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首次出走

都別攔着我,我要離家出走了。

這是我經過三天三夜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

至于原因麽——

委屈。我受了好大的委屈。

在與藍波等人一戰時,我意識到自己對太宰治更重要了——延伸異能力的使用範圍,多麽強力的輔助啊。

我要升職加薪!

我要用最貴的沐浴液,天然植物含量高腐蝕性低的那種,不僅每天香噴噴還能延長我的壽命;我還要一個小床,不用太精致,但要足夠多的棉墊,用來晚上放松身體。這些要求并不高,我們這位英明神武的太宰先生輕輕松松就能辦到。

于是,我開口了,用着威逼利誘的語氣。

“太宰治,我警告你對我好一點。”我有底氣地膨脹,“不然我就帶着你的『人間失格』溜之大吉。”

當時他正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吃橘子,聞言笑眯眯地看我一眼。

“真是厲害啊,阿澈。”

他放下橘子兩只手把我捏了起來。

喲呵,給我打了個死結:)

我,一個被剝削的,勤勤懇懇為太宰先生服務的,從來工作都沒有怨言的,繃帶君。

又被他挂到鳥窩底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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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還不是我一氣之下離家出走的主要原因。

最重要的是,太宰治那家夥,居然對中原中也欺負我的行為無動于衷!

那天接觸到“羽”産生幻象,我失态喊出聲來,這直接導致中原中也知曉了我的存在。太宰治估計也沒想瞞他太久,三言兩語就把我的老底透個幹淨。

“哈?太宰,沒開玩笑吧。”中原中也将我從太宰治的胳膊上扒拉下來,抓着我的兩端扥了扥,“你說這家夥有獨立思考能力?”

這人真是,太沒禮貌了。

“我不叫‘這家夥’,我有名字的,鈴木澈。”我糾正他。

中原中也絲毫沒有理會我,他徑直将我團成了一個球,一邊捏來捏去,一邊在嘴裏嘟囔着:“太宰你在哪裏撿到這家夥的,看着明明和普通的繃帶沒什麽區別啊。”

我終于忍無可忍:“我叫鈴木澈!別捏了!你這個小矮子!”

空氣在那一刻凝固了,我聽見太宰治似乎抽了口冷氣。

下一秒,我仿佛被千斤重的東西砸中一般直直朝着地上摔去,身體不再受自己控制,甚至連話語都無法再說出口,地面凹陷下去了,我身體上的每一根絲線都在疼痛。

大概五秒鐘過後,太宰治才把我從地上撿起來,替我拍了拍身上的土,重新繞回到自己胳膊上,自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說。

“鈴木澈是吧。”中原中也的聲音傳了過來,“很好,這次我記住了。”

這是我和中原中也結怨的開始,盡管在以後的日子裏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心軟又善良的好人,但至少現在,他在我眼中就是闖關游戲裏毆打可憐主角的大BOSS。

月朗星稀,夜黑風高,萬籁俱寂,适合出逃。

我起初想帶走太宰治錢包裏少得可憐的硬幣,但又怕第二天早上他看見錢沒了會去跳樓自盡,我最終什麽都沒拿。我捆了一條新的繃帶放在他枕邊,這樣他醒來就會以為繃帶還在,只是不會說話了。我本來還想用油筆寫一張“記得洗澡”的字條留給他,想想還是算了,我又不是他媽。

大約淩晨兩點左右,我從門縫鑽了出去,順利抵達外面的世界。

我計劃着跑去港口需要多長時間,我要偷偷地拴在一根立柱上,等待一艘前往北海道的游輪。我想回家了,去看看我的父親母親,我死掉以後他們一定傷心極了。

他們有在好好休息、按時吃飯嗎?

會不會夜不能寐?

是不是在我的遺像面前日日哭泣?

我甚至不敢去思考,揭開來盡是帶血的傷疤。

路上很空曠,一個人都沒有,我獨自走了很久,直到走近一棟大樓。我仔細瞧了瞧,那是港黑總部的大廈。

太宰治曾經告訴我,“羽”那塊寶石在一定條件下能割裂時空。那天我觸碰到它時所看到的畫面,不像是虛假。

那麽,太宰治會死嗎?

這個問題萦繞在我腦海裏,糾結成一團亂麻。我嘆口氣,拐彎鑽進了大廈門口的縫隙。

——太宰治,我再幫你去确認最後一次,然後我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深夜的港黑總部依然有站崗的人員,我小心貼着牆邊,借着陰影緩行。身為一條繃帶的好處就是,基本沒有一道門可以攔住我。甚至連他們的紅外線防盜設施,我都能輕松通過。

五天前太宰治來向森鷗外歸還“羽”,我親眼瞧見他将“羽”放到辦公室高臺上的小方盒裏,那個盒子沒有蓋子,我應該很簡單就能觸碰到寶石。

森鷗外的辦公室幾乎是全黑的,只有一絲月光漏進室內,我艱難地憑借着這點光亮判斷出寶石的位置,然後盤着架子一路向上抵達方盒附近。

我謹慎地伸出一端碰了碰寶石——什麽都沒發生。

我于是将寶石裹起來,上下搖晃了一下。

這個動作做完,黑幕中留下了一道紅色的殘影。就在殘影消失之前,我沿着左邊又向右劃了一下,殘影組成了一個正十字的符號。

我心裏暗暗吃驚,就在這時,我裹着的這顆紅寶石突然一陣發亮,瞬間襲來的拉扯感籠罩我全身,我被一股大力拽進了紅色正十字的中央。

什麽情況!

