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照顧
“滴答”、“滴答”。
窗外房檐上的雨水砸在窗沿, 濺起水花敲在玻璃上。雨水落下的頻率和輸液管中點滴落下的頻率一模一樣。
我躺在略微搖起的病床上,輸液瓶中的藥液還有大半,天花板很高, 仰着脖子去看會覺得有些眩暈, 病號服大了一號, 所以穿起來有些曠蕩。
這間病房剛剛消過毒, 來蘇水的味道很重,刺激地喉嚨很難受。
我咳了兩聲。
坐在病床旁椅子上假寐的太宰治睜開了眼睛,他走到桌邊拿起水杯, 杯子上還很貼心地插着一支吸管。
我用右手接過杯子喝了兩口水。太宰治俯身低下頭, 用額頭測了一下我的溫度, 随即直起身子, 接過我喝完水的杯子。
“溫度還是沒有降下來。”太宰治的表情不太好看。
“別急,我從小就這樣,一感冒就會扁桃體發炎, 然後就會高燒不退。”為了讓他安心,我朝他笑了笑, “沒什麽大問題, 這才兩天,據我的經驗判斷, 明天下午就能退燒了。”
太宰治明顯依舊是不放心的樣子, 他在我的床邊坐了下來, 幫我掖了掖被角,開口道:“今天想吃點什麽?啊, 聽說中央商品街新開了一家點心店,不知道有沒有你中意的紅豆蛋撻,一會兒我過去看看好了。”
我的喉嚨隐隐作痛, 即便如此,我還是努力笑着對太宰治說:“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會看着點滴的,有事就喊護士。你不是任務還沒結束麽?”
太宰治一頓,表情變得寡淡起來,他說:“昨天晚上就結束了。”
我一怔。
昨天他是出去了兩個小時,國木田獨步特意來醫院找他,應該是非常嚴重的事态了。我以為他至少要處理幾天,誰知道當晚就趕了回來。
這速度也太快了點吧。
我又咳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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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老毛病了。
說起來我這次生病,還跟太宰治的這個任務有點關系。
大前天的晚上在咖啡廳打完工,我準備一個人走回家——因為太宰治和國木田獨步要去金融街附近做任務,處理一個最近頻繁在金融街出沒搶劫的犯罪團夥,所以我沒有等太宰治一起回去。
結果回家的半路下起了雨,我看着天空那烏雲密布的樣子,思襯着大概是一場雷陣雨,就跑到附近的公交車站躲避,準備等天晴以後再回家。随着暴雨越下越大,到公交車站躲雨的人也越來越多,周圍漸漸變得嘈雜起來,我就聽見這群人在讨論什麽問題,隐隐提到“金融街”、“槍擊”、“團夥”之類的字眼。
我湊過去留神聽了聽,越聽越是心驚。
據說是半個小時前金融街發生了一起槍擊案,是兩股團隊火拼,死傷慘重,去了好幾輛救護車。
我半路上的的确确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這下真是吻合上了。我立刻掏出手機打了太宰治的電話——無人接聽。
繼續再撥號——還是無人接聽。
該死的!太宰治你倒是接電話啊!
我打出第五個電話,太宰治依舊沒有接。
外面下着瓢潑大雨,我擡頭瞧了一眼黑黝黝的天空,咬牙跑了出去。身後有人在驚呼,大概是我沖進雨幕裏他們很吃驚吧,可我顧不上那麽多,太宰治他親口對我說過的,他“不是萬能的”。
我不想去賭那個“萬一”,我必須親自确認才能安心,越快越好。
我的視線因為被雨遮擋而變得模糊,衣服全都濕透了,鞋子裏面灌的也都是水,走起路來直打滑。這裏離金融街很近,徒步也就二十分鐘的路程,我緊趕慢趕跑了大概十多分鐘才趕到。
金融街縱向只有一條大道,但橫向的小巷子卻特別多。我一路路地看過去,不是空巷就是零星撐傘的人。這麽大雨我不可能再把手機掏出來,只好硬着頭皮往前跑。寂靜的大道上亮起夜晚的燈光,昏黃的光暈被雨水所覆蓋顯得朦胧不清。
救護車呼嘯着開遠了,我只見到了它們離去的身影,并沒有趕上。
再往前跑就快要到金融街的盡頭了,我停了停,彎腰喘息着,只覺得連肺裏都進了水。
我擡頭,瞧見前方的便利店亮着燈,便利店門外的屋檐下站着人,看樣子是在避雨。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朝着那個方向跑去,柔和的暖光映照出那兩人的模樣。
太宰治以及國木田獨步。
我終于松了口氣。
“太宰……”我喊了一聲。
這一聲淹沒在雷電和暴雨裏,但不知怎地,太宰治察覺到了,他轉身朝我的方向看過來,似乎是在辨認着什麽——他認不出我實在是太正常了,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可笑極了,衣服和鞋子都透濕,連頭發都糊在臉頰上。
太宰治身形一頓,緊接着忽然朝着我這邊快速跑了過來。他沖進雨裏的那一剎那國木田獨步攔了他一下,但沒攔住。
