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四個前男友
黎諄諄不明所以, 低下頭:“什麽紅……”說着說着,她唇瓣一顫,嗓音戛然而止。
腦海像是個自動放映機, 将傍晚在白紗帷帳內發生的一切, 慢慢回放了一遍。
張淮之口中的紅斑, 大抵是董謠推門前的那一剎, 南宮導為了讓她配合演戲,在頸上吮出來的。
也不止是頸……那妓子穿的紅紗太不結實,一勾就破的不成樣子。黎諄諄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胸口, 篝火下皙白的臉龐映出一絲紅來。
該死的南宮導,也不提醒她一下,讓她毫無所知地在張淮之面前出糗。
在張淮之的注視下,黎諄諄面色如常地撓了兩下脖子:“可能是過敏了,我見董姑娘進了青樓, 來不及去尋你,匆忙藏在了樹上。”
張淮之毫不懷疑她的話。
正是夏日, 樹上多蚊蟲, 她又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不管是被蚊蟲叮咬, 還是被樹枝刮一下,細嫩的皮膚上都要留下印記。
兩人說話間, 老者讓人在香爐裏燃了一支香:“諸位勞頓, 先歇息片刻再繼續游戲。”他溫笑着提醒:“不要試圖逃跑, 在香燃盡前記得回到此處來。”
黎諄諄瞥了一眼那支短香。
眼前這老者才沒有那麽好心讓他們歇息,大抵是為了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讓他們沉溺恐懼中, 讓他們漸漸崩潰, 讓他們試圖掙紮反抗。
最後卻發現,自己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不但毫無反抗之力,還要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只看那刀俎什麽時候要落下。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未知中等死。
黎諄諄要去找南宮導,還未想出用什麽借口離開,便聽張淮之道:“諄諄,你沿海走一走,我去去就來。”
她挑起眉來,看着他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不知道他這個“去去就來”到底是幹什麽去。
但既然張淮之不說,黎諄諄就不會去追問。海岸上稀稀落落的人都遠離了篝火旁冒煙的蒸屜,她朝着張淮之相反的方向走去,直至走進一片漆黑無光的樹林中,張望過四下無人,擡腳在地上畫了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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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被撕裂開的白圈下,映出南宮導微微怔愣的眸色,他平穩落地,看了一眼周遭,視線最終慢慢地落在黎諄諄身上。
他問:“你找我有事?”
南宮導的語氣略顯冷淡,黎諄諄卻不在乎,她朝着他的方向走去,步步緊逼:“我脖子上的紅印,你故意的?”
他一動未動,看着她:“不是。”
黎諄諄不信他的話,但現在再追究這個毫無意義。她停在他身前,仰着頭看他:“再幫我個忙好不好。”
即便四下漆黑,南宮導仍是能迎着清冷月光看清她淺瞳裏的光,他的語氣便如面色一般毫無波瀾:“不好。”
“南宮……”她将‘導’字咽了回去,硬生生拐了個彎,兩手牽着他垂在身側的手掌,“最後一次,求你了。”
黎諄諄倒是能屈能伸,需要他時是一副面孔,不需要他時又是一副面孔。說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也不為過。
南宮導忽然有些同情起張淮之。
她現在對他是如此,以後對張淮之也會是如此。
如今黎諄諄不過是用得上張淮之,觊觎張淮之的元神才裝出純良無害的模樣,一口一個“淮之哥哥”叫着,仿佛滿心滿眼都是張淮之。
可張淮之将自己的元神給了她後,她還會不離不棄守在他身邊,耐着性子裝小白.兔嗎?
