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子夜,梁溪與李文洲相擁熟睡之時,門被人猛猛砸了幾下,李文洲被驚醒,身邊的梁溪微微轉了個身,又繼續睡去。
李文洲不敢輕舉妄動,屏住呼吸細細聽着門外的動靜。
隔了大概十分鐘,門又響起,這次更加劇烈,梁溪也被吵醒,問道:“大晚上的,誰呀?”
李文洲答:“不知道。”
“你下去瞧瞧……”梁溪打着哈欠。
李文洲起身慢慢走到門前,側耳聽了一分鐘,門外并沒有什麽動靜,透過貓眼也是模糊的樓道,并未有什麽可疑之處,李文洲輕輕打開了門,卻被腳下的東西吓了一跳。
那乍一看像是一團被布包裹着的籃子,湊近了看才發覺是個嬰兒搖籃,李文洲迅速作出反應,将嬰兒搖籃移至家中,關上了門。
那搖籃裏的嬰兒正熟睡,身旁還有半瓶沖泡好的奶粉,已經微微發涼。
李文洲端詳着嬰兒,輕輕喊到:“梁溪!快來!”
“孩子?!”梁溪見了嬰兒驚呼,“怎麽回事?”
“不知道……是誰送來的。”
梁溪從嬰兒的被子裏找到一個U盤,以及一封信。
梁溪親啓:
梁仔,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是的,化成灰了。很抱歉沒有聲響離開了你,但是認識你,我沒有後悔。想必你此刻十分詫異,因為你一定已經見到了這個嬰兒,對不起,梁溪,對不起,原諒我自私地生下了這個孩子,我知道,這個孩子的出生不能全怪你,原諒我生下孩子後又将她托付給你,是因為我于一個月前患上抑郁症,很嚴重,我終日置身于慌亂中,孩子在計劃中本該擁有的父親,我的丈夫,也不幸離世,我深知自己活不久,便托人将孩子給你。我知道,這将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但我真的很希望這個孩子能夠活下去。
這是你的親骨肉,無論你多麽恨我,請善待她,我願來世做你一生牛馬。我欠你的,定盡數奉還。
Mon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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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溪雙手直顫,完全不能相信這面前的嬰兒竟是他的!
“她……不在了……”梁溪癡癡地冒出這麽一句話,“她為什麽要留下孩子……”
李文洲接過那封信,默讀完後,竟什麽話都說不出。這年頭哪還能有這種事,随随便便送個孩子,太不負責了……
梁溪開了電腦,打開U盤裏的視頻,視頻是Monica親自錄的,Monica面容憔悴,但強撐着笑,跟梁溪講了許多,那時候是嬰兒滿月的時候,Monica告訴梁溪嬰兒的出生,嬰兒的小習慣,滿臉幸福,這段五分鐘的視頻像是Monica随意錄下的,可她偏偏沒有袒露心中的傷疤,像是扯家常一樣,終于,又是數月後,這個視頻竟派上了用場,大概當初的Monica也未想到過。
“完了……完了……”梁溪眼神空洞,只是重複同着一句話。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誰都受不住。
李文洲很快冷靜下來,問道:“你确定這個孩子是你的?”
“沒錯了……”梁溪停頓了下說道。
“月份對嗎?”李文洲皺着眉,嬰兒依舊在李文洲懷裏熟睡。
梁溪幾近崩潰,哽咽道:“求求你,別說了。”
李文洲的惶恐不比梁溪少,他知道現在不是糾結于梁溪何時“出軌”的時候,而是該怎樣處理這個嬰兒。
李文洲輕輕拍了拍梁溪,小心翼翼地将嬰兒放置于床上,掩好被子,騰出來的懷抱擁上梁溪,李文洲盡力安慰驚慌不已的梁溪。
又是一個不眠夜,二人一夜無話,只默默用互相的體溫扶持着各種的魂靈。
未來似無盡汪洋,一下子傾瀉于兩人面前,且波濤不定,四露危機。
一整夜,梁溪直愣愣地幹瞪着眼,雙眼不曾聚焦過,整個人已然丢了魂魄。而李文洲卻是忙上忙下,忽然多出的一個嬰兒讓他措手不及,嬰兒後半夜醒來一次,李文洲慌慌張張沖泡了奶粉,嬰兒吸允了幾口便開始躲避奶嘴兒,哭鬧個不停,李文洲又是哄又是恐吓,全然不見效。
“你換紙尿褲試試。”丢了魂的梁溪冷不防來了一句,李文洲怔了兩秒,便去照辦,果然,拉了一褲子的。這下子李文洲也幹愣住,站在那兒不知怎麽辦才好。
“梁溪,快來幫忙,別把你閨女凍着了。”李文洲喊道,聲音低沉,略帶着哭腔。
梁溪失語,只是湊過去,和李文洲一起手忙腳亂地替嬰兒換好紙尿褲。
嬰兒急急睡去。待屋內又恢複平靜,梁溪又掩頭悶聲哭泣,眼淚浸濕小半枕套,喪魂失魄。
次日清早,二人情緒稍稍平和了些,有些事情,終究是不能避開的,比如,随着嬰兒送過來的半袋奶粉,也因一晚上倆人慌忙中的撒撒倒倒快見了底。李文洲招呼了梁溪一聲,便出門去給嬰兒買奶粉。
“你知道她喜歡喝什麽奶粉嗎?”
