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六十九個前男友
幾乎是在無妄城被海水淹沒的那一剎, 刺眼的白光占住了黎諄諄的全部視線,她的靈魂好像在被什麽拉扯,撕扯得生疼。
直至目光所及之處, 皆被白芒吞噬, 她不得不阖上了眼眸, 只能聽聞耳畔倒灌的隐隐水聲。
而後聲音也消失了。
她好像陷進了一個死寂的世界, 沒有聲音,沒有時間,甚至她感知不到自己是否還活着。
黎諄諄太熟悉這種感覺, 先前被卷進驗心鏡中,亦是這樣的寂靜,猶如一潭泛不起波瀾的死水。
直到她慢慢地睜開了雙眸,四下的風聲,說話聲, 再次清晰地灌入耳中。
黎諄諄又回到了千年後的修仙界。
一切都像是原本的模樣,似乎什麽都沒有變。她站在鹿鳴山宗門大比上的場地內, 手裏捧着血淋淋已經冷透的心髒, 蠱雕翺翔在半空中,雙爪緊緊握住黎望的身體。
四下是因為蠱雕的現身, 而驚聲逃竄的弟子。
可似乎又有什麽,在悄無聲息間改變了。
黎諄諄神色怔着。
她被卷進了驗心鏡中, 在千年前的修仙界裏待了整整三個月。原本并不具體, 只存在于原文中只言片語組成的黎殊和黎不辭, 好像一下變得立體鮮活起來。
黎殊不再僅僅是黎諄諄十個穿書世界中的其中一個宿主,她感受到了黎殊的動搖, 黎殊的痛苦, 黎殊的掙紮, 黎殊的無可奈何……那三個月中的每一個片段,一點一滴構造成了一個完整的黎殊。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三個月,她一直待在黎殊身體裏的緣故,她有時候也會不禁恍惚,感覺黎殊好像是平行世界的另一個自己。
她們同樣喜歡吃辣,她們同樣酒量都不錯,她們同樣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負,她們同樣性格堅韌,她們同樣執拗不屈……
只除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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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殊身上要肩負天下蒼生,她從一出生就被黎家家主寄以厚望。她背負着家族的使命,師祖的教誨,宗門的未來,她做不到肆意人生,做不到敢愛敢恨,不管不顧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黎不辭便是黎殊循規蹈矩的人生中,唯一一次的離經叛道。
而黎諄諄,她想做什麽便可以做什麽,善良并不是她的底線,沒有人可以對她的人生指指點點。
最重要的是,她睚眦必報,從不會是悶聲吃虧的性子。
黎諄諄回過神來,慢慢擡起眸,幾乎沒怎麽尋找,視線便定在了被人群淹沒的花悲。
她不是一個人進入了驗心鏡。
驗心鏡中釋放出來的白光吞噬了所有人,先前還四下逃竄的弟子們,此時大多停住了腳步,似是恍惚,似是震驚地愣在了原地。
就連那被蠱雕握住,原本還瘋狂嘶吼叫罵的黎望,現在也不出聲了。
也就是說,五岳六洲在場的所有掌門、弟子,以及目光所及之人,都被卷進了驗心鏡裏。
他們和她一樣,以旁觀者的身份窺探了黎不辭的前半生。
但看起來,這些名門正道的宗師弟子們,他們并沒有準備去讨伐花悲的意思。便像是,将那些在驗心鏡裏看到的一切,只當做了一場離奇的夢。
甚至就連花悲本人臉上也沒有太多動容,黎諄諄幾乎都不用費心去猜,花悲接下來會怎麽為他自己開脫。
無非就是想說,他們看到的那些事情都是假的,是她為了洗白黎不辭身上的罪孽,夥同那擁有着織夢造境的君懷,所編織出的一場虛假夢境。
花悲便是篤定,黎諄諄拿不出證據,證明驗心鏡裏看到的一切是真實存在過的事實。
