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威脅

冬日的橫濱在十二月初迎來了第一場雪。

“拾珠”孤兒院在關西的總部被當地政府查封, 孩子們沒有直接送去別的孤兒院,而是先送到醫院接受心理康複治療。

太宰治這些天早出晚歸,據說是有一項重要的任務在執行, 和橫濱最近蔓延的某種病毒有關。

為了不打擾他們, 這幾日武裝偵探社我很少過去, 倒是為了采青找靈感, 去了好幾趟織田作之助在鄉下的家。

織田作之助現在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家裏的幾個孩子長大一些也懂事了,都去鎮上上學, 不再一天到晚粘着他。于是織田作之助圈了一小片地, 沒事兒的時候養點花種點菜, 當然他大部分時間還是窩在房子裏寫小說。從港口黑手黨的成員變成了一名樸實的鄉下人, 織田作之助的身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四個大字——“歲月靜好”。

我想着再過兩年要撺掇太宰治也住到鄉下去,他本質上其實不是很喜歡往人堆裏紮,只不過因為雙商極高才顯得合群, 既鬧騰又活潑。我可以攢攢錢買一片魚塘,太宰治能拿着杆釣竿在那裏坐上一整天, 像個退休老幹部一樣——雖然我覺得他一條魚也釣不上來。

冬雪一片片落下, 砸在我的手套上,随即慢慢融化。

我走在從鄉下回城裏的路上, 大巴車還有三十分鐘就要到站。這條路上沒多少行人, 所以積雪很多。我喜歡踩雪, 尤其是在鋪得平整的雪地上留下第一個腳印。

我正踩雪踩得不亦樂乎,身後卻突然傳來同樣踩雪的聲音。

那聲音可比我穩健多了, 一步又一步,漸漸縮短了和我之間的距離。

我頓住腳步,剛要回頭, 只覺得後腦劇烈疼痛了一下,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

·

“滴答”。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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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透過鼓膜傳至大腦,叩響了我沉睡的神經。

肩膀和腦袋隐隐陣痛,胳膊僵硬酸麻,我費力地睜開眼睛——這是一間空曠的大屋子,看上去像是倉庫。屋子裏站了很多人,他們的手上拿着槍支,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每個人都是一副戒備森嚴的姿态。

我的背後是一摞箱子,此時此刻我正背靠着它們坐着,雙手被捆在身後。

煙塵有些重,我嗆得咳了兩聲。

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我的身上。

一雙釘靴出現在我面前,遮住了我的視線。我順着向上看去,那是一名和太宰治年紀相差無幾的青年,穿了件皮夾克和緊身長褲,短發微微卷曲翹起,臉上有一道小傷疤。

他一腳踩在我的肩膀上,鞋釘透過衣服刺痛我的皮膚,我悶哼一聲。

“鈴木澈,是吧。”他的聲音冷冷的。

眼前這形勢,不用腦子想也能知道,我是被綁架了。

我是個愛國敬業遵紀守法的好青年,從沒惹過什麽事,在做繃帶的時候和港黑的那群人關系也處得很好。我的身上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家裏并非大富大貴。

那麽,劫持我,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的目标是太宰治。

我仰頭看着他,他眯了眯眼睛,踩着我左肩的腳更用力了。

“回答我的話。”他說。

“對,我是鈴木澈。”我忍着肩膀上的疼痛,如是說着。

他松開了我,慢悠悠站到了邊上,然後蹲下身子瞧着我。

他伸出手,略微用了點力氣拍拍我的臉:“模樣是挺俊俏的,怪不得太宰治那麽喜歡你。他是不是這兩年日子過得太好了,忘了很多新仇舊恨,才會明目張膽地把你扔在臺面上。”

果然是沖着太宰治來的嗎?

我停頓片刻,扭頭朝他問了一句:“你是誰?”

他歪了歪腦袋,手依舊捏着我的臉:“告訴你也沒關系,我的代號是‘灰刃’,可能太宰治沒有聽說過我,但一定聽說過我的師父,上一任‘灰刃’,六年前龍頭戰争時死在太宰治槍下。”

“黑道間火拼,死傷在所難免。”我說。

“才不是!”灰刃他突然拉住我的衣領,“我師父當時明明已經依附港口黑手黨,當天是去送一場貿易成果的,但太宰治還是殺了他……沒有留下一句理由。”

他揪着我的衣領湊近他:“所以,我可以殺了你,再把你的屍體還給太宰治,也不用什麽理由。”

我平靜地看着他:“殺了我,你也會死,還會死得很難看。”

“哦?”他盯着我的眼睛,“是你太高看太宰治,還是太低估我?”

他的手微微用力:“如果你肯講一講太宰治的弱點和軟肋,我還能大發慈悲地放過你。”

“他沒有弱點。”我說。

灰刃的手一頓,他驀地一笑:“你對太宰治還真是自信。”

“這不是自信,這是事實。”

沉默片刻後,灰刃松開了攥着我衣領的手,繼而站起身來,踱了兩步。

他将手指放到唇邊,似是在思考着什麽,過了大約五秒鐘的時間,他朝着身後拍拍手:“請千宿過來吧。”

這個名字一說出口我就怔住了——千宿?是我知道的那個千宿嗎?孤兒院的混蛋院長?