“我只知道奶粉挑年齡,奶粉還挑味道嗎?”兩個少年完全蒙住,最後梁溪咬牙說道:“撿貴的買。”文洲得令。
嬰兒粉面紅潤,眼緊緊阖着,入眠了也吧嗒吧嗒嘴。自從嬰兒來到這個家裏,已經過去六個多小時,梁溪還未好好看過她,也許是心裏的恐慌感,但更多的是無能為力的逃避。
忽然,嬰兒皺了皺眉頭,漸漸睜開雙眼,眼球咕嚕轉了兩圈,正拉長臉準備哭的時候,梁溪湊了過去,嬰兒的瞳孔放大的是梁溪的臉龐,梁溪淡淡地微笑示意友好,嬰兒也勾起嘴角,歡快地撲騰幾下,口水從嘴角緩緩淌下。
父女倆就這麽對視着,互相贈予對方今生的第一抹笑容,即便那笑是苦澀的,但願餘生,便也以此笑為盟,不離不棄吧。
“你啊,把我害慘了。”梁溪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嬰兒的鼻尖,柔嫩的膚感傳遞至指尖,觸發出一股新奇的溫暖,那是血濃于水,骨肉相親的溫暖。
是夜,梁溪輾轉反側,李文洲也沒能睡個安穩,一直摟着梁溪,拍着他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樣哄着梁溪,梁溪忽然嗔怒,撥開文洲的手臂,說道:“別碰我。”
文洲識趣,知道他心情不順,便不再怪他,翻了個身,只顧自個兒睡着。梁溪雙目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耳邊傳來文洲的喘息聲,大概已經熟睡。
李文洲白天為了伺候舒服嬰兒,忙上忙下,兩個人都還是自理能力勉勉強強的學生,如今一個嬌嫩的嬰兒忽然闖入他們的生活,難免手忙腳亂,各種不适應,文洲一天忙下來也是十分倦怠。可梁溪心裏有事,他想到了未來,他不知道未來這嬰兒是否還能繼續跟他待在一起。
“文洲。”梁溪輕呼。
沒有聲響。
“文洲?”
依舊寂靜一片。
梁溪慢慢爬起身,下了床,蹑手蹑腳地将睡得深沉的嬰兒抱起,又從搖籃裏拽出一只小毛毯,胡亂裹着嬰兒,出了門。
梁溪抱着嬰兒在住宅樓下晃悠了幾圈,嬰兒發出幾聲細細的悶哼聲以示不滿,最終還是被梁溪給抖醒了,嬰兒大概知道他年輕的爹爹半夜睡不着得了心病正在犯渾,醒了不哭也不鬧,就這麽幹巴巴地瞪着一雙像極了Monica的大眼睛。梁溪有這麽個懂事閨女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老是這麽盯着我看幹嘛?”梁溪坐在石階上,将嬰兒豎起,強硬地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嬰兒兩條柔軟的腿盤起,兩只手規規矩矩地搭在腳上,梁溪用兩只大手托住嬰兒的腰背。
嬰兒面對着他輕輕笑了,發出幾聲俏皮的笑聲。
“你別得意。”梁溪對嬰兒沒有好臉色,一股兇狠樣地說。
嬰兒壓根不吃他這一套,又輕輕地笑了。
“我告訴你,我要把你丢掉。”梁溪又整肅了臉色。
嬰兒的眼珠左右轉,像是在好奇地打量着梁溪。
“我是說真的。”梁溪說完把嬰兒重新抱起,把小毛毯鋪在石階的一個隐晦的角落,然後将嬰兒放在上面。
嬰兒終究不知什麽,仍手舞足蹈地亢奮着。
梁溪緩了一口氣,低聲說:“你好好待着,我走了。”
“你千萬不要哭哦,我真走了。”梁溪轉過身,四肢僵硬至極,竟頭也不回地一步步遠去。
他直梆梆地走到家門口,屋裏沒什麽動靜,看樣子李文洲還沒醒來,梁溪停住腳步,一下子從恍恍惚惚的意識裏驚醒,想明白了自己做了什麽事,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又轉身飛速跑下樓,幸好,嬰兒仍在原地活動着,只是好像開始有點急躁了。
梁溪一把把嬰兒從冰冷的地上抱起,緊緊摟着,嘴裏嗫嚅着:“對不起……我不是人……對……不起……”
千千萬萬種愁苦煩悶一下子湧出,堵在喉嚨口似發洩又發洩不出來,這只比以前更難受。
梁溪的臉湊着嬰兒的臉,眼淚也滴落下,他此時此刻想的只有一個人。
“李文洲……李文洲你快來啊……快來……”梁溪的心裏反複哭嚎着呼喚。
嬰兒卻不知道她爹在哭些什麽,只是樂此不疲地揮舞着雙手在她老爹的臉上呼了一個又一個迷你巴掌。
不曾想梁溪的呼喚真的起了作用,此時此刻,梁溪心心念念的李文洲真的站在他面前,低着頭,想上去又猶豫不決,就這麽幹站在路燈的昏黃燈光下。
“你站在幹嘛啊?過來!”梁溪嗔怪道。
文洲坐在了梁溪身旁,沉默着,過了片刻,開口說:
“為什麽不睡覺,大晚上的出來吹風?”
“不知道。”
“你一個人出來幹嘛還帶着小孩?”
“想扔掉她。”
“還沒扔掉?”
“不是,本來已經扔了,又撿回來了。”
“那就好好的,以後都不要扔了,好嗎?”
“嗯。”
“以後你我她一個也不能少,行嗎?”
“嗯。”
“以後有什麽事說出來一起扛着,能嗎?”
“嗯。”
三個以後,說的是一生,梁溪你要記住。
梁溪把頭埋進文洲的胸前,勻緩地呼吸着。晚風涼薄,又一點兒不清寒。星月朗照,四處皆被光亮柔化了輪廓。
“梁溪啊。”
“嗯?”
“我真的愛你。”
“我也是。”
清風又起,剛好拂過了誓言。
小姑被氣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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