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紅毯上突然發生的意外,讓熱鬧的現場如同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寂靜了一瞬,然後又突然爆發出比之前更熱烈的聲響來。
離得近的驚呼着“顏料!誰潑的顏料?!拉住她!”,或者不清楚地尖叫着一些名字,雜亂成一團。而遠處的人更是一個個翹首,互相詢問着發生了什麽,心焦地期待着清楚的信息。
人類的八卦本能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而莫一笑卻無暇理會那些,他唯一意識到的事情就是禮服毀了,然後下一個鑽進腦子裏的念頭便是“這是誰”。
他看着那條胳膊。
莫一笑自己穿的是黑色禮服,所以紅色的顏料雖然潑在他身上,卻滲進衣服裏,不太明顯——當然,假如他執意在紅毯上走下去,前頭大亮的燈光一打還是看的清清楚楚。但在這裏卻不是太明顯。
而這個似乎是想幫他擋一擋的人就沒有那樣的好運氣了。純白色的袖子如今已經變成了刺目的紅色。
“謝謝,很抱歉波及到你了。”
他口中誠懇地表達着謝意和歉意,回過頭去,正對上一張親和的臉。對方微蹙着眉看着他:“沒事沒事,是我自己跑過來的,結果還是沒能幫到你。”他頓了頓,又搖頭嘆息:“也不知道是誰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下可麻煩了。”
莫一笑看着季青陽一臉的擔憂,不知道為什麽,卻生不起半點感激之情,甚至——明明這人“奮不顧身”地跑來幫自己的忙,他反而心下全是警惕。
也不知道是誰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是在提醒他去找罪魁禍首?
這個位置,是羅子灏的粉絲聚集的地方,而剛剛那個潑顏料的人喊得夠清楚了——“你連阿灏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但姑且不說偶像對粉絲行為沒什麽約束力吧,對方到底是不是羅子灏的粉絲……看了季青陽的“雷鋒行為”,莫一笑都忍不住打個問號。
怎麽就這麽巧,這位就能跑過來護着他了呢?
一般明星走紅毯,除非關系好,否則恨不得彼此離得遠遠的,免得對方搶了自己風頭。季青陽倒是有趣,完全不介意這個,顯然走在自己後面不遠,所以可以在自己被潑顏料的時候“如此及時”地趕過來。
而且這份舍己為人的情誼,真是讓他受寵若驚啊。他不記得什麽時候自己和季青陽關系好到這個份上,或者僅僅是對方太過善良,恨不得把愛的光芒播撒到世界的每個角落?
莫一笑心裏哂笑,臉上卻是滿滿的感動:“青陽前輩,你這樣真是……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我們先到後臺去換衣服,我看看讓家裏人趕緊送兩套新的過來,前輩你把衣服的數據告訴我。”
這時候頒獎主辦方的工作人員也緊趕慢趕地跑過來了,一邊升起擋板聊勝于無地遮擋着那些飛來飛去的攝錄儀,一面急匆匆地把兩個人往後臺休息室和化妝間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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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陽整只袖子都被污染了,臉上還是溫純如水的美好笑容,還反過來安慰莫一笑:“一笑沒事的,我家離得近,我可以讓助理再去取一套。倒是你自己,趕緊想辦法把服裝送過來,耽誤了待會兒的典禮就不好了。”
“我……”少年一臉動容,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前輩你這樣我真是……我……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
兩人被工作人員引着來到了後臺。這會兒正是最緊張的時候,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走路帶風。莫一笑聽見給他們引路的兩個人中,一個正語速飛快地對着光腦說什麽,零散的“叫助理”、“通行證”之類的詞語讓他分辨出,對方正在設法聯系張晉還有季青陽的助理——他們都沒被允許進入禮堂,而只能在禮堂附近的屋子裏等候。
“嗨。多大點事兒。”無數鞋跟與地面碰撞的聲音裏,季青陽扭頭對莫一笑露出一個寬和的笑容,“咱們是一個劇組的,你叫我一聲前輩嘛。”
“這裏。”引路的工作人員刷了通行證打開一間屋子,裏面淩亂地堆放着一些衣物,梳妝臺那裏散放着不少化妝品。
“一笑你先進去把衣服換了吧。”季青陽對莫一笑輕笑着點點頭,又轉向那工作人員,“我覺得身上有些癢,可能對這個顏料有些過敏……能先讓我到盥洗室處理一下嗎?”
