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以吻封緘
窗外的梧桐樹上鋪滿了雪, 我坐在椅子上望着那棵梧桐樹,看着因為冬風撫過而零星落下的碎雪。
我被搬到了倉庫三樓,從這個位置能看到倉庫外蠻遠的地方, 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白芒。
手腕的位置刺痛。
“滴答”。
身後的水桶有液體落下的聲音, 那是我的血。
十分鐘前, 灰刃在我的左手手腕血管的位置插了一根留置針, 用控速的輸液管導入桶中。灰刃拍了照片,用郵件發給了太宰治,揚言他可以等太宰治慢慢來, 只要我還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
我從沒像今日這樣痛恨過, 痛恨我自己的無能。
拖太宰治後腿的人, 偏偏是我。
在此期間, 灰刃一直坐在椅子上看手機,口中還說着:“鈴木澈,看來太宰治不過如此, 看到這種照片也無動于衷嘛。”
太宰治一定是沒有回他的消息。
我沒有理他。
“算了,無所謂。”灰刃站起身來, 順便拍了拍我的頭, “我們要去見你的太宰先生了。你就乖乖地呆在這裏,作為無辜的路人, 等我們解決掉太宰治, 我就會放你走的。啊, 當然了,如果太宰治反抗地太厲害, 時間拖得太久,導致你流血而死的話,那可就不能怪我們了……嘶!”
他痛哼一聲——我踹倒了椅子用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 血腥味傳來的同時,我和椅子一同跌在地上,沖撞觸及紮在我手上的留置針針頭,我皺了皺眉。
灰刃甩開我,血從他的手上流下來。他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出人意料地沒有對我動手。“作為人質一心想尋死可真是不合格。”灰刃說,緊接着吩咐手下,“行了,把他的針頭拔掉吧,這家夥有點骨氣,威脅的目的也達到了,沒必要再傷害他。”
他的手下聞言把我連同椅子扶了起來,我緩了口氣,質問道:“既然是人質,應該帶我一同去吧。”
灰刃攤開手:“為什麽?誰說一定要帶人質一起了?先給他希望再讓他絕望不好嗎?鈴木澈,後面就沒你什麽事了,你最好祈禱我能順利回來放你走,不然你就只好給我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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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刃離開了。
我在樓上看着他和千宿走出倉庫大門,兩個人前往了不同的方向。
那個該死的千宿居,千刀萬剮都不過分,我居然眼睜睜看着他從我面前跑掉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灰刃離開大概只過了半個小時,但我卻覺得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見我一直盯着窗外看,灰刃的一個手下沖我笑了起來:“鈴木先生這是盼着什麽呢?太宰治是不會來這邊救你的,他現在應該正跪在我們頭兒的面前,苦苦哀求放過你吧。”
話音未落,一股強壓充盈滿了這個空間。說話的那位黑衣人幾乎是在一瞬間卧倒在地,像是被千斤重的東西壓在身上一樣,動彈不得。
“你剛剛說,讓誰跪下?”
『污濁了的憂傷之中』。
是中原中也。
屋中其他人的反應也很快,槍聲立刻從四周響起,中原中也将手上拎着的人從三樓的窗戶丢了出去,然後他沿着牆壁踏步靠近每個持槍的黑衣人,他踏過的牆壁陷進深深的凹痕。
膝擊、橫踢、直踹。
子彈似是完全無法觸及中原中也的身體,他在這房間的牆壁與天花板間自由行走,他的攻擊看似輕巧,實則力量極大,這群人不是被撞昏到牆角,就是被踢出房間癱倒。
解決掉他們,中原中也的手甚至都沒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來。
他松開綁着我的繩子,拉着我的胳膊讓我站起身,随即往門外走去。走了幾步見我沒跟上來,他回過頭,略帶疑問地瞧着我:“走啊。”
我指了指他:“中也,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
“救你啊。”中原中也看我的眼神就像在說“這不是廢話麽”。
“那太宰他那邊……”
中原中也打斷了我的話:“你有擔心他的功夫,不如多擔心一下你自己。”
我沒再吭聲,緊走兩步跟上中原中也。我們一路離開倉庫,臨走的時候中原中也還多踹了一腳躺倒在地的黑衣人。
走出倉庫大約五百米遠,我再次忍不住開口:“中也。”
中原中也沒瞧我,只是說着:“太宰那邊沒事,你放一百個心,他如果解決不掉這群人,也不用回來了,直接就地把自己埋了吧。哦,順便說一句,那個所謂的上一任‘灰刃’,我記得他是拉了一車□□被太宰發現了,當場擊斃。真搞不懂一個個事情都沒弄清楚就上門來鬧事是什麽意思。”
“你是從太宰治那邊過來的嗎?”