南宮導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問道:“你要我做什麽。”
“張淮之躲在青樓裏的時候被董謠看到了,但董謠放過了他,還趁機解釋了那日在慶陰廟外的舉止是誤會。”
黎諄諄道:“我會抽到鬼簽,游戲開始後你帶着張淮之跟董謠一起跑,便躲在她藏身地的不遠處。”
“在游戲結束前,我會找到董謠,但我不會吹響鳥哨,你要在最後幾秒的關頭站出來,吹響我手裏的鳥哨,犧牲自己。”
黎諄諄這般無頭無尾的話,南宮導卻是一聽就懂了。
董謠在青樓裏找到了張淮之,卻沒有吹響鳥哨,放過了張淮之一馬,兩人因此事冰釋前嫌,将在慶陰廟裏的誤會說開。
這讓黎諄諄感受到了危機,她要趕在董謠徹底洗白自己前,扭轉現在不利的局面。
而她轉圜的方法便是要在張淮之面前演一出戲。她要做鬼,先抓到兩個倒黴鬼充數,第三個名額則要留到最後。
黎諄諄會當着張淮之的面找到董謠,再當着張淮之的面放過董謠——這便是替張淮之還了董謠先前抓到他,卻沒有吹鳥哨的人情債。
但她想要的不止如此,她不光要張淮之為此深深感動,還要張淮之為此深深愧疚。
因此黎諄諄會在游戲結束前的最後時刻放過董謠,作為鬼,找不到第三個人她就會自爆。
這個時候張淮之便會開始焦慮,并且産生內疚之感,覺得黎諄諄是因為自己才放過董謠,深陷險境。
張淮之很可能會在游戲結束前沖出來,讓自己變成被鬼抓住的第三個人。但黎諄諄要作出一副寧可自己自爆,也不讓張淮之死的深情模樣。
而在游戲結束的前幾秒,便是南宮導出場的時候了。他要在兩人面前搶走鳥哨,并吹響鳥哨,作為表哥站出來保全黎諄諄和張淮之,犧牲自己。
這時候張淮之內心的愧疚自責會被推到頂峰,可不管說什麽都為時已晚,南宮導會被人抓住,綁到蒸屜裏活活蒸熟。
至此,張淮之欠董謠的人情還完了,欠黎諄諄的人情和性命債卻是一輩子都還不完了。
倘若南宮導不是那個被犧牲蒸熟的角色,他或許要稱贊一句她的果斷聰慧,偏偏他又是那個要去替黎諄諄送死的倒黴鬼。
“你覺得我會答應?”他眸底盡是譏诮,嘴角勾起一抹笑,“黎諄諄,你當我是什麽人?”
是一只百依百順,随叫随到的寵物狗,還是一個沒腦子,缺心眼的大怨種?
難道黎諄諄以為,他先前願意幫她一把,便代表她在他心中有什麽特殊的地位嗎?
見他話中帶刺,黎諄諄低聲道:“我當你是一個值得托付性命的人。”
這是一場豪賭,每一步都不能有分毫的差池,特別是在游戲結束的最後幾秒,假如南宮導沒有按照約定出現,吹響鳥哨犧牲自己,黎諄諄就會自爆。
“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信任我?”南宮導冷聲道,“不管你怎麽說,我不會幫你——除非你命令我。”
如果她敢命令他做這種事,就算她現在不會自爆,她也別想活着完成任務,回到現代去。
和黎諄諄互換的那兩日,他已是将她在這個世界的規律摸了清楚。
黎諄諄僅僅有在這個修仙世界命令他的權利,但不管他在這裏怎麽死,都影響不到他另一個世界的現實生活。
而她卻只有一條命,她任務失敗會死,任務途中意外身亡也會死,若是身在病床上的那具植物人軀殼斷氣,她仍舊會死。
兩者相較,黎諄諄在南宮導面前并不占優勢,若不然她也不會服軟,用任務賞金的三分之二與他做交易。
“我不會讓你白幫忙。”黎諄諄聽出他語氣生硬,輕聲道,“如果你願意幫我,我會在完成任務後,在三分之二的基礎上再給你一千萬。”
一千萬剛好是對應着這一次救人任務完成後,鹿鳴山掌門給的賞金一千極品靈石。黎諄諄現在最需要的是颍川荀氏家的凝元靈草,那一千極品靈石給他便給他了。
黎諄諄再接再厲:“你想想,你現在領盒飯,以後我就不能在張淮之面前再召喚你了。也就是說,你能回現代清淨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算起來,你幫我這個忙是不是很值?”
