走吧,你給我說說你是怎麽遇到陳夕的,我就告訴你孫晨平時都是去哪家超市買東西的。”
“你怎麽會知道他常去哪家超市?”
“我問的。你看看,你和孫晨有多缺乏溝通。”
柳城覺得林鈍真是會冤枉人:“我沒事為什麽要和孫晨溝通這種話題?”
“如果你們聊到去超市的話題,你就可以說,最近你正好想要采購生活所需品,随口問孫晨什麽時候去,然後就可以和他約一起。”
“可我從來不去超市。”
林鈍瞥過來的眼神說不上是鄙視還是同情:“難怪你談不到戀愛。”
柳城這會兒腦子還有些不清醒,他的抗打擊能力不是很強,所以至今抑郁得混混沌沌,但不管怎麽說,明确的邏輯讓他僅剩的那一點智商還是能琢磨明白自己的确值得被鄙視——
他去不去超市有什麽關系?關鍵是怎麽和孫晨多接觸。為了和孫晨見面,讓他買一大捆手紙抱着走回家都沒問題。
“謝謝你,林鈍。”
“你真的感謝我的話,要不就你請我喝酒吧。最近網購得比較厲害,我開支很緊張。”
柳城不覺睨向有個有錢對象的人:“在風不幫忙的?”
“想得美,我還得交家用呢。”
柳城很吃驚:“他是怎麽想的?”
林鈍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這你就不懂了。成年人的交往講究的是平等的關系,所以,我和何在風都是共同維持這個家的。”
“你們是怎麽交家用的?”柳城有些好奇。
這個問題讓林鈍尴尬地頓了頓,随即小聲而含糊:“我交一部分,剩下的何在風交。”
這種廢話一聽就知道有蹊跷,柳城毫不放過地追問:“你交多少,在風交多少?”
林鈍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我1000,何在風9000.”
柳城真的震驚了。“你們夠用?!”
“一開始我管家用的時候的确不夠用……後來何在風管了。”
柳城有點想要笑話自己的好朋友何在風。他多少能理解何在風的想法,那種明明自己養家能過得很自在輕松,但偏偏要一本正經和林鈍“過日子”,為此不惜當個“管家婆”的心情。
這其實挺好笑的……
——但這又那麽溫馨。
這像是一副世上最美好的畫面,讓柳城在望着這幅畫面的時候只覺得身體裏有最暖的溫度流動。
一個念頭在腦海越來越清晰——
他想要在這幅畫面裏看到自己和孫晨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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