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在祁景言安排的賓館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莫一笑就乘飛行器去了祁景言的工作室——因為《千闕》劇組還沒有正式成型,所以涉及到的絕大多數工作都在投資方景言工作室進行。

“今天……可以透露一下都有誰看我試鏡嗎?”莫一笑問給他帶路的宏毅。

“除了老板,還有關導和編劇兼原小說作者胡不思。”宏毅在一間房間門口用光腦驗證過後,微微側開身體,“關導他們就在裏面,請。”

“謝謝。”莫一笑沖他笑着點點頭,整理一下心情,步入了這間屋子。一進去,他就看到祁景言正和兩個人交談,一位頭發花白、精神矍铄,還有一位容長臉、約莫中年。見他進來,三人都止住話頭轉過身來。

“關導演,胡編劇,還有祁影帝,三位早。”莫一笑略微鞠了個躬,“我是莫一笑,今天過來試鏡《千闕》裏皇帝盛澤一角。”

“你好。”最年長的老者關飛白起身走過來,伸手和他握了握,“我就叫你一聲小莫,可以吧?”

“當然。”莫一笑又和編劇胡不思握了手,一番寒暄這才又落座。

“小莫,景言眼光高啊,他親口推薦的你,我也很期待你的表現。”關飛白看着莫一笑的眼睛笑眯眯的,看起來初始印象不錯,大概是祁景言的推薦就自帶好感度30+吧。莫一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祁哥對我們做後輩的很好,我也很感謝他的。”

“要感謝你就好好表現,別讓我一看覺得——景言這眼光不行啊。”關導開玩笑道,“好啦,閑話也不說了,小莫你接收一下試鏡劇情,給你十分鐘,然後我們就開始,行不?”

“好。”莫一笑收了劇情看起來。他要演的是夏國年輕的皇帝盛澤。先皇活得很長,前幾個皇子在他晚年上蹿下跳最後被冷硬的皇帝殺的殺囚的囚,只剩下小皇子盛澤。他七歲那年時父皇駕崩,遺旨立唯一活着且未被貶為庶人的皇子澤為新帝,弟弟淮王盛懷瑾為攝政王,輔佐幼主。如是幾年,臣強主弱,兼之邊境冀國蠢蠢欲動,駐邊武将多年未回京,生生是個沉渣泛起、四面楚歌的局勢。好在有老丞相為首的一幹皇黨忠心耿耿,又有不遜男兒的太後教導,這才給了年屆十六歲、準備親政的皇帝奪回大權的信心和底氣。

而莫一笑要試鏡的這幕,就是小皇帝與攝政王的一段對手戲。皇帝大婚過後方可親政,因此小皇帝以婚事為名與攝政王“閑談”,實則句句指向政權。而攝政王也是老謀深算,巧避機鋒,讓小皇帝算盤落空。

這一段內容其實情節變化并不激烈,但雙方互打機鋒,話裏有話,談話的節奏你争我奪,內裏的含義很豐富。試鏡這一段,可以說關飛白是想看看莫一笑古裝劇的臺詞功力。

看到劇情,莫一笑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直坐在那裏的高大男人——這是……會讓對方來和自己對戲?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心髒的躍動隐隐加快,幾乎有些迫不及待。能夠和祁景言對戲,他感覺腎上腺素都升高了,所有的神經都興奮起來,将自己調節到了最好狀态。

果然,當莫一笑站起來鞠躬說“我準備好了”之後,關飛白轉頭看了看祁景言:“景言,你陪小莫試這一場吧。”

莫一笑微微屏住呼吸,然後又緩緩長出了一口氣。他看着男人站起身沖關老點點頭,然後坐到了關老和編導對面的椅子上。他也跟過去,調整了一把椅子的位置,坐下。胡不思看着少年的舉動,微微眯了眯眼睛——這椅子原來是斜着擺的,他這樣一調,就變成了面南背北正是宮殿裏皇帝座位的朝向。