“而且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疼的,你上蒸屜前我會給你買一顆安樂丹,保管你死得毫無痛苦。”
盡管她說得賣力,南宮導卻仍是冷着一張臉,用着面無表情的容色看她。
黎諄諄失望道:“還不夠嗎?”
要是有人願意給她一千萬,讓她毫無痛苦地死一次,不,別說一次,死十次都行,總之又不是真死,還能複活過來。
南宮導挑眉:“你覺得我缺錢?”
他大可不必死這一次,集團裏哪個單子不是上下幾千萬的大單。
他的嗓音沒什麽起伏,卻讓黎諄諄倏而想起傍晚在房間帷帳裏時,他們兩人的對話。
南宮導說,今日欠我一次,以後還我。
她問,你又想要多少錢。
他輕笑着問她,你覺得我貪圖你的錢?
是了,南宮導不缺錢。
他名下随便一處房産,動辄便是幾千萬上億,她許諾的這點小錢,他根本看不上眼。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黎諄諄眸中露出不解之色。假如南宮導不在乎錢,那他說出那句“以後還我”時,期盼着她用什麽來還他的人情?
或者應該問,她身上除了錢,還有什麽?
黎諄諄怔愣着,沉思着,片刻後,緩緩向前邁了一步。在他黑眸凝視下,她踮起腳,雙臂勾住他的頸:“南宮導,你想要我嗎?”
“除了錢,我便只有……”她睫毛輕顫,輕咬住唇,沒再繼續說下去。
黎諄諄說話時,微微仰着頭,唇瓣與他唇畔的間隙僅有半指,只要足下再稍稍擡起半寸,唇便會碰上他。
南宮導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後退一步,擡手推開她,用着冷淡譏诮的嗓音問她:你以為你是誰?
可他身子似乎僵住,黑眸凝在她近在咫尺的臉龐上,定定地望着她。
鹹冷的海風忽而吹起高樹,枝葉相觸悉悉索索發出聲響,她耳後碎發随風揚起,青絲勾在他頰邊,微微作癢。
“再幫我一次……”纖細的指抵在他頸後,一寸寸輕輕摩.挲,不知她有意無意,唇齒間的呼吸噴灑在他唇上。
南宮導垂下睫,掩住眸底流淌着的妄念,啞聲:“黎諄諄,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我知……”未盡的語聲被唇撞上,骨節勻稱的大掌叩在她腰後,将她向前一按。
黎諄諄從未有一次像今日這般主動,這般投入,她配合回應着他,唇.舌滾燙地糾纏,放任南宮導攫取齒間津液。
他們緊緊相擁,仿佛相戀中的愛人,又或是小別勝新婚的夫妻。
風聲消失了,海岸邊的嘈雜聲也不見了,他們彼此眼中只有對方的存在,能被聽見的也只有彼此亂了節奏,鼓動有力的心跳聲。
黎諄諄被親得渾身發麻,全靠他叩在腰後的手掌托穩身子,不知是不是出現幻覺,竟是隐約聽到了張淮之的聲音。
26忍不住提醒:“諄諄,張淮之往這邊來了……”而且那一支短香燃了一半多了。
南宮導似乎也聽到了張淮之在喊她的名字,他無視黎諄諄拍打他肩頸,讓他停下來的舉動,掌心微動,攥住了她的腰。
她手上沒力氣,推不開他,眼看着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黎諄諄急得眼底氤氲起霧氣,求饒般垂手去勾他的掌心。
南宮導終于松開了她。
他又迎着皎潔的月光望向她,她頰邊薄暈,雙目泛着飛霧,濕漉漉惹人憐。
一個吻換一條命。
值得嗎?