“不算是。只是因為路過所以看了幾眼,太宰那家夥絕對不會想讓你看見他那種模樣的,他用在那人身上的手段和四年前有得一拼,甚至更慘烈一些……太宰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只是從不在你面前用罷了。”
我沉默片刻,繼續道:“所以,是太宰治和你說我的事情了?”
“嗯啊,偵探社那群人去追一個叫‘千宿’的家夥,當然我也沒想到太宰會直接來找我,冒着被我踹出門外的風險。”
中原中也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鈴木澈,你知道太宰那家夥對我說了什麽嗎?”
我搖搖頭。
中原中也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
“他說‘拜托了,中也’。”
“他還說‘因為是阿澈,所以一點閃失都不能有,我不敢賭’。”
“我一直想讓他對我低頭,但是真的看到那副樣子的太宰治我心裏居然是惱火的,煩得不行。所以我把那群人挨個揍了一頓。”
我心裏有些難受。
又是因為我。
總是因為我。
我不能一直躲在太宰治的羽翼下,我也該自己站出來才行。
一個大膽的想法湧出我的腦海。
我咬咬牙,朝着正在前面緩步行走的中原中也喊了一句:“中也,我要加入港口黑手黨!”
中原中也身子一歪,他特別吃驚地回過身來瞧着我:“哈?你說什麽?鈴木澈你今天被他們喂錯藥了?”
不是的,我今天一直都在想,留在太宰治的身邊究竟需要什麽。過去我以為,只需要我的一腔熱血和滿心喜歡,但現在不是了,如果這樣的事情再多來幾次,太宰治受的住麽?灰刃已經算是非常道義的了,并沒有對我實質上造成什麽傷害。換成別人,我恐怕全身而退都做不到吧。
“中也,我也想保護太宰治。”我看着中原中也,說得認認真真。
中原中也嘆口氣,有些煩悶地揉了揉他腦後的頭發。
“鈴木澈你真的是……我說你點什麽好。”中原中也從身後拔出一支槍,直接一扔。槍在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最後落在我手裏。
“想加入港口黑手黨,先用這把槍打中我。”中原中也說。
我一驚:“那怎麽行,我怎麽能對你開槍。”
中原中也“啧”了一聲,做了個拉套筒的動作:“鈴木澈,我敢說你連套筒都拉不動。”
我試着扳了一下——是挺沉的,還很緊,真槍摸起來的手感泛着冷氣。我抿唇再加大力氣,終于成功拉動了,上膛之後,我舉槍瞄準中原中也。他拉了拉自己的黑手套,就站在那裏,神情平靜。
我終究還是沒有瞄準他,而是略微偏了偏,指向他右側的樹林積雪,準備扣下扳機——
突然,中原中也不見了。我一怔,下一秒,我的右手被人拉起舉向高空,這一動我沒控制好力氣,扳機扣響,這一槍朝天射去了。
中原中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鈴木澈,連敵人都不想瞄準,就這點覺悟,還想加入港口黑手黨?”