“開始吧。”關老擡擡手,下一秒,他就看到莫一笑的坐姿變了。少年腰背挺直,雙腿微分,兩腳之間的距離、雙手搭在膝上的姿勢,都有了細微的調整。如果說方才只是“态度恭敬地坐着”,這一下,就變成了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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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少年臉上露出仿佛很燦爛的笑容,将他如玉的面孔一下子顯得耀目非常,“母後近日給朕看了許多畫卷,讓朕挑選——朕翻過年就要大婚了。”

“恭喜聖上。”男人表情平淡地臉上,忽然也露出笑容來,唇角揚得很高,眼睛周圍的肌肉卻沒有什麽變化。或者說,這是一個并非出自真心的笑容。“成婚之後,皇上您便成人了。”

男人的語調很緩,很平,卻給人一種如芒在背之感。他幽深的瞳孔注視着少年,眼瞳裏藏着古井般深凝的某種東西。莫一笑忽然有種壓抑的感覺,仿佛坐在對面的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岳,那種氣場從山頂呼嘯而下,磅礴而又浩蕩,讓人本能地想要臣服。這便是,大權獨攬數年的攝政王啊。

莫一笑暗自心驚,意識到祁景言是在試他,他又怎能被這樣的氣勢所壓倒?

“母後也是一般說。大婚之後,朕便成人了,便是親政之時。四海的擔子都要擔在朕肩上,朕念着此事,也思慮得緊。”

他含着一絲笑意,聲音娓娓,似邊想着邊念叨着,只當感覺不到對方施加的壓力。說到思慮得緊處,又住口不說,伸手從桌子上做拿起了什麽的姿勢,約莫是個茶杯。少年作勢喝茶,眼睛卻注視着對面的男人。這是一樁試探,明着說大婚,實則說親政。

攝政王也做出個笑模樣來,卻同樣只是皮笑肉不笑:“陛下何必如此憂心?文大學士并錢學士等文名斐然,才德兼備,有這二位帝師相佐,陛下的學問想必日日精進,實不必憂思過慮。”

“皇叔過譽了。朕幼時嘗聽皇考所言,皇叔不過舞象之年便親赴泥濘治河,同庶人士卒一道風餐露宿,經霜暴日,疏浚河道,時任總理河道大臣的郭老提起您便贊不絕口。這般所為才是少年人應有之志,今朕躲于廣廈之間,空讀聖賢書而無所作為,每每思及皇叔昔日之功,不由羞慚。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朕當效法皇叔,做能為之人啊。”

少年目光殷殷,言辭懇切,念白間或急或緩都十分合宜,明明是不短的一整段詞,叫他說着卻不讓人覺得枯燥,也沒有生拉硬扯的尴尬,甚至還有幾分溫潤古韻。

明明未着緩帶輕裘,也未穿帝王衮服,但聽他這樣一講,便讓人仿佛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少年天子,眉目清朗,言辭恰當,卻又潛藏着一絲絲心焦和急迫——急于親政的急迫。

“陛下少年意氣,心懷天下,實乃萬民之幸。”皇帝繞着彎子試探,奈何攝政王更是打太極的高手。男人虛虛端起茶盞,笑容敷衍:“只是——陛下可曾聽聞一句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乃是大夏之主,治水患,浚河道,此事不宜由您親往。吾等臣子當為陛下分憂。”

——這是在故意歪曲皇帝的話了。皇帝借攝政王少年治水的事表明自己也想要接觸時政,卻被攝政王故意說天子不宜親自治水,直接歪樓了。

皇帝終究年少,說來說去都被老謀深算的攝政王推拒,這時難免有些急躁。少年雙手向桌子上虛虛一頓——這是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緊接着站起來在堂中大步走了兩步,旋即一下轉過身,看着攝政王:

“朕不過想親理政事,皇叔如此推三阻四是何道理?談起皇叔昔日所為,旁人少不得要誇一聲‘志美行厲’,宇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今外患未靖內憂日迫,朕欲有所作為一振聲勢,皇叔卻橫加阻攔。莫不是……不願朕親政?”