工作人員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季青陽于是走進這間大概是化妝間或者衣帽間的屋子,随手從衣架上拽了一件襯衫,走出屋子去找盥洗室。走之前還扭頭擔憂地看看莫一笑:“一笑你也早點把這衣服換了吧,誰知道顏料裏面有沒有摻別的東西?”
季青陽跟着一個工作人員離開了,剩下一個工作人員看着莫一笑一臉抱歉:“真對不起,莫老師,這是我們安保工作的失誤,給您道歉了!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我們會盡全力……”
“好了,這只是個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意外而已。不必如此。”莫一笑擺擺手。
不是他大度——事實上這事兒真的很麻煩,衣服毀了,他不能失禮地這麽穿進會場,但臨時聯系張晉讓公司(或者說莫家)送倒不是來不及,而是一時顯然找不到和他身上這件一樣合體的大牌禮服。總的來說,他今晚恐怕要在一衆明星中黯然失色。
但和頒獎典禮的籌備方計較,又能怎樣呢?
既不可能讓時間倒流,也不能讓他們憑空變出一套高定。糾纏與怨怼都只會給籌備方留下壞的印象——然而,桃李獎可是一年一度啊,是最具權威的電影獎項之一。比起讓籌備方想起他就想起不愉快的矛盾,讓對方自覺對他有些歉疚,賣他們一個人情不是更好?
所以,莫一笑溫溫地淺笑着:“沒關系,這只是粉絲的自發行為而已,這麽大的一個活動,總是難以面面俱到的。”
那個工作人員好一番道歉,确定莫一笑沒什麽要求之後千謝萬謝地離開了,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典禮開始,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實在是留不下人在這兒陪莫一笑等着。
莫一笑坐在化妝間裏待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季青陽留下的心理暗示,他也漸漸覺得身上有些癢,或者是那顏料對皮膚真的具有刺激性。他看了眼周圍,化妝水之類的東西一應俱全,衣架上還有一些最基礎的單品,比如白襯衫牛仔褲這樣的萬能搭配。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放在西裝的第一顆紐扣上,就要把衣服解下來換掉。
然而,可能真的是他對季青陽太過警惕,對方每一句話都恨不得掰開揉碎了想想有沒有什麽深意。那句“一笑你也早點把這衣服換了吧”讓他的手又放了下來。
他本能地不想在這裏換衣服。
可——穿着浸了不明顏料的禮服待着,真的很難受。要是有個自己絕對放心的地方待着就好了。
莫一笑想了想,打開光腦找到了一個聯系人。
“一笑?”
對方很快接通通訊,這倒是讓他有些驚訝。畢竟,按照某人的身份,這回又是頒獎嘉賓,一直待在後臺,這個時候應該在和各路明星、導演、投資方寒暄才對,可居然有時間接他的通訊。
“景言,你現在在桃李獎會場後臺嗎?”
“我在後臺VIP休息室。”
莫一笑也從光屏裏看到對方所處的地方,男人身後就是化妝鏡,映出了對方所在屋子裏的樣子。化妝用品、沙發、躺椅等等一應俱全,而且從鏡子裏看,除了祁景言和宏毅別無他人。
“啧,真讓人嫉妒。”莫一笑半開玩笑地道,“你能帶助理到後臺,還自己占了這麽大一個休息間。我就只能穿着濕衣服孤零零待在空閑的化妝室裏。”
“濕衣服?怎麽回事?”
結果祁景言卻立刻皺起了眉,聲音有些淩厲。
莫一笑這才意識到對方還不知道這件事情——雖然估計實時報道桃李獎頒獎現場的媒體早就把事情po出去了,但祁景言估計是沒在看新聞的。他于是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道:“你可以幫我找個比較合适的地方待一會兒嗎?這裏除了一把椅子連個沙發都沒有,而且,我也不太想換這兒挂着的衣服。”
雖然之前季青陽特意拿走一件說要換,但誰知道不是做給他看的呢?