南宮導不知道答案,卻好像他已經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選擇。
他一言不發,轉身繞遠從反方向離開了漆黑的樹林。夜幕下的海風仍在吹,他好似聽到張淮之的聲音:“諄諄,你怎麽到這來了?我剛去挖了些荊芥,塗在身上便能緩解過敏發作時的癢意……”
南宮導沒有停留,孤寂的身影一頓,而後漸漸融進夜色裏。
黎諄諄心髒仍在砰砰亂跳,倒不是因為親吻時的激動,而是被張淮之吓出來的。
她輕吐出一口氣,擦掉眼裏的淚,看向張淮之手中剛剛挖出來新鮮的草藥。原來他剛剛往村莊的方向去,是為了給她挖草藥。
張淮之大概是兩手徒手挖的草藥,看着他手上的泥污和指腹上磨出的血色,黎諄諄輕輕握住他的手,低聲道:“謝謝你。”
26聽不出這句“謝謝”有幾分真心,它覺得張淮之有點可憐,又覺得南宮導也有點可憐。
可當它看到黎諄諄為了活命,為了早點回家而不得不做出違背內心的決定時,它便可憐不起他們了。
系統局給黎諄諄分配的任務是如此,那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再配上它這個廢柴的金手指系統,她不想死又有什麽選擇?
張淮之陪着黎諄諄走回海岸邊,就着海水沖洗幹淨手掌和草藥,一點點碾碎草藥,塗在了她的頸上。
塗藥的過程中,他與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黎諄諄便直勾勾看着他,他察覺到她的視線,低下頭有些臉紅。
她坐在海岸邊,托着下巴看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張淮之指腹蘸着草藥汁,輕輕落在她頸上的紅痕上。她吹了那麽久的海風,頸間卻不冰冷,反而溫度滾燙,倒是他的手指有些涼。
他大抵是心無旁骛,一板一眼塗着藥汁:“聽班掌門說的。”
黎諄諄挑起眉梢,将班十七的名字在齒間輕聲咀嚼了一遍。她都不用想,班十七這只老狐貍肯定是故意的。
張淮之塗好藥,正要收回手,卻被她拉住。她看着他指腹和掌心裏細小的傷痕,垂眸道:“淮之哥哥,手疼嗎?”
“不疼,只是小傷。”
見他微微攏住手,黎諄諄從衣袖一角,撕下一片布料,動作輕柔地裹住他掌心裏的傷痕:“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張淮之搖頭:“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他不應該離開她身邊,讓她一個人去爬樹。更不應該是個糊塗蛋,沒有看出董謠放過他是因為對他有意,還在黎諄諄面前替董謠辯解。
他阿爹說過,跟哪個女子在一起便要好好待她,決不能讓她受委屈。
黎諄諄沒有接話,她微微俯首,在包紮好的手掌心,輕輕覆下一吻:“淮之哥哥,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張淮之原本緩和的面色,倏而漲紅起來,他無措地看着自己被布料妥善包紮好的手掌。明明她親吻的是那層布料,可溫度卻像是滲透了那層布,緩緩淌進他掌心裏。
草藥一般都生長在雜亂之地,看起來默默無聞,便像是往日的張淮之般不起眼。為了給張曉曉治病,他冬日到處去挖救命的草藥,磨得十指潰爛流膿,但他卻從未在意過,更沒有多餘的布料去包紮傷口。
這是第一次,在他挖草藥後,被人關心手指疼不疼,也是第一次好好包紮指間的傷痕。
張淮之一句話也憋不出,驀地站起身,将掌心背到身後去:“諄,諄諄……我們趕快回去吧。”
黎諄諄點頭,跟在他身側走了回去。
許是有了先前的教訓,那些人恐懼歸恐懼,崩潰歸崩潰,卻都按時回了海岸邊,沒人敢再随處亂跑。
老者溫厚地笑着:“既然諸位如此配合,那便改變一下游戲規則,讓大家能盡早結束這場游戲。”
說着,他拿起竹筒,将第一輪董謠抽到的鬼簽扔了進來:“現在竹筒裏有兩根鬼簽,也就是說,會有兩個鬼來抓人。”
“蒙眼數數的時間縮短一半,抓人的時間也縮短一半。每個鬼至少抓到五人,若是大家都聽懂了,便過來抽簽罷。”
黎諄諄嘴角抽了一下,一擡眼便瞧到南宮導在看她。
這老頭子怎麽不按常理出牌,若是要改規則方才怎麽不說,難道她就白犧牲色相了?