她低低喚了一聲:“蠱雕。”蠱雕便俯沖着朝她飛來,将黎望從半空中扔了下去。
黎望還未回過神來,被丢得猝不及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竟是直直摔在了地上,骨碌碌滾出了老遠。
他摔得渾身生疼,有些狼狽地爬了起來,擰着眉頭惡狠狠瞪向黎諄諄。
但這一次,黎望卻沒有再對她出手了。
在黎不辭與黎殊決裂後,黎不辭憑一己之力,逆天而為,複活無妄城中被海嘯淹死的百姓。
無妄城中的百姓們複活後皆堕入魔道,再不入輪回六道,成了他所統治的子民。
魔界向來強者為尊,各處妖魔鬼怪聞風尋來,甘願俯首跪地,奉黎不辭為魔尊。
自此無妄城更名為無妄之海,成為了人人懼怕,惡名遠揚的魔都。
後來黎不辭四方作亂,至天下生靈塗炭,滿目瘡痍,天山掌門花悲聯合五岳六洲的大小宗門,給黎殊施壓,要求她自行清理門戶。
黎殊心中挂念天下蒼生大義,她沒有推辭,孤身一人闖入無妄之海。
縱使黎殊是千萬年不遇的修仙天才,遇到上古魔種的黎不辭亦是毫無勝算,已是大乘期的她與黎不辭只過了三招,便敗在了他的業火之下。
至此,黎殊成了黎不辭的囚虜,被他囚在無妄之海整整三年。
也就是在這三年裏,黎望被送到了黎不辭身邊。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總之他有了意識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黎不辭——黎望被養在黎不辭的心魂中,除黎不辭以外,見不到任何人。
黎不辭用自己心魂滋養着他,每日都會抽出片刻時間與他說話,還給他起名為黎望。
日複一日,這一養便是三年。
而後黎不辭就被黎殊封印在了天山下,黎望也在這之前被剝離出心魂,再也沒見過黎不辭了。
對于黎望而言,黎不辭就是他的一切。
或許是因為他被滋養在黎不辭的心魂中,他透過心魂感受到了黎不辭曾經的痛苦。
黎望痛恨着傷害黎不辭的所有人。
這個所有人中,傷害黎不辭最深的人,便是黎殊。
千年後,封印破除。聽聞黎殊活着回到了天山,黎望抛下無妄城中的一切,瘋一般的四處尋找着黎不辭的下落。
他思念着黎不辭,已經思念了一千年。
但黎不辭像是人間蒸發了,黎望尋遍了六界的每一個角落,他找不到黎不辭。
黎望痛苦崩潰之餘,便将目光放在了黎殊身上。他想折磨黎殊,想殺了黎殊,不單單是為了引出黎不辭,他是恨極了黎殊。
然而那日複一日增添的恨意,卻在黎望透過驗心鏡看到千年前的真相時,好似一下變得無力起來。
黎殊沒有放棄黎不辭,她從來就沒有放棄過黎不辭。
這些虛僞的名門正派最是看重名聲,黎殊卻願意為了求黎不辭一條生路,不顧世人的眼光,背棄家族的使命重擔,于天山千人之前道出那句“我相信你”。
縱使她一遍遍質問黎不辭是否殺了人,卻也不過是心底抱着希望。只要他道出一句“沒有”,她便會不惜豁出一切,為他尋了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若非要說黎殊做錯了什麽。
那大概就是她需要堅守的東西太多,她不能放棄的東西太多,而黎不辭卻滿心滿眼只有黎殊。
自古正邪不兩立,或許從一開始相遇那日,便早已經注定了他們形同陌路的結局。
即便黎望仍是讨厭黎殊,但他此時此刻卻沒有那麽想要殺掉她了。
他忍不住看向她,似乎是想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麽。而她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擡了擡手,便見那蠱雕像是得到了什麽命令一般,揮展開巨大的翅膀,直直俯沖向人群中的花悲。