他沖過來攬住我的肩膀,這一下差點把我沖倒,我扶着他的胳膊。
“阿澈?!”太宰治吃驚不已。
我喘了幾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苦笑地看向他:“太宰,你怎麽不接我電話啊。”
太宰治一怔,他摸了摸口袋:“忘在偵探社了。”
我搖搖頭:“沒事了,你沒事就好。”
回家之後我就開始高燒,不得不說有時候人真的不能逞強,時刻都需要記得量力而行。只不過我擔心太宰治更勝過擔心我自己,再選一次我也會那麽做的。
後來我了解到太宰治他們蹲守的那一隊團夥和當天槍擊事件并不是同一波人,真是個大烏龍。太宰治對我在雨裏跑一公裏來找他這件事沒說什麽,但他不怎麽高興就是了。
太宰治一不高興,就有人要倒黴。
他說那個任務已經解決了,這麽快的速度,一定是手段狠辣、雷厲風行,我大概能猜到倒黴的人是誰了。
我這個缺乏鍛煉的脆弱小身板一淋雨整整病了一個多星期,這期間除了太宰治寸步不離地照顧我,木之本桃矢也來了一次醫院,是來給我送課堂筆記的。他這個人面冷心熱,是個好班長。
高三的課業很緊張,到了第二學期又要面臨着報預備院校的問題,讓人焦頭爛額。我想就選在橫濱讀書,目前看來橫濱國立和橫濱市立都還不錯。
木之本桃矢跟我詳細說了筆記中的幾點注意事項,這期間我瞟見他手中拿的鑰匙,鑰匙鏈上的挂件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只有顏色不同。
擁有另一個挂件的人,名為月城雪兔,是我們隔壁班的學生。我之所以在這麽快的時間內認識了他,是因為他實在是……太出衆了。這個出衆不僅僅是相貌上的,還在成績、為人等各個方面。月城雪兔的笑容令人無法拒絕,如果一定要拿什麽東西和他做比,那一定是溫柔的月光。
木之本桃矢和月城雪兔,看來很是熟識啊。
“鈴木。”木之本桃矢突然喊了我。
我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走神。
“對不起,班長。”
他沒再說什麽,只是點了點我的筆記本:“你自己再好好看看吧,我先回去了。”
我朝他揮手告別:“好的,謝謝。”
“注意身體,快點好起來。”
木之本桃矢離開病房的時候,太宰治正好走進來,他們兩人擦肩而過。
“你的同學?”太宰治順手關上門,目光移到我面前的本子上。
“嗯,是班長,來給我送課堂筆記的。”我将攤開的筆記本都收了起來。
“我們阿澈在學校也很受歡迎呢。”太宰治走近幾步,展開兩只手捏了捏我的臉頰,雙眼笑眯眯地。
疼!下手沒輕沒重的!
我呲牙咧嘴地甩開太宰治,揉了揉自己的臉。
“太宰治我警告你不要再欺負我!不然等我回去我給你在飯裏摻東西!”
“啊,那還真是期待啊,阿澈。希望你能放點烈性毒藥,最好還是立刻斃命的那種。死在心愛的人手裏真是一場完美的結束不是嗎?”太宰治邊說邊在床邊椅子上坐了下來,單手托腮瞧着我。
……
這家夥表白的話說得越來越順嘴了,完全臉不紅心不跳,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我思考片刻,朝他招招手:“太宰,你過來。”
太宰治走近病床旁,我展開雙臂從他的腰際環繞過去攬住他,把頭靠在他的腹部。太宰治微微頓了頓,伸手摸摸我的頭。
“阿澈。”
我長舒一口氣:“很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我總是很莽撞,遇事也不怎麽冷靜。一碰見和你相關的事情就會無法理智思考,因為你做事向來是個不要命的,我是真的很擔心你。”
太宰治笑了笑:“到底是誰更不要命一點啊。”
我松開他,有些不好意思。
“等你出院後,我要離開橫濱一段時間,大概半個月左右。”太宰治說,“去一趟關西,調查有關一座玻璃房子的事情。”
“玻璃房子?”
“嗯,那是一家名為‘拾珠’的孤兒院,整座房子只有前後兩扇門,沒有窗戶,透氣完全依靠通氣管道。玻璃是單面透視的,只能從裏面看到外面,外面卻看不到裏面的場景。”
我怔了怔:“那的确是有點奇怪,不過也不至于專程去調查吧。”
太宰治瞧了我一眼:“是的,關西不屬于武裝偵探社的轄區,但是拾珠将孤兒院開成了連鎖産業,下一個城市就是橫濱,房子的地基已經蓋好了。”
我吃了一驚:“這……孤兒院開成連鎖産業?”
太宰治點點頭:“同樣,這也不是最重要的。”
我靜靜聽着。
“最重要的是,我們暗中調查之後發現,這些年來,他們開了很多家分院,但是明面數據上孩子的數量沒有增長過。”
太宰治微微頓了頓:“我有預感,這件事将會成為橫濱這段時間最棘手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甘楽的地雷,感謝只想睡覺的營養液,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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