黎諄諄斂住眉眼,垂眸沉思了起來。
天色已黑,抓住兩個人都有些困難,更何況縮短了一半的時間,又多了一個鬼抓人,大大增添了游戲難度。
即便她有26幫忙,也很難在十五分鐘內,在另一個鬼的幹擾下,找到四個人并追上董謠他們,完成她原本的計劃。
但倘若抽到鬼簽的其中一人是班十七,倘若班十七願意配合她,那計劃還是可以按照原來的繼續下去。
已是有人陸陸續續上去抽簽了,她看了一眼班十七,讓張淮之先去抽簽。
班十七早就察覺到她在看他,雙眸微微眯着,笑得像是狐貍:“找我有事?”
“幫個忙。”她壓低聲音,言簡意赅道,“你可以抽個鬼簽嗎?”
班十七勾起唇:“諄諄啊,我要是做鬼,這可就沒活人了。”
若是旁人說這話,黎諄諄只會覺得此人狂妄自大且無禮,但說話的人是鬼界之王。
“抓夠五人即可。”黎諄諄看了一眼他裙邊綁着的酒葫蘆,道,“等出去了,我給你釀美酒。”
班十七來了興趣:“你還會釀酒?”
劉凱濤家裏開酒莊,曾邀請過他們去釀酒地觀看釀酒的過程。
黎諄諄知道劉凱濤是南宮導的發小,當時特意提前了解過如何釀造葡萄酒,又看人釀了大半天的酒,現在腦子裏差不多還有點印象。
見她點頭,他笑吟吟應下:“好,那我就幫這個忙。”
兩人先後去抽簽,26掃描過一遍,正要說哪兩根是鬼簽,卻見班十七随手從竹筒裏拿出兩根簽,遞給黎諄諄一根,用着極低的聲音笑道:“喏,鬼簽。”
沒等黎諄諄詢問,26道:“沒錯,他拿的是鬼簽。”
“……”她看了一眼班十七,想問什麽,又給憋了回去。
難道要問班十七,他怎麽知道她也要抽鬼簽嗎?
果然是怪胎,好像什麽都知道,又好像什麽都不在意。黎諄諄也不知道黎殊跟班十七到底有什麽淵源,但目前為止,班十七總給人一種極為縱容她的感覺。
“謝了。”黎諄諄拿過竹簽,錯開班十七給竹簽的時間,等了一會才将手中的竹簽遞給老者。
老者看了一眼竹簽,叫停了抽簽的其他人:“兩個鬼簽已被抽中。”他指了指班十七,又看向黎諄諄:“這兩人做鬼。”
黎諄諄為董謠做了個表演的示範。
她怔愣着看向老者,唇瓣翕動兩下,又茫然地擡起眼,用着一種恍惚的神色望着張淮之。
張淮之也在看她,他緊皺着眉,低聲喚了一句:“諄諄……”
黎諄諄飛快地低下頭,仿佛要掩飾自己內心的絕望,她用着發顫的聲音道:“我沒事,淮之哥哥,我會活着……”
班十七抱着雙臂,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們兩人:“你們小道侶就是有意思,玩個游戲,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老者:“……”
衆人:“……”
黎諄諄見好就收,她從系統欄裏兌換一顆安樂丹,走到南宮導身邊,拉起他的手,語重心長道:“表哥,你要照顧好自己,也要替我保護好淮之哥哥啊。”
她趁着說話的功夫,将安樂丹塞到了他掌心裏。南宮導沒拒絕,黑眸炯炯看着她,半晌才緩緩道出一聲:“好。”
老者親手為黎諄諄和班十七覆上白練,待雙眼被蒙住,她迫不及待數了起來:“一,二,三……”
一開始她還放緩聲音,估摸着南宮導帶張淮之走了,便開始加快語速。
五十個數,硬是讓她半分鐘不到給念完了。一數完,黎諄諄便伸手扯下了白練,見老者點上香,她拍了拍班十七:“多久能找到九個人?”