尖利的鷹爪狠狠抓在了花悲頸上,幾乎只是眨眼之間,便握住他往回飛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甚至于衆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看到龐大的黑影壓低,感受到撲面而來呼嘯的冷風,緊接着花悲就被蠱雕抓到了空中。
蠱雕爪子的握合力極強,它抓住黎望的身子,黎望都感覺像是被蟒蛇盤住胸口般無法喘息,更不要說它此刻抓的是花悲的脖子了。
花悲大抵也是沒想到黎諄諄會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這般大剌剌的當着數萬人的面,命令蠱雕對他下毒手。
突如其來的窒息感令他面龐憋得通紅,他的身體墜在半空中,更是加重了他脖子上的負擔。
花悲試圖掙紮,用雙手攀上了蠱雕的腿,他拽得用力,注入了七、八分的靈力,蠱雕卻皮糙肉厚,絲毫不為所動,還将爪子攥得更緊了些。
這一攥不要緊,他額上突顯出道道青筋,眼珠子仿佛要爆出來似的,漲紅色也漸漸轉變為了青紫,像是從地裏剛挖出來的紫薯般,瞧着多少有些滲人。
黎諄諄走回南宮導的屍體旁,将心髒安置回了他被掏出了一個窟窿的心口。
她不作命令,蠱雕便也不松爪。
不多時,被南宮導打得重傷吐血的花危,疾步跑出了人群中,氣喘着定在了黎諄諄身前。
他的臉上縱橫交錯着一條條血口子,那是被南宮導劃出來的。先前黎諄諄還覺得南宮導舉止幼稚,可現在想來,大抵是他被黎不辭操控着做出的行為。
李江劃爛了黎不辭的臉,黎不辭便将這筆賬算在了花危頭上——至于為什麽千年前黎不辭不報此仇,想必還是顧忌着黎殊的情緒,才饒過了天山上的一衆人。
“黎黎……”花危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自是不相信花悲背地裏是如此喪盡天良的惡人,可偏偏那些關于他和黎殊的過往卻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便是因此,花危也不敢确定了。
可不管怎麽說,花悲是他父親,他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在還未搞清楚事實之前,便妄下結論,對他父親下此毒手。
“黎黎,你曾對我說過,萬事皆有跡可循。倘若你認為你親眼看到的一切都是事實,也請你拿出證據來,不然你這便是妄造殺孽!”
花危說得擲地有聲,黎諄諄聽到這些話,卻是禁不住輕聲笑了起來:“你跟我要證據啊?”
“你們逼我給黎不辭帶上拴魂鏈的時候,可曾想過要證據?”她拿出一張幹淨的帕子,一寸寸擦淨指間沾染上的血,嘴角的笑意不掩譏诮,“還是說……人雲亦雲 ,信口雌黃,本就是你們天山一向的行事風格?”
那一句‘你們天山’像是在他們之間,劃出了一條泾渭分明的河線。明明她的語氣那樣輕描淡寫,卻猶如重重的巨石砸了下來,壓得花危喘不過氣。
他低聲喃喃了一聲,帶着些哀求:“黎黎……”
黎諄諄擦幹淨指縫間的血,她随手将帕子一扔:“好啊,你要證據,那我就給你證據。”
她嗓音中注入了一絲靈力,沒怎麽用力,那聲音便在偌大的鹿鳴山上回蕩不絕,映入數萬弟子的耳中。
縱使她的眸色看起來從容不迫,26還是不禁道:“諄諄,已是過去一千年了……就算有什麽證據,也定是被花悲毀盡了,若不然他又怎會在事情敗露後,顯得如此淡定。”
便是撇去此事不言,它也不清楚黎諄諄為何一定要證明,那些透過驗心鏡看到的事情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她是想證明黎不辭無辜嗎?
可先前黎諄諄從來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性子,但凡與她任務無關的事情,她便絕不會浪費時間去多加幹涉。
這次她是怎麽了?
