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地下室的“寵物”

艾麗卡很害怕，她被仆人帶到這個陰森恐怖的地下室後，就一直縮在靠近牆壁的角落裏，一動不動。這裏沒有光，只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偶爾聽到上頭仆人走過的聲音。艾麗卡在仆人路過時，聽見了黑暗中傳出細小的呼吸聲。

這裏有別人，而且不止一個人！

艾麗卡意識到這件事後，更加害怕了，她出生後就在城堡裏，十五年，她都不知道城堡還有個地下室。這裏究竟是幹什麽的？艾麗卡毫不吝啬自己的想象力，這世上需要保密的地方，肯定不會藏着美好。

稍稍一想，艾麗卡就被腦海中可怕的場景吓得夠嗆，她哭的太厲害，控制不住的發出了一點點啜泣的聲音。

那聲音一出，周遭本有的呼吸聲瞬間都消失不見了。

艾麗卡被絕對的寂靜吓得毛骨悚然，她像只受驚的兔子左右看看，無奈一個從小營養不良的普通人，在黑暗中猶如瞎子一般，什麽都看不見。

未知生出恐懼，艾麗卡幾乎要被那無處不在的恐懼逼瘋，在她要控制不住發出尖叫前，黑暗中傳來了聲音。

清脆稚嫩的聲音猶如艾麗卡在清晨聽到的鳥鳴，帶着最美好的朝氣，讓人聽了便心情舒暢，似乎靈魂都放松了不少。

“你也是被抓來的‘寵物’嗎？”那聲音裏還帶着孩童的天真，同時也有了大人的謹慎，對方似乎知道自己聲音在寂靜中過于洪亮，壓低聲音，如同耳邊呓語。“我是住在天蒙森林裏的貓族獸，你和人長得好像啊，你是哪個族群的獸呀？”

貓族獸？艾麗卡一愣，她聽神父說天蒙森林裏有很多獸人族，但她連巴德利城堡都沒出去過，更不要說巴德利鎮外的天蒙森林了。

獸人很強大，但大多數比較單純，他們有的天生擁有強大的力量，有的則天生弱小。森羅大陸上擁有各種種族，最強大的天使族，占據最多面積，數量最多的人族，以及龜縮在天蒙森林的其他種族。

獸族裏的兔族貓族狐族三族盛産美人，他們和生活在天蒙森林深處的精靈族一樣，是貴族最喜歡的“寵物”。

艾麗卡很聰明，她如果不聰明，此刻早就被收拾幹淨送到宴會上了，或是早就忍受不了未來的黑暗，追随母親魂歸赫裏斯了。

正是因為她聰明，所以她一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地下室應該是巴德利城堡專門用來扣押“寵物”的地方，而她，身為一個人，今天也成了“寵物”中的一員，随時會被送給那些擁有特殊癖好的貴族。

艾麗卡想，在貴族眼中，低賤的仆人和外族的寵物大概是一樣的吧，因為他們一樣的弱小，無力抵抗。

想起那黑發黑眼的惡魔留下的咒語，艾麗卡握緊拳頭，她已經不是毫無抵抗力的女仆了，她和惡魔達成了交易，付出了自己的餘生和忠誠，得到了惡魔的力量。只要她想，她可以逃離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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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獸人，我是一個人族，巴德利城堡裏的女仆。”因為剛剛的哭泣，艾麗卡的聲音中還帶着顫抖和嘶啞，但她說話的語氣卻無比堅定，“你們不用擔心，神很快就會來救咱們了。”

人族？

在艾麗卡看不見的黑暗中，有三十多雙眼睛看着她，豎瞳帶着幽深的光，裏頭是獨屬于野獸的冷漠與殺意。

艾麗卡只覺得身上涼涼的，還好她看不見，如果她對上那三十多雙充斥着憤恨的眼睛，估計她再聰明，也沒法冷靜的談條件了。

艾麗卡說完話後，緊張的等待黑暗中的獸族給她回答，長久的沉默中，她眼中的光越來越弱，用腳指頭想也知道，獸人怎麽可能願意聽信人的話呢？他們信了一次，然後被人族抓到這裏關起來，可能這一生都毀了，這麽大的代價，他們銘記在心，不可能再相信人族了。

艾麗卡失落的嘆口氣，想着一會兒見到巴裏管家，用了請神咒後，一定要請那位大人，也将這些獸族救出去。大人說她的生命和餘生很貴重，那多幾個獸族的命，大人就不會覺得貴重了吧？

貴重……艾麗卡一想到這兩個字，就覺得從心底升起一絲暖意，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她的生命很貴重。

“神？天使族的光明神嗎？真是抱歉，我們獸族從來不信什麽光明神。”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這讓艾麗卡心中一喜。