班十七笑着看她:“那要看你跑得快不快了。”
“……”一聽見還要跑,黎諄諄整張臉都垮了下來。他像是她腹中的蛔蟲般,瞧出她眉眼中的苦惱,笑眯眯道:“跑不動啊?那我帶着你?”
她沒怎麽猶豫便點頭:“那就麻煩你了班掌門。”
班十七道:“叫掌門多生疏啊,我瞧你有眼緣,不如就收你為徒。你可以叫我十七,或者師尊,随你開心。”
黎諄諄從善如流,不問他為什麽收徒,也不問他為什麽幫她,開口喚了一聲:“十七師尊。”
或許是覺得這拜師宴有些草率,班十七指着那一盞香爐裏燃着的半炷香:“要不然……以天地此香為盟,歃血為誓?”
“……”老者瞪着兩人,手裏拿着鳥哨,忍無可忍道,“香都燃着了一半,你們到底走不走?”
黎諄諄怕疼,她才不想咬自己的手指頭,連忙接過鳥哨,道:“走,走。”
“十七師尊,你怎麽帶我?”她看着班十七,本以為他可能會背着她,或是來個公主抱。
誰知班十七卻在她眼皮底下,一擡手,揪住了她的後衣領子,像是提小雞崽子般,卷着風沒了蹤影。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甚至快出了殘影,而黎諄諄壓根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班十七已是從村莊的犄角旮旯裏揪出了三個人。
鳥哨一響,盤旋在半空中,跟在他們身後的鳥兒如鷹隼般向下飛快俯沖,只聽見一聲鬼哭狼嚎的慘叫,那三人裏竟是有兩人活活被吓暈了過去。
正如班十七先前所言,若是足夠強,當人當鬼又何妨。他親身實踐了這句話,并讓黎諄諄感受到了強者給予的深深壓迫感,以及令人驚恐的降維打擊。
他如風如影,鬼魅一般精準出現在衆人隐蔽的藏身之地,鳥哨響一聲高過一聲,她在心裏數了大概有三十秒,他便已經連續找到了九人。
其中五人是班十七吹的哨,另外四個人則是在班十七找到後,由黎諄諄吹響鳥哨。
黎諄諄毫不懷疑,若是第一輪讓班十七做鬼,在場的人一個也別想活。
果然不愧是鬼界之王,這抓人的速度,難不成是平日裏捉鬼魂下地府時練來的?
班十七抓完九人,時間還富裕下一大塊來,他慢下腳步,笑着問她:“要繼續嗎?”
“不用繼續了。”黎諄諄掐指念了一句口訣,對着26道,“找一下董謠,會發光的那一位。”
“發光?”它愣了愣,搜尋起來,果然如她所言,在一千米的範圍內,有一個肩膀會發光的人。
沒等26問出口疑惑,黎諄諄便解釋道:“剛剛跟張淮之和董謠說話的時候拍了她肩膀一下,順便貼了張符。”
那道追蹤符是她來之前,在客棧裏摸着張淮之畫出來的,上面多少附着些靈力,貼在身上立刻變得隐形,畫符者念出口訣後,符紙便會發光。
但那追蹤符特殊,僅有畫符者能看見光。26便藏在黎諄諄識海中,自然也能看到。
它将董謠的位置投放到她識海,黎諄諄估摸着時間,讓班十七放下了她:“多謝十七師尊,剩下一個人我來找。”
她說要去自己找,班十七便也不妨礙她,溜達着慢悠悠往回走去。
游戲縮短時間到五十個數,董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太遠,恰在那村莊外,往前不遠的苞米地裏藏着。
黎諄諄掐着點,看時間差不多了,便開始裝作慌張地向前跑去。
為了演得逼真,她強忍着兩條腿的酸痛感,向前沖刺了一百米。直至跑得額間滲出薄汗,氣喘不勻,這才叉着腰,停留在董謠藏身的不遠處。
此時董謠正藏苞米地裏,在聽到黎諄諄喘氣的聲音後,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裏。
同樣藏在苞米地裏的還有南宮導和張淮之,南宮導按照黎諄諄先前所言,帶着張淮之跟在董謠身後跑。
在董謠藏身進苞米地後,他便拉扯着張淮之躲進了苞米地裏的另一側裏。恰巧對着董謠的方向,甚至連董謠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黎諄諄瞪着眼看了一眼半人多高的玉米杆子和雜亂的葉子,還沒鑽進去,已經是感覺到渾身發癢了。