從倉庫的另一頭慢慢走來一個人,他的長發及腰,脖子上挂着一個十字架,他的懷中抱着三個玩偶,兔子、熊和貓咪。

是他,從看見玩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确定。

千宿居走到我面前站定,他的臉上挂着疏離的淡笑,然後——他拉住了我的頭發。

灰刃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怎麽,鈴木澈,看你的表情,你好像認識千宿?他可是我花了大價錢雇傭來的情報專家呢。‘窺視’、‘奪取’、‘篡改’,你的記憶将在他的面前無處遁形。不如……”

他湊近我,說話的聲音像是蛇在吐信:“就把你記憶裏關于太宰治的那部分取出來,再放點別的什麽進去,舉個例子,讓你厭惡太宰治怎麽樣?”

我的瞳孔倏然縮緊。

恐懼沿着我的脊背一路向上,最終扼住了我的脖頸。

我知道他沒有開玩笑,他說的都是真的。

灰刃“哼”了一聲閃開身子:“瞧你的表情,你居然這麽喜歡太宰治啊。”

“真讓人惡心。”

我閉上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和太宰治的關系做出如此負面的評價。

從太宰治陪我回北海道開始,從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他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回頭。我是撲火的飛蛾,火光燃燒地越是燦烈,我越是無法逃走。

至于其他人的看法……誰在乎呢?除了太宰治,我不在意任何人的指指點點,所有的這些,我都能裝作看不見、聽不到。

我唯一害怕的是,他将我的這份“喜歡”奪走,将我和太宰治在一起的所有回憶篡改。

這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

我緩緩睜開眼,偏頭瞧向灰刃,一字一句地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灰刃冷笑一聲:“當然是把你握在手裏,讓太宰治乖乖聽話。”

我露出一絲微笑:“用我威脅太宰治,這是不可能的。”

灰刃斜睨我一眼:“你和他的那點見不得光的肮髒關系我們一清二楚,他會來救你的,我們讓他做什麽他都會來。”

我輕輕搖了搖頭:“不是他,而是我。我不會給你們威脅太宰治的機會。”

除非我死,他們休想利用我傷害到太宰治一分一毫。

就在這時,灰刃的電話響了,他擺擺手示意千宿松開我,緊接着開了免提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我熟悉無比的聲音。

他只說了五個字。

“講你的條件。”

“哎呀,不愧是太宰先生,居然這麽快就搞到了我的聯系方式。不過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就是了。您的禁脔正在這邊休息,我還正想着該備上點什麽好禮才合适。”

“您想聽他的聲音嗎?我新買了一把瑞士小軍刀,鋒利無比,割的時候絕對感覺不到疼痛,只有血流出來的時候才會慘叫。”

“您想見見他的樣子嗎?不得不說鈴木先生真的是可愛極了,小臉蛋也是很嬌嫩,那副柔弱的樣子我見猶憐啊,只是稍微欺負一下就好像就要哭出來了,我們可什麽都沒對他做啊,您是不會介意的吧。”

灰刃從手下那裏接過來一只針管,稍稍推了點液體出來:“啊,又或者,試試我們找來的好東西?致幻的藥劑,只需要一針就能成瘾,還沒有臨床實驗過,送給鈴木先生吧?”

電話那頭陷入長長的沉默。

他這個人,往往越是沉寂,就越令人驚心。

我知道灰刃是在激将太宰治,我不能讓情況再繼續被動下去。

“太……”

“咔噠”!

我剛喊出一聲,一旁的三個黑衣人瞬間提槍上栓齊刷刷對準了我。

形勢陷入僵局。

率先破冰的,是來自電話那頭的一聲輕笑。

對于太宰治笑出聲這件事,灰刃顯然一百個沒有料到。

“灰刃,能拜托你把電話拿給鈴木澈嗎?”

太宰治的聲音聽上去沒有絲毫不對勁。

灰刃多瞧了我幾眼,将手機挪了過來。

太宰治的聲音壓低了,柔和地從電話那端傳出。

“阿澈,你不許做傻事。”

我眼眶瞬間濕了,努力咬着牙才沒有讓自己哭出來。

他知道的……我心裏的想法他一清二楚。

可我該怎麽辦呢?我只能毫無用處地躲在這裏,任憑自己成為別人威脅太宰治的籌碼嗎?

灰刃将手機收了回去。

“太宰治,選個地方見面吧。”他說,“你一個人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傻孩子,太宰有弱點的,他的弱點是你啊:(

因為大家對禁/脔這個詞的使用有點争議,我改一下內容摘要。其實這個地方是借用灰刃的角度來看太宰治和阿澈的關系,灰刃也有提到這個詞。

感謝涼拌阿喵和瓊途墨客的地雷,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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