這是十分值得慶幸的事，黑暗中的獸族人還不是受盡人族折磨的獸族，他們還擁有天真，還願意相信和他們一起關在這裏的女仆，是一個無辜的人，願意和她交流。

雖然因為種族之間互相仇恨的原因，他們沒法用平和的态度對待艾麗卡。種族之間的仇恨是世世代代用鮮血與生命譜寫的故事，每一個字都充斥着殺伐與屈辱，他們不會輕而易舉的放下仇恨，即使是在絕境面前。

“不是光明神，我也不信光明神。是巫巫神。”艾麗卡不敢直接說惡魔，雖然獸族不會聽聖書上的教導，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傳承，惡魔不管在哪個種族子民心中，都不是好神。

“巫神？什麽是巫啊？是哪族的神靈？有神殿嗎？”輕快的少女音讓黑暗潮濕的地下室都變的明媚了，艾麗卡搖搖頭，剛要說話，地下室的門就被打開了。

刺目的晶石燈燈光照下來，艾麗卡擡頭一看，适應黑暗的眼睛被刺激的眼淚直流，好不可憐。

提着晶石燈的仆人看到艾麗卡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忍的嘆了口氣，他算是看着艾麗卡長大了，現在艾麗卡卻要被送給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貴族少爺，還是和那些低賤可怕的獸族寵物一起。

縱使心軟，他還是盡職的傳遞着巴裏管家的話，“管家大人說了，今天晚上那位尊貴的大人就會莅臨城堡，你們一定要好好表現，要讓尊貴的大人滿意，如果那位尊貴的大人因為你們而心情不佳，巴裏管家就會将你們拖出去扒光，扔到天蒙森林外圍，任由沒有靈智的魔狼将你們分食！”

狠厲無情的威脅讓地下室好不容易有的幾分輕快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恐懼。魔狼是一種兇殘的動物，他們只有基本的靈智，無法交流驅使，天生只會捕獵生存。任何肉，都可以成為魔狼的食物。

當地下室的門被重重關上，好幾個抽泣聲同時響起。

“嗚嗚嗚，我不該不聽阿媽的話，不該跑出族地，我想阿媽！”

“那個可惡的人族！他說他摔斷了腿，想要用錢買我的藥草，我怎麽就聽信了他的謊言呢！這下好了，再也回不去了……”

“獸神在上，保佑您的子民吧，如果真要成為人族的寵物，我寧可死了算了！”

少女的話像是一顆沉重的石頭，重重砸在所有生靈心頭。

“可是黛莉娅，如果自殺的話，就會被獸神抛棄，無法魂歸赫裏斯了啊。”少年似乎也哭了，他盡力維持着冷靜，卻被濃重的鼻音出賣，“喂！那邊的人！你是這個城堡的女仆，你有什麽辦法逃離這裏嗎？”

少年覺得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更可靠一些，至于艾麗卡說的什麽巫神，他聽都沒聽過，恐怕只是人族又一個謊言。

艾麗卡搖搖頭，怕對方看不到，連忙說道：“我不知道路，我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去了城堡前的小溪。”還是利用請神咒，請那位大人帶她回來的。

豎瞳在黑暗中慢慢消失，他們似乎是認命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艾麗卡剛要接着說，就聽到了上頭一群人急匆匆的步伐，還聽到了女仆尖銳的嗓音喊着，“那位大人來了！巴裏管家要咱們去迎接！快！快！快！”

艾麗卡狠狠咬住嘴唇，她的機會來了！

惡魔大人只能用她的身體行事，雖然惡魔大人很厲害，但她的身體只是個普通人，想要将瑟琳娜與這些獸族人救出去，只能等着城堡裏的仆人撤走大半後才能做。

“信女艾麗卡，恭請大巫姬胧月，上身除邪！”拗口又帶着獨特韻律的東方語言自艾麗卡的口中說出，她不知道這一串是什麽意思，停在獸族耳中，她就像個瘋子，一個音一個音念着不知名的奇怪語言。

蹲在她身邊好一會兒的姬胧月身形一閃，與艾麗卡慢慢重合了，而艾麗卡的靈魂則縮成一團，存在泥丸宮中。

在獸人們眼中，剛剛還畏畏縮縮的女仆在念完奇特的咒語後，似乎變了個人，她站起身，挺直的脊梁帶着這個世界的原住民無法體會的風骨，她左右看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對她來說，毫無影響。

走到牆角，姬胧月蹲下身，抽出臭烘烘的稻草，手指輕翻，快速的編成了兩個小草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十分可笑。

借助艾麗卡的信仰之力，姬胧月将手指點在小草人的額頭，深紫色的靈力閃爍一瞬，正在城堡口等候賽爾少爺的巴裏管家與巴德利男爵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冷顫。

夕陽的餘晖下，兩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冷。像是行走在酷熱的太陽底下，驟然被扔到了冰天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