像是瞧出了26的困惑,黎諄諄言簡意赅道:“我要天山掌門之位。”
她早就察覺到系統局派發的任務線中隐藏着什麽,只是她識海中缺失了黎殊和黎不辭過去的記憶,她便也一直無從探究。
此次進到驗心鏡裏,黎諄諄親自歷經了那殘缺記憶裏的三個月,這才恍然醒悟,原來那隐藏的任務線,從她來到這個修仙世界的那一日便已經開啓了。
猶記得一個多月前,她剛剛穿到黎殊身上時,為證明董謠私心弄壞了黎殊的儲物戒,便進了蜘蛛窟前去取了驗心鏡出來。
黎諄諄在蜘蛛窟裏待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清晨,花危率人尋了過來。
而那些人中,便有花悲。
當時她并未注意到這個細節,但如今想來,花悲對于黎殊的态度一直很玄妙。
他因師祖将天山掌門之位傳給黎殊而不滿,做出殘害師祖性命,假傳師祖遺命之事,又借着黎不辭毀掉了黎殊的名聲。
花悲這樣的人,他會因為得知她擅闖蜘蛛窟,被困在蜘蛛窟中整整一夜,而特意急匆匆的趕過來關心她的死活嗎?
若不是那蜘蛛窟裏有花悲在意的東西,以他的性子,大抵會裝作不知情,而後‘不經意’的拖延一下救援時間。
最好等到她的死訊傳來,将屍體從蜘蛛窟裏擡出來,花悲再假惺惺悲恸一番,一揮手安葬了她,便就此罷了。
蜘蛛窟裏除了大大小小的蜘蛛,便只有一面藏在黑蛛王巢穴裏破碎的驗心鏡。
花悲總不能是為了那些蜘蛛趕來的,既是如此,那他也就只能是為了驗心鏡了。
他從蜘蛛窟,跟着黎諄諄到了董謠包紮傷口的醫館裏,期間他還曾懷疑過她的身份,用那面驗心鏡對準她,問她是不是黎殊。
之後更是在她與董謠糾葛清楚後,待衆人散去,他便迫不及待道了一句:“這驗心鏡算是天山之寶,既已用過了,還是該交由我保管。師侄女意下如何?”
彼時黎諄諄瞧着花悲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樣,顧忌着敲詐董謠和花危的幾千極品靈石還未拿到手,未免節外生枝,她便拒絕了花悲的請求。
于是當晚,花悲便潛入她的寝室中,意圖害她性命,還派人追殺了她。
只不過一面碎掉的驗心鏡,花悲卻願意冒險,親自出面來殺她。若是如此,黎諄諄還瞧不出什麽異樣來,那便是她癡傻了。
對于花悲而言,他行事滴水不漏,千年前便已經銷毀了一切可以證明他罪名的證據,卻只有一樣東西,他遲遲未能銷毀。
那就是師祖親筆寫下的傳位信。
黎諄諄進入驗心鏡中,并沒有一直盯着師祖的一舉一動,因此她先前也不知情師祖将傳位信藏在了哪裏。
但出來後仔細一想,花悲為什麽那麽緊張驗心鏡,又為什麽因為一面破碎的驗心鏡而追殺她?