“陛下何必動怒?”相比起少年急躁的動作和步伐,攝政王慢慢放下茶盞的節奏更和緩,也更沉穩篤定——這是一種基于閱歷的深沉,和基于絕對權力的自信。

男人慢慢站起來,長身玉立,比纖纖少年高出半頭,兩人的對峙如同成人和孩子間的拉鋸般可笑。“臣之意不過是,君臣有別,君有君之責,臣有臣之任,陛下坐擁四海,不必與臣年少時相比。”

“你!”少年皇帝氣得胸口都在起伏,眼睛裏濺出幾點火星,卻還是謹記着太後和丞相的話,硬生生按捺住到了喉嚨口的火氣,一雙眼狠狠盯着攝政王,“皇叔說得好啊!真好!——朕還要同二位帝師研習經學,就不同皇叔閑談了。王德福,送客!”他将茶碗異端,又重重掼在桌上,旋即大步流星地走向後殿去了。少年的手還有意甩了甩——這是穿着寬大龍袍才會做出的動作。

“漂亮,漂亮!”關飛白已經擊掌大笑起來,“過瘾,過瘾!景言這氣勢到位,莫小友竟也不差!看來我們《千闕》的皇帝,今兒算是有了!”

他滿面紅光,顯得有些鶴發童顏的味道。莫一笑出了戲,笑着站在關飛白面前:“是祁哥帶戲帶得好。”

祁景言沒說話,關飛白看了他一眼直搖頭:“小莫你可別給他臉上貼金,這小子看着正直,其實賊着呢!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他壓你戲!”

莫一笑但笑不語。祁景言氣勢上壓他是真的,但莫一笑心裏明白這是幫他。關老選的片段,有意考他念白和氣場——有些演員演技好,但氣場真是和古裝劇八字不合,怎麽看怎麽怪異——但僅僅如此卻太平淡了。祁景言提升了氣勢,逼得莫一笑不得不也在言談舉止間和他對上,這樣才能在沒有化妝、穿着現代服裝的情況下逼出彩來。

幾人說了會話,算是把莫一笑出演的事定下來了。關導事情多,看着男主角定下來,也就不準備多留,臨走前和莫一笑說,《千闕》這劇邊拍邊播,一周播五天,版權和之後的分成都很複雜,所以到時候由景言工作室這個牽頭的和莫一笑再細聊。

“你要回海藍星?”

“嗯,《逃奴》的拍攝最近挺緊張的,我得趕快趕回去。”送走了導演和編劇,就只剩下莫一笑同祁景言兩個人。微微仰頭看着男人深鑿的眉目,莫一笑不知為何居然有了一點離情別緒。他暗笑自己矯情,将那一點莫名的念頭掃掉,沖祁景言伸出手去:“雖然說是朋友了,說謝謝太見外,但這個機會,我是真得好好謝謝你。怎麽樣,等我《逃奴》殺青,我回來請你吃頓大餐?”

祁景言揚了揚眉毛:“蘿莉的甜美天使夢餐廳?”

“咳……咱能不總記着這事兒嗎?”

“不行。”男人一臉嚴肅,“而且你準備一頓飯就打發我,未免太沒有誠意了吧?”

“那你說要怎麽樣?”少年彎着眼睛,笑得有些狡黠。

要怎麽樣啊……不如……不不不,祁景言你是一個正直善良和諧進步的優秀青年,腦袋裏的什麽穿着貓耳服被自己投喂小魚幹的畫面快點删掉删掉删掉!

晃了一下頭把腦內的廢料甩出去,祁景言一臉沉痛地看着莫一笑:“算了還是大餐吧。”

莫一笑:“額?好啊。(⊙v⊙)”但你一副可惜的樣子是怎麽回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為了寫這段戲腦細胞都快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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