她硬着頭皮鑽了進去,黑漆漆的苞米地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董謠捂着嘴蹲在地上,盡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卻在那腳步聲消失後,下意識擡起了頭。
而後她的視線便對上了黎諄諄的眼。
“……董姑娘?”黎諄諄壓低了嗓音,似是有些驚訝,“怎麽是你。”
鳥兒還盤旋在苞米地的上空,她握着手中的鳥哨,卻沒有吹響,只是輕聲喃喃了一句:“我找到了四個人,還差一個……”
沒等到董謠出聲,她又繼續道:“但你救過淮之哥哥,我不會傷害你。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千萬要藏好了。”
說罷,黎諄諄轉身就要離開。可她還未走出兩步,只聽見苞米叢中疾步跑來一人,迎着月光看去,正是張淮之。
他的臉色蒼白,攥住她的手腕:“……還有多久?”
黎諄諄先是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天上飛着的鳥兒,将他按回了苞米地裏:“你瘋了?”
這是她與張淮之接觸以來,說過的第一句重話。張淮之卻一點都不生氣,他掰開她的手,看到了鳥哨上顯示的殘香。
數數的時間縮短了,抓人的時間也被縮短了一半。香爐裏點的是一炷短香,如今已是将要燃盡,只待那最後一點香灰墜落,黎諄諄就會自爆。
張淮之想要搶過鳥哨,黎諄諄卻先一步握緊了鳥哨,朝着苞米地外跑去。
她的背影決絕又果斷,從未有一刻這樣堅定。張淮之知道,她是寧願自爆,也不讓他做被鬼抓住的第五個人。
他又急又慌,朝着她追去,可沒追出多遠,苞米地裏便竄出一道黑影來,直直撞上了黎諄諄。
她被撞得身子一歪,手中的鳥哨也飛了出去,黑影拾起掉在地上的鳥哨,在香灰墜落的那一瞬間,吹響哨子。
這時候張淮之才看清楚,吹響鳥哨的人是南宮導。
游戲結束了,張淮之卻還在原地怔愣着。他雙眸失去焦距,視線不知落在何處,腦子裏好似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了。
南宮導成為被鬼抓住的第五個人,可吹響鳥哨的人不是黎諄諄,而是南宮導。
為什麽……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沒等到張淮之緩過神來,寂靜無聲的苞米地裏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表哥——”
黎諄諄不顧一切地朝着南宮導的方向跑去,他們之間的距離那麽近,卻又看起來那樣遙遠。她跌倒又爬起來,摔得一身泥濘,眼眶中溢出大顆大顆的淚水。
南宮導屬實被這一聲誇張的“表哥”給吓住了,他轉過身,正好看到那張髒兮兮的小臉上,哭到泛紅的眼眸。
有那麽一瞬間,他恍惚了一下,心微微抽痛。他忍不住想,她的眼淚是真的還是假的,當她看到他死在蒸屜上的那一刻,又會不會多少生出一絲難過。
黎諄諄撞進他懷裏,帶着哭腔的聲調讓人心疼:“南宮導,你傻不傻……為什麽要吹哨子,為什麽啊——”
南宮導在心裏想,因為我是怨種。
黎諄諄見他愣神,擡手在他腰後掐了一把,示意他說點什麽煽情一下。
南宮導疼得吸了一口氣,他看到張淮之失魂落魄地從苞米地裏走出來,不爽地将到了嘴邊的臺詞轉了個彎:“因為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抱住小可愛親一大口~感謝小可愛們對甜菜的支持~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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