想來花悲不是尋不到傳位信,而是他尋到了卻銷毀不掉——若是她沒有猜錯,那封傳位信便被師祖存封在了驗心鏡中。
驗心鏡乃昆侖山上的鏡湖所化,本是天道殿中物,失手打碎後墜落六界。
其中一塊碎鏡子,便存在師祖的占星殿中。由于驗心鏡是天道之物,刀槍不入,水火不融,師祖為防天雷落下時,将傳位信劈壞了,便将傳位信保存在了驗心鏡中。
花悲搜尋了多年,在無意間察覺到那封傳位信就在驗心鏡裏後,他怕是想盡了一切辦法,意圖銷毀驗心鏡中的傳位信。
只是他打不開師祖設下的鏡中結界,也毀不掉堅.硬如石的驗心鏡,便只好給驗心鏡上又加設了一道結界,在山下搞出來一個什麽蜘蛛窟用以守護這個秘密。
系統局發布任務,讓黎諄諄奪回屬于黎殊的一切。既然她知道花悲搶走了天山掌門之位,不管是出于公,還是出于私,她都要将掌門之位奪回來。
不論她的推測是真是假,她總歸不是吃虧的性子。
黎諄諄朝着蠱雕招了招手,蠱雕便帶着花悲落了地。她看着狼狽摔在地上的花悲,他捂着被鷹爪抓傷的頸,猛地咳嗽着,一張青紫的臉龐爆出道道青筋。
她好心的等到他緩過勁來,這才走回去撿起地上的驗心鏡,問他:“花悲掌門,這塊鏡子眼不眼熟?”
花悲此時因缺氧而耳暈目眩,他壓根沒聽清楚黎諄諄在說什麽,只是憤恨惱怒的目光接觸到她手中的驗心鏡時,不由眸光一顫。
他的表情有些怪,但很快就被咳聲壓了下去,再看向他時,他的神情好像又恢複了自然。
花危跪蹲在花悲身旁,擡手拍着花悲的後背幫他順氣,直到他漸漸緩和下來,冷着眸凝視着黎諄諄:“黎殊,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便是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我依着師祖遺命,轉達于你……你竟是大逆不道,對那上古魔種生出情意,這還不夠,為洗清他身上的罪孽,不惜夥同鹿蜀一族編造夢境,栽贓污蔑于我……”
花悲情緒有些激動,他口中不斷噴灑出飛濺的唾液,仿佛受了天大的蒙冤,說着說着,竟是嘔出一口血來。
黎諄諄一直等到花悲罵完,她才舉起手中的驗心鏡碎片,一字一聲道:“諸位先前所見的一幕幕,皆是由這驗心鏡幻化而來。”
“既然掌門之子口口聲聲叫我拿出證據來,證明那一切不假,那我便全了掌門之子的孝心。”
黎諄諄一手扶着驗心鏡的碎片,另一手放在齒間輕輕咬了一口,待指尖溢出血來,她注入一絲張淮之的靈力,抵在鏡上畫出了一道符咒。
幾乎是她動作停住的那一剎,驗心鏡忽而乍起金光。便在那道刺眼的光芒之中,飄蕩出一個一個字符,猶如濃墨般色彩如煙霧般上升到半空。
直至光芒淡去,那無數個字符便像是有生命般,飄飛在夜空中,排列成了一行行字句。
鹿鳴山上來自五岳六洲各個宗門的數萬名弟子,不禁擡頭向上望去。
夜空之上漂浮着的字跡,正是師祖親筆寫下的那封傳位信。他的字跡氣勢恢宏而自成一派,每一筆都遒勁有力,傳位信的尾端還蓋着天山掌門特制的紅印玺。
場地內一下變得死寂起來,莫說五岳另外三位掌門此刻的臉色如何,便是那花危看到漂浮在天際上的傳位信,亦是禁不住怔怔失神。
這字跡确是師祖的字跡不錯,而且天山每一位掌門的印玺都不同,掌門身死之時,那印玺也會化為齑粉,顯然想要僞造傳位信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假若這封信是真的……那豈不是說明,他們在驗心鏡中看到的那一幕幕,也都是真的?