他把槍從我手裏拿走,轉了個身走到正好面對我的位置。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重重叩在我的頭上,我被他用手壓着,瞧着他的眼睛。
“鈴木澈,你就好好做自己。”他一字一句地說着,“太宰那家夥不願意髒了你的手,你應該明白的吧。如果你非要學也不是不可以,去和你家那位學,我才不想帶個吊車尾的徒弟。”
說完,中原中也把帽子戴回到自己頭上,轉過身去朝前繼續走:“快點跟上來!麻煩死了,還得給你送回去。”
*******
抵達我們的家是在晚上七點鐘左右,我在屋外瞧着燈沒有開,猜想太宰治還沒回來。
我開了門走進客廳,東西亂糟糟的,散地七零八落,和我離開時一樣。我率先進了衛生間,脫掉上衣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傷勢——其實還好,除了手腕上的傷口,其他地方都是撞出來的淤青,沒有別的外傷了。
我想着換身衣服洗個澡,走出衛生間,推開了卧室的門。
然後我愣住了。
卧室裏面光線很暗,床上靠牆坐着一個人,他換了單衣襯衫,一手覆在支起的腿上,一手撐着額頭,神情嚴肅。
太宰治他居然在家嗎?
見我走進來,他擡頭,露出微笑,方才的嚴肅表情似是不曾存在過一般。他說:“呀,我家阿澈回來了。”
我看着太宰治,想到了四年前他跟我去北海道之後的那副樣子——他在自責。
我朝他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然後坐在床邊。
我抱住了他。
他的呼吸聲近在咫尺,他的心跳平穩有力,他的身上還有淡淡的血腥味沒有散去。
他的手撫上我的後背,在淤青的位置停下。
我不希望看見這樣的太宰治,他的陽光、燦爛、活潑都是浮于表面的,一旦觸礁就會露出潛藏在船底的黑油。
我放開他,直起身子微微拉遠了距離瞧着他。
“今天我和中也說,我要加入港口黑手黨。”
太宰治面上淡淡的,顯然這在他意料之中。
“中也沒有同意,所以我來拜托你。”我看着他,“請你教教我,我什麽都會努力去學的,我也會好好保護自己。太宰,我想進一步接觸到你的世界,所以無論是光明的、還是黑暗的,我都想觸及。我不想只是站在你的身後,太宰。”
“我的世界嗎?”太宰治笑了笑。
他湊近我,用手撫上我的臉頰,然後貼近我的耳邊,他的呼吸弄得我癢癢的。
他說——
“阿澈,我們逃跑吧。”
我心下大恸,他輕柔的聲音像是羽毛撫過我的耳廓。
“太宰……”
“噓……就我們兩個人,悄悄地,從這個世界蒸發消失。”
“我的世界從今以後只有你一個人,我的未來只有你一個人,你瞧,我的世界其實很小的,寫滿了鈴木澈,再也放不下別的東西了。”
字字懇切。
我整個人都在發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回應他才好。
似乎這種時候,說什麽都顯得我的語言蒼白無力。
他總是這樣,用漫不經心的表情,說着驚天動地的話語,仿佛那些字眼并非出自他口一般。他大刀闊斧地闖進我心底最柔軟的位置,每次都翻攪地我周身震顫。每次都是這樣,先撩撥我的是他,先撤身而退的也是他。
我想,在今時今日,我總不該繼續被動下去。
于是,我選擇吻。
從他的眼角滑到臉頰,再探索到唇邊,一點一點地汲取,一分一分地深入,像一條哺水的魚。
有時候裝傻裝過頭了就會顯得不懂風情,我也沒必要再繼續那麽做,不是嗎?
我拉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胸膛,心髒在劇烈跳動,我瞧着他的眼瞳深處,試圖從其中捕捉到有關欲望的痕跡。
他似是察覺了什麽,微微睜大了眼睛。
太宰治,在你說出那些話的時候,難道沒有料想到這個結果嗎?
這讓我沒由來地有些生氣,我牙齒微微用力,咬破了他的唇,又舔舐了傷口。
太宰治更吃驚了。
我喜歡看他這種意料之外的表情。
趁着我放開他的這片刻,他開口:“阿澈,你今天……”
我扳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拉住他的手。
我一字一句地說。
“太宰治,你想要我嗎?”
是徹底擁有。
作者有話要說:太宰治你看你總是亂撩人家,撩出事了吧【攤手 阿澈其實懂得很,他就是裝傻
PS:番外會寫平行世界線,阿澈加入港黑,也就是【黑之澈】
感謝無溪和問詩的營養液,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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