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七十三個前男友
天界地處九重天上, 無日月回輪,四下瓊香缭繞,瑞霭缤紛。
南天門外擺着五彩描金桌, 桌後端坐着一命紫衣仙官, 手執金錾墨筆, 他正在等待名冊上将将度過天劫的一名修仙者, 前來此地錄入仙籍。
不多時,便看到遠處雲層間翺翔而來的巨大鷹鳥。正當紫衣仙官疑惑時,見那巨鷹停在南天門外, 從近十尺長的翅膀上走下一名穿着鮮妍嫁衣的女子。
“便是在此處錄入仙籍?”她的臉色微微蒼白,卻并未停緩,徑直走到了紫衣仙官身旁。
“是。”紫衣仙官應了一聲,視線不由頻頻望向她身後的異獸蠱雕,手上翻着名冊尋找到她的名字, “你叫黎殊?”
黎諄諄點頭。
紫衣仙官道:“天界不同你們修仙界那般肆意,此處仙官各有仙職, 你初來乍到, 自是要從微末做起……”
見他似是要長篇大論的模樣,她沒有怎麽猶豫便開口打斷了他:“我的仙職是什麽?”
紫衣仙官不由一怔。
天界的仙人大多分為兩種:一種是天界的神仙和神仙成婚, 而後生出來了小仙人。
猶如人界貴族的世襲制度一般,那些一出生就擁有仙身的子女, 可以襲承父輩母輩的仙職之稱。
一種便是黎諄諄這樣, 本是凡人之身, 經過萬般磨砺苦修,挨過數道天雷, 飛升到天界的修士。
雖然後者比前者經受的磨難更多, 但世襲仙職的神仙們, 他們往往更人尊崇,地位也遠比修煉成仙的修士們更高。
便如紫衣仙官所言,黎諄諄這樣的修士初來乍到,就只能在天界從微末做起。也正是因為初來乍到,往日來此報道的修士們神情拘謹,對着紫衣仙官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說錯話,做錯事。
他何時見過這般沒禮貌,又看起來沒所謂的修士,她似乎一點都不怕得罪他,更不在意自己會得到什麽仙職。
當然,事實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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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諄諄只是想要一顆大乘期可以匹敵黎殊原本的元神,以此完成系統局發布的任務,她并沒想過自己會飛升成仙。
若不是班十七說,到時間不去錄入仙籍會被視為堕仙,堕仙又要被天界追捕,惹來麻煩,她才不往天界跑這一趟。
那對于修仙界的修士而言夢寐以求的飛升,對黎諄諄來說卻只是一個纏手的麻煩。
兩人面面相觑,紫衣仙官終于還是回過神:“……仙娥。”
說得好聽點叫仙娥,通俗易懂的解釋便是丫鬟,端茶送水伺候人的丫鬟。
黎諄諄聽見這話,差點禁不住笑出來。
修仙界的修士,歷經萬難,修煉幾千上萬年,還要遭受天劫雷劈,熬不過去魂飛魄散,熬過去才可以飛升成仙。
原來他們受盡磨難成仙後,便是為了來天界給其他仙人為奴為婢。
真真是可笑極了。
她還未說出話來,又聽見紫衣仙官道:“靈寵是修仙界之物,不可帶到九重天來。”頓了頓,又道:“你錄入仙籍,進了九重天後,便不可私自随意下凡,不然便是觸犯了天規。”
黎諄諄:“……”
她本來心情就糟糕透了,此時被紫衣仙官這般一規訓,她更是心中郁躁。
她蹙着眉,問道:“倘若先神帶着羊患來天界,你們也攔着不讓進嗎?”