花悲為掌門之位,在師祖擺陣之時抛下引雷符,害得師祖扛不住三道天雷魂飛魄散。
花悲為毀掉黎殊,假傳師祖遺命,逼迫黎殊遠離天山,被囚在無妄城的小院中。
花悲為保全花危,明知道黎不辭沒有殘害無妄城百姓,卻私自動刑,意圖激怒黎不辭造下殺孽。
花悲為徹底坐實黎不辭的殺人之罪,親手殘忍殺害三名親傳弟子,并栽贓嫁禍到黎不辭身上,逼得黎殊和黎不辭師徒二人反目成仇,逼得黎不辭走向絕路,将無妄城沉海。
這樣歹毒殘忍的手段,這樣惡毒蛇蠍的心腸,便是這樣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穩坐在天山掌門之位上千年。
而真正應該成為天山掌門的黎殊,卻是名聲盡毀,受世人辱罵指點。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惜一切代價,為拯救蒼生而獻身,将黎不辭封印在天山下整整千年。
時間仿佛被定格在這一刻。
就在衆人呆滞之時,花悲卻有些情緒失控地低吼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掌心向地下狠狠一拍,那靈力便翻滾着從他掌中滲進土地中,猶如地下蜈蚣般,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朝着她破土而去。
黎諄諄正要喊蠱雕,唇還未張開,便感覺腳下一輕,後衣領子被緊緊攥住提了起來。
她挑了挑眉,一側頭就看到了懸在半空中,正伸手提着她的黎望。
他大抵是下意識的動作,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便伸手抓住了她,助她避開了花悲致命的攻擊。
見黎諄諄似笑非笑看着他,黎望冷冽的臉龐上顯出一絲難堪:“我不是在救你……只是接下來還用得着你,對,你還有利用價值!”
他越是欲蓋彌彰的解釋着,倒越是顯得他此時此刻的模樣可笑。
明明先前用劍刺殺她的也是黎望,出其不意掏她心髒的也是黎望,如今他卻是因為驗心鏡中看到的過往,對她生出了憐憫之心。
只可惜黎諄諄向來是記仇的性子。
黎望在原文中可是為了給黎不辭出氣,待黎殊嫁給他後,日夜不停以魔氣侵蝕她的軀體,直至她被魔氣傷得遍體鱗傷,渾身腐爛生蛆。
若不是黎望現在還有些利用價值,黎諄諄早就送他去見藹風和蕭彌了。
但心裏想的是一回事,她說出口便又是另一番模樣:“謝謝。”她揚起唇畔,對他顯露出溫和的笑意。
黎望瞧見她這般客氣有禮,又想起自己先入為主的所作所為,竟是莫名生出一絲羞意。
偏偏他是個性子極為傲嬌的人,在無妄之海做魔尊久了,即便是做錯了什麽,也無人敢置喙他的舉動,自然是學不會道歉和愧疚的。
他便冷嗤了一聲,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都說了不是在救你。”
黎諄諄沒再與黎望多言,她伸出兩指放在唇間微微吹動。便聽見哨聲響起,蠱雕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再一次俯沖下來,用鷹爪按住了花悲的脖子。
只是這一次它沒有再将他抓起來,鷹爪一前一後掐住他的後頸和脊背,壓得花悲動彈不得,生生嘔出大口大口的血來。
方才還能為花悲求情的花危,此時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果然便如黎殊曾經所言,萬事有跡可循。
倘若不是花悲藏有私心,師祖不會死,黎殊不會毀掉名聲,毀掉前途,落得一個元神盡毀,修為盡廢的下場。
黎不辭更不會被逼到絕境,為見黎殊,在往後的數年裏四處禍亂,以至五岳六洲生靈塗炭,滿目瘡痍。
就在花危失神之際,聽到黎諄諄淡淡的嗓音:“師祖的傳位信在此,我繼位天山掌門,想必諸位天山弟子并無異議?”