我像是滑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隧道中,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緊緊抱住這顆寶石。在隧道中滑行的時間一共不超過三秒鐘,但在我看來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當我滑出那個隧道時,我的身體騰空了——但我依舊抓着“羽”沒有松開。

然後我意識到一件事。

這、裏、有、大、風、啊!

我來不及喊叫,幾乎是一下就被大風刮了起來,這裏似乎是一棟大樓的樓頂,眼看着我就要被吹飛下去——

一只手握住了我,連帶着那顆紅寶石。

大風依舊呼嘯着,我看清楚了救命恩人的模樣。他穿着黑衣外套,深色頭發,左眼縛着繃帶,此時此刻,他正站在樓頂的邊緣。

是太宰治。

又或者說,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太宰治。

他們雖然很相像,但是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完全不同,我面前的這個人看起來更成熟穩重,也更具肅殺感。

“羽?”他開口,“阿澈,是你嗎?”

語氣溫柔地不像話。

我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那目光柔和地仿佛天地都在融化,讓我不敢相信它來自于太宰治。

“太宰先生,你……”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太宰先生?”他輕笑一聲,“原來如此,現在還處于這個稱呼的階段啊。”

他在說什麽?

但接下來他說的話,像是深水炸彈。

“阿澈,你是來救我的嗎?”他略微頓了頓,“你想救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我吧。”

我震驚地無以複加,所有事物的本質在他的眼中似乎都無法藏匿,被一眼看穿的感覺令人膽戰心驚。

他說,“不是這個世界的我”,這句話莫非意味着,我眼前的這個太宰治和一直以來與我在一起的那個太宰治處于不同時空?這是“羽”的作用嗎?他又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他到底還知道多少?!

“阿澈,能再次看見你,我真的很開心。”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語氣中透出淡淡的悲傷,“很抱歉在許多時候讓你失望了,說一句可能有點自私的話,我希望你能陪在那個‘我’的身邊。”

我的腦子終于跟上了一次太宰治的思路。

“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我問他。

他沉默片刻,然後擡起手,拿着裹住紅寶石的我在空中劃了一個正十字。

“回去吧阿澈,雖然很想留下你,但這不是你該停駐的世界。”他松開了手,那股大力的拉扯感再度傳來,我來不及說話就被卷入洪流之中。

在徹底離去之前,我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高樓的頂端,風吹起他的黑色大衣。

那身影,像只孤獨的蒼鷹。

“啪嗒”。

“羽”落在了森鷗外辦公室的地毯上,我掉落在它旁邊。

我還沒從太宰治那幾句話的影響中回過神來,就見到一雙漂亮的小紅鞋停在我面前。

一只小手把我和“羽”從地上撿了起來,我看見了這只手的主人,一個有着金色頭發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看起來非常可愛——如果她不開口說話的話。

“林太郎,我發現偷東西的老鼠了。”她朝身後喊着,“要捏死嗎?”

這小孩兒怎麽回事!

然後電拉門突然打開了,一面牆逐漸變成了窗戶,月光傾瀉而下,我看清了女童身後的人——森鷗外。

我窒息了。

敢動嗎?不敢動。

“來,愛麗絲醬。”森鷗外朝女童伸出手。

愛麗絲将我放到森鷗外的手上。森鷗外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我才發現門口的位置還站着一個人——太宰治。

“讓你特意跑過來阻攔,看來真的是條特別的繃帶呢。”森鷗外面帶微笑地說,不知道為什麽,這人越是笑,我越是感覺到寒意。

太宰治走上前雙手接過我,重新纏在他的右手臂上,這次纏地有些用力。

“謝謝首領。”太宰治并沒有解釋什麽。

“可是林太郎,它偷東西。”愛麗絲顯然不想輕易放過我,她搖着手裏的紅寶石。

森鷗外再度向愛麗絲伸手,這次愛麗絲遲疑了片刻,還是把寶石放到了他手裏。

森鷗外将寶石往空中一扔,一道漂亮的抛物線劃過,太宰治擡手一接——“羽”落到了他的手裏。

“送你了。”森鷗外說着,眼神似乎是落在了我身上,“也許會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也說不定。”

森鷗外完全是看在太宰治的面子上放過了我,這一點我清楚地很。

因此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聲未吭——我明白我的首次出逃以失敗告終。

天邊亮起朦胧的微光,現在是淩晨五點鐘左右,最後還是太宰治先開了口。

“你想回北海道嗎?”他問。

港黑總部在太宰治家和港口的中間,他預料到了我的路線。

“嗯。”我倒也沒否認。

太宰治再度開口,這次問得卻不是和我相關的問題。

“阿澈,你那天觸碰‘羽’,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我沉默片刻。

“嗯,我看見你,從高空墜落,跳樓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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