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孤兒院(2)
他說, 想看“羽”。
我知道我找對人了。
我認出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川下沐小姐那天形容的一模一樣。這雙眼睛,我在畫板上反複修改過多次,絕對不會認錯。
面前的這個孩子是經過特殊訓練的, 能夠在快速讀取別人記憶的同時, 找出記憶中最有價值的關鍵點。僅僅是說出“羽”, 就已經可以看出, 他有多麽擅長挖掘別人的記憶了。
男孩兒的眼睛清透,似是盈蘊着海波,他看上去脆弱又無辜, 面容更是可愛極了。
好一個“拾珠”孤兒院。
我蹲下身子, 摸了摸他的頭。
“你叫什麽名字?”
“阿彥。”他帶着微笑對我說。
“那好, 阿彥。”我瞧着他的眼睛, 輕輕微笑着,“不用去警察局,我直接送你回孤兒院吧。”
阿彥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他一下揮開我的手:“不是孤兒院!那是我的家!”他的反應如此激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試着讓他說出更多關于孤兒院的內容, 所以沒有再進一步刺激他。
“好,那我送你回家。”我慢慢說着, “這麽晚了, 是你家的大人帶你出來的嗎?”
可能是我提及孤兒院的緣故, 阿彥的回答變得謹慎了很多:“不,沒有人帶我出來, 是我自己迷路了,我是來找弟弟妹妹的。”
弟弟妹妹?
我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路口的方向傳來輕巧的腳步聲。我順着那聲音看去, 昏黃的路燈燈光下,兩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岔路路口的位置,他們的手上都提着玩偶,一只是貓咪,一只是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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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彥在見到他們的那一刻露出了微笑,朝他們揮了揮手:“小美,小葉,你們快過來,這位大哥哥說要送我們回家呢。”
那兩個孩子抱着玩偶一步步朝我走來,他們的影子在燈光下被拉得很長,明明是處于稚齡期的小孩子,卻莫名其妙給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
我往後退了兩步。
一陣風輕輕吹來,有冰涼的物體落在眉梢肩頭,緊接着這觸感越來越細膩。阿彥顯然也察覺到了,他伸出手,有些怔愣地看着掌心:“下雪了?”
他當然會吃驚,畢竟現在才九月份。
随即,他立刻察覺到了什麽,朝着另外兩個孩子大喊一句:“小美你們快走!”
阿彥的反應已經很快了,在發現無法讀取身邊人的記憶時,立刻意識到他握着的那個“我”并不是真正的我——的确,他旁邊的那個“我”的身體,已經随着落雪消散開來。
那兩個小孩子聞言絲毫沒有猶豫,立刻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去,看樣子是訓練過很多次的危機處理方式。
阿彥看着另外兩個孩子跑遠,他一動未動——因為他動不了,谷崎潤一郎正拉着他的肩膀,而江戶川亂步就站在我們身後不遠的地方。
“細雪”,谷崎潤一郎的異能力,将我和阿彥分割開來,并制造出了另一個“我”站在阿彥的身邊。
我從畫社出來後不久,就編輯好了有關這次事件新發現的消息。遇見阿彥時,我将消息發給了江戶川亂步。我有意将阿彥帶向武裝偵探社的方向,因為我相信亂步先生會在看到短信的一瞬間做出正确的判斷——就比如,第一時間來找我。
江戶川亂步拉了拉帽子,走近我身邊拍了拍我的後背:“阿澈好樣的,回頭讓社長給你發獎金。”
雪還在下,江戶川亂步越過我,走到阿彥面前,他蹲下身子,拉了拉阿彥的小手。
不知道為什麽,我看到阿彥似乎發抖了。
“你……你……”阿彥沒能再說下去,因為江戶川亂步把手伸向了那只兔子玩偶。
阿彥立刻死死地抱住了玩偶,并且用恐懼且憤恨的表情看着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臉上露出笑容:“果然和這東西有關嗎?”
阿彥沒說話。
江戶川亂步站起身,對谷崎潤一郎說:“好了,接下來,就請我們的小客人到偵探社坐一會兒吧。”
武裝偵探社還有人沒有離開,除了亂步先生和谷崎潤一郎,留在社內的人就只有中島敦了。似乎是因為他出身于孤兒院的緣故,中島敦對這次的“拾珠”事件特別上心。
見到我們一行人從外面回來,中島敦從沙發上站起身,瞧着阿彥。
阿彥情緒有些低落,他抱着兔子玩偶,一句話都不說地徑直走到了沙發邊。中島敦給他讓開了位置,于是阿彥就坐在那裏,眼神瞟向房間的角落處。
就在這時,我的電話再次響了,我拿出來一看,還是太宰治。
唔……剛剛是因為要應付阿彥,所以挂了他的電話,這時候接起來會不會被他罵死啊。
我心裏忐忑不安的接了電話。
“喂?太宰啊。”
“阿澈,你現在在偵探社吧?”
太宰治的聲音很平靜,一點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我松了口氣——太宰治那麽聰明,一定能想明白其中的緣由,知道我不是故意挂他電話的。看,這不就猜到我在偵探社了嗎?
“對,我在。”我回答。
“那好,把電話拿給亂步先生。”
他的聲音依舊很平靜。
我依照他說的,把電話遞給了江戶川亂步。
亂步先生接過電話:“啊,太宰,你說。嗯……嗯,是的,沒錯。嗯……果然麽……和我料想的一樣。”
這邊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聊了起來,我聽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一件事——太宰治找亂步先生,直接打偵探社的座機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打我的手機啊?