莫一笑知道自己對季青陽太小心了,但有的人,真的讓人不敢有一絲疏忽。畢竟,一個有本事保持完美形象的人,又和你有着明顯的利益沖突,小心點兒總是沒錯的。
好在,祁景言似乎比莫一笑還要戒備,聽說季青陽跑出來給他擋顏料,第一反應就是:“到我這兒來,別待在和季青陽待過的屋子裏。——我把地點共享給你,你跟着方位指導走。算了,我還是讓宏毅去接你吧。”
聽這意思,活像季青陽是什麽奇怪的傳染源。
莫一笑笑着答應了,依言走出了這間化妝間,按照光腦的地點指揮走了兩分鐘就看到迎過來的宏毅,後者用通行證将他帶到了祁景言獨自占據的休息室。
莫一笑走進這間足足有剛才他呆的屋子三個大的休息室,一眼看到某個男人坐在沙發上,一雙長腿被墨藍色的西褲包裹着,優雅地交叉,锃亮的黑色皮鞋鞋尖偏尖,讓人能夠想象它踏在地上時彰顯的氣場。
“景言。”
少年的目光在男人的長腿上流連了一會兒,才向上移動對上對方的眼睛。
祁景言從沙發上站起來,兩步走到莫一笑跟前,在注意到少年衣服上暗色的污漬時眉頭擰了起來:“脫掉吧。萬一傷到皮膚就麻煩了。”
“好。”到了這個人的地盤,莫一笑整個人都松了口氣,從善如流地準備到旁邊用作隔斷和遮擋的簾子後面換衣服,結果卻被一只修長的手按着肩頭按住了。
“不用那麽麻煩。在這兒換就行。”
莫一笑耳根一熱,眼神游移:“宏毅不是還在……”
“沒有,他出去辦事了。”祁景言放開他,轉身到衣櫃裏随手挑了件衣服出來,“我的,你先穿着,等禮服送過來——對了,我給你聯系了Voldemort男裝部,讓他們送一件男款禮服過來。雖然不是特意定做,但尺碼合适,質量和造型應該還是有保障的。你放心。”
莫一笑一怔,連面對着對方換衣服的窘迫都消失了:“你聯系了Voldemort?這麽趕的時間……”
“他們答應了。”祁景言悠悠地道。
莫一笑磨了磨牙:“是哦,祁影帝的要求,那就難怪了。”張晉跟他說運氣最好也就是拿到一件Gerd von Ru的限量販售款,要是Voldemort這樣的牌子,這麽點時間只能到商場裏買,根本不可能拿到限量款或者未發售款的定制。
然而事情到了祁景言這裏,那就不叫事情了。
“謝謝,景言。”莫一笑有些感慨也有些感動,彎着眼睛笑着道謝。結果那男人卻十分湊不要臉地道:“笑笑準備怎麽謝我?”
莫一笑正将禮服外套脫下來,聞言眯起眼睛:“你想要什麽?嗯?”
祁景言原本準備逗弄一番自家小戀人,沒準備真的要謝禮,但看着少年甩開外套,露出因為被顏料弄濕而貼在身上的黑色禮服,準備說的話就卡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黑色的面料因為濕了半邊,緊緊地貼在少年的身體上,勾勒出漂亮纖細的輪廓線。胸口的部分,某兩個小小的突起都不安分地顯露出線條,似乎等待着誰的憐愛。明明是深色不透光的襯衫,沒有白襯衫濕潤後若隐若現的誘惑,卻依舊因為和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而讓人恨不得将那些黑珍珠的紐扣一把扯開領口,讓眼睛好好享受纖巧的鎖骨和潔白的胸口呈現的盛宴。
祁景言的目光鎖在少年的上身,帶着有些過高的溫度。
他半天沒有說話,莫一笑疑惑地擡頭看去,然後就注意到男人赤裸裸的目光,簡直像是準備穿透這層襯衫。
“喂!”
少年羞惱地低吼了一聲,一把抓起旁邊男人的外套就急匆匆地走到簾子後頭去了。景色不再,某個人只能遺憾地收回目光,喉嚨裏不虞地咕哝了一聲,心裏滿是惋惜和某種哀怨——
怎麽笑笑年紀還這麽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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