她給天山弟子留下了回應的餘地,但天山弟子又能說出什麽,今日發生的一切早已經超出他們的預知範圍。
“既然諸位沒有異議,那我便以天山掌門的身份說上兩句。”黎諄諄看了一眼面目猙獰的花悲,“花悲欺師滅祖,先弑師,後殘害無辜弟子的性命,犯下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此事既發生在我天山之內,那便也該由我天山處置他的生死。”
話音落下,她看向五岳餘下的三位掌門。
他們面面相觑,聽出她話音之外的意思——她要私下處置花悲,不準備像是鹿鳴山掌門那般,上禀給天官處置。
這兩者似乎也沒有什麽區別,畢竟單是弑師這一項罪名,便夠花悲身死萬次而不足惜。
即便是上禀到天官那裏,花悲這斑斑劣跡,亦是逃不過一死。
但既然黎諄諄作為天山新任掌門開了口,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顧忌着她身後的黎不辭,他們自然也不會駁了她的顏面。
三位掌門先後點頭附和:“黎掌門所言極是,天山內的事情自然還是天山自己解決最好不過了。”
這短短一日內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先是鹿鳴山掌門與三大家族以殘忍手段侵占鹿鳴山的地盤,殘害鹿蜀一族族人。又有天山掌門花悲為一己私欲弑師,犯下諸多罪孽,逼得那原本引上正途的上古魔種徹底堕魔。
莫要說是鹿鳴山在場的掌門弟子們覺得疲憊,便是黎諄諄也覺得身心交瘁。
雖然驗心鏡中的時間過去了三個月,現實中的修仙世界卻沒有改變,仿佛只是過去了須臾片刻的時間。
她在窺探黎不辭的前半生時,生怕會錯過兩人間發生的什麽細節,大多時候都是日夜不寐,便盯着兩人琢磨。
出來之後,黎諄諄又與花悲周旋了一番,此時塵埃落定,她也生出些疲困勞感。
鹿鳴山宗門大比的場地中本就設有供比試弟子休憩的宅子,便準備先在鹿鳴山休息一夜。
至于花悲,有那蠱雕盯着,黎諄諄又給他身上加了一道定身的符紙,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了。
她轉身要走,倏而想起南宮導的屍體還躺在地上,抿了抿唇,還未思量好怎麽處置他的屍身,便看到班十七和王徽音朝她走來。
班十七手裏拖着一個昏厥不醒的張淮之,猶如提小雞崽子般拎着他的後衣領子。
而王徽音眼底含着淚,鼻尖不知是凍的還是哭的,竟是微微泛着一抹紅意。
她大抵是不知道怎麽安慰失去表哥的黎諄諄,唇瓣張了張,最終還是合了上。
黎諄諄此時定是悲傷極了,她不管說什麽,南宮導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複生,她倒不如安靜些,讓黎諄諄獨自一人靜一靜。
見他們迎面走來,黎諄諄正在思考要不要裝一下悲恸的模樣,卻聽見班十七道:“乖徒兒,我幫你葬了他,你先去休息吧。”
他那輕描淡寫的口氣,便仿佛在說幫她種花種草一樣簡單,聽得王徽音目瞪口呆。
這一次南宮導是當衆而死。按理來說,按照黎諄諄和南宮導的關系,她應該悲痛欲絕,在此哭上一哭才是。
但如今張淮之還未醒來,黎諄諄本就已是精疲力盡,見班十七這樣說,她點點頭,也懶得在他面前繼續裝了。
她轉過身去,似是想起了什麽,倏而頓住腳步:“十七師尊。”
黎諄諄只是喚了一聲班十七,而後遲疑着,緩聲問道:“你為什麽要将拴魂鏈贈給花危?”
班十七是鬼王。
他愛極了他的夫人,甚至願意在他夫人死後自宮,這樣病态深情的一個人,他怎麽可能任由鳥妖鹉鹉驚擾他的夫人?
就算退一萬步講,鹉鹉真的驚擾了他夫人。班十七想要随手捏死一個鳥妖,簡直比碾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他何必多此一舉,放走了鹉鹉,又将黃泉內的寶物拴魂鏈贈予花危?
作者有話說:
此時在現代已經三個月沒被召喚的導哥陷入了自我懷疑ing
抱住小可愛親一大口~感謝小可愛們對甜菜的支持~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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