一個恐怖的猜測浮現上我的腦海——太宰治這家夥該不會是想敲打敲打我,告訴我等他回來要和我秋後算賬吧?
我正在這邊胡亂猜想着,那邊談話已經結束。
江戶川亂步扣上了電話,移交回我的手裏,他的目光停留在前方——中島敦正坐在阿彥身邊試圖和他交談,但阿彥仿佛什麽都聽不到一般,一句話不說,也沒有一點表情的反饋。
中島敦很挫敗,他往後稍微錯了一下身位,手不小心碰到阿彥手中的兔子玩偶,阿彥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迅速把玩偶抱到了懷裏,一臉警惕地看着偵探社的衆人。
江戶川亂步指了指他懷裏的玩偶:“這是你的爸爸送給你的嗎?”
我和中島敦同時看向江戶川亂步——這句話問得有問題啊,孤兒院的孩子……不是沒有父母的麽?
但阿彥的反應更讓我們吃驚——他回應了江戶川亂步的問話,而且是點了點頭。
江戶川亂步露出笑容:“很漂亮。”
亂步先生的這句誇獎說出口,阿彥的眼中漸漸透出光來,他的坐姿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手中的玩偶似乎讓他倍感驕傲,他也樂意向我們炫耀。江戶川亂步接着問:“你的兄弟姐妹每個人都有爸爸送的玩偶嗎?”
阿彥猶豫片刻,還是點點頭,并且補充了一句:“爸爸對我們一樣好,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這麽漂亮的玩偶,你的爸爸是不是要你好好保管?”
“是。”阿彥摟緊了兔子玩偶,說,“這比我們的生命還要重要。”
我看見江戶川亂步的嘴角微微下垂,他似乎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但他依舊維持着笑臉面對阿彥,并且用溫柔安撫的話語說着:“你放心,我們沒有打算傷害你,你先去裏面的屋子休息一下好不好?”
阿彥見我們沒有對他進一步動手的打算,輕輕松了口氣,随着中島敦走進了內室。
阿彥消失在門口的下一秒,江戶川亂步摘下了貝雷帽微微用力砸在桌子上。
“那個混蛋……”他說。
我終于得到機會能向江戶川亂步提問了,他的一系列操作我是一點沒看懂。我索性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開口道:“亂步先生,你剛剛提到阿彥的爸爸?”
江戶川亂步“嗯”了一聲,他單手扶住額頭,看上去是在壓抑着怒火:“那家孤兒院的院長,名為千宿居,真實身份太宰還在查探中,他是孤兒院所有孩子口中的‘爸爸’。”
我吃了一驚:“他為什麽要那麽做?”
江戶川亂步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問了我一個問題:“阿澈,你覺得孤兒院的孩子最缺少的是什麽?”
我想了想,說道:“是親情。”
江戶川亂步點點頭,他繼續說着:“這些孩子互為兄弟姐妹,以‘親情’為膠粘,結成了團結牢固的整體,而千宿他就是這個整體的核心。玻璃房子不是建給外面人看的,而是建給這群孩子們的,他們看似能夠通過玻璃看到外面的世界,實際上他們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也接觸不到外界的人,他們所了解的,只不過是千宿口中的世界。”
我有些明白了。
這不就是精神控制麽?
“你看到他手中的玩偶了麽?”江戶川亂步問。
我應了一聲。
“我和太宰猜測,那位千宿院長的異能力,是一種寄宿類的能力,化為三個分支,分別為‘窺探’、‘奪取’和‘篡改’。這三者不能同時使用,所以他想了個巧妙的法子——用數量來代替使用的質量。”
我想到了今天遇到的三個小孩子,他們的手中拿着不同的玩偶。
“也就是說,千宿将自己的異能力寄宿到玩偶身上,然後将他們交到不同的孩子手裏?”我只覺得一陣心驚,“那麽阿彥的玩偶是‘窺探’,所以他能看到我的記憶。如果另外兩個孩子再靠過來的話……”
“你的記憶會被奪取,然後篡改。”江戶川亂步做出了結論,“就像川下沐小姐的特工名單一樣。”
“千宿做這件事的目的是……情報嗎?”站在一旁的谷崎潤一郎插嘴問了一句。
江戶川亂步“嗯”了一聲:“售賣情報是暴利,多少人想在其中摻一腳卻摸不到門路。千宿打着孤兒院的招牌,利用這些孩子的天真為他賣命,你能看出來的吧,這些孩子是多麽的訓練有素。”
是的,我相信,在這些孩子的眼中,他們的“爸爸”就是說一不二的神,他們會服從他的一切指令。
“但我有一點不能理解。”我向亂步先生提出疑問,“太宰曾經跟我說,對外公布的明面數據上,孤兒院孩子的數量沒有過明顯的增長。這是為什麽?難道不是孩子越多,越方便他搜集情報麽?”
“有兩種可能性。”江戶川亂步伸出兩根手指。
“其一,他的寄宿能力範圍有限,也就是玩偶數量有限,可供分配的名額不夠。”
“其二,這項能力在使用過程中,極其耗費精神力,畢竟記憶的窺探與奪取并不是毫無代價的,而小孩子的精神力并不充足。”
江戶川亂步略微頓了頓,他睜開了眼睛。
“耗神過多的孩子,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請不要嫌棄這部分劇情不甜,以後他倆的娃還是從這裏抱來的QVQ
感謝黎臻和chuya最最可愛的營養液,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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