先神便是指天道,乃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神,彼時天地混沌,鴻蒙初開,是天道創造了現在的六界萬物。
人界的凡人們将天道稱作老天爺,而其他五界之人則稱天道為先神。
羊患則是天道纂養在六界外,淨地神殿中的上古異獸——世間如今留存的上古異獸,僅有兩頭,一頭是羊患,另一頭便是蠱雕。
大抵是因為紫衣仙官認為黎諄諄不自量力,竟然拿自己一個卑微小仙的靈寵,與先神殿外的上古異獸羊患做比較,他看起來神色有些微愠:“你這小小仙娥,怎敢口出妄言,羊患是羊患,靈寵是靈寵,兩者豈有什麽可比性?”
“有什麽可比性?”黎諄諄挑起唇來,冷笑一聲,她輕聲喚道,“蠱雕。”
話音還未剛剛落下,便見那杵在南天門外的巨大鷹鳥,展着數十尺長的翅膀飛了過來。它的速度極快,快到紫衣仙官沒有反應過來,它已是一翅膀扇飛了仙官身前的五彩描金桌。
桌子掀飛出去三尺高,又重重摔在雲層上,檀木被攔腰折斷,桌上的木板裂開道道縫隙。
黎諄諄總算知道為何這個世界裏會有魔物存在,那天界條條框框的規矩,繁瑣而複雜。身為高位者的神仙制定出一大堆規則,用以約束地位低微的小仙們,又是不讓帶靈寵進九重天,又是不可以随意下凡。
而面對更強的天道,他們卻可以屢屢破例。竟大言不慚說什麽羊患是羊患,靈寵是靈寵,沒有可比性。
“你,你……你莫不是反了天了?!”紫衣仙官看得目瞪口呆,不由氣結。
黎諄諄失去耐心,她本是準備來天界錄個仙籍,便去無妄之海找黎望。
但紫衣仙官說踏進九重天就不讓随意下凡了,那她還進什麽九重天?
她踩着蠱雕的翅膀,正準備與蠱雕離開此處,卻聽見背後遠遠的傳來一道略顯熟悉的女聲:“黎殊,好久不見。”
這聲音氣定神閑,還帶着一絲高高在上的意味,令黎諄諄動作一頓,緩緩轉過頭去。
說話的人是董謠。
自從出了君懷幻境,遭到暗箭射殺後,董謠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失去了蹤影。
黎諄諄自然知道董謠不會那麽輕易死掉,卻也未曾想過董謠竟然會出現在天界。
她長睫一揚,視線落在董謠身上,将如今的董謠細細打量了一番。
董謠眉如翠羽,面如桃瓣,似是美玉瑩光,頭上簪着金絲八寶挂珠釵,耳着明月珰,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華貴的仙氣。
見她看過來,董謠掩唇笑道:“怎麽,不過數日未見,師姐便不認得我了?”
黎諄諄收回視線,淡淡道:“怎麽不認得,化成灰也認得。”
董謠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又很快恢複如常。她看向紫衣仙官,嗓音柔和:“這是我出身同門的師姐,若有得罪,還請仙官多擔待。”
紫衣仙官連忙躬身:“天孫側妃折煞小仙了。”說罷,他又道了一句:“這都是誤會,誤會。”
天孫側妃?那便是天帝孫子的側妃了?
黎諄諄似笑非笑看向董謠:“我的好師妹,你怎麽成了天孫側妃?”
董謠微微擡起下颌:“說來話長……”
她打斷董謠:“那就長話短說?”
“……”大抵是顧忌着身旁的紫衣仙官,董謠咬牙忍了忍,依舊保持着微笑,“出了君懷幻境後,我被暗箭所傷,九死一生之際,湊巧碰到天孫下凡游歷,便救下了我……”
黎諄諄緩緩挑起眉。
果然不愧是擁有好運buff疊加萬人迷屬性的女主,被人暗箭射殺,不但可以輕描淡寫的轉危為安,還能與下凡游歷的天孫結成一段好姻緣。
而黎諄諄,縱使張淮之替她擋了一箭,那箭镞紮傷了她一寸皮膚,便毒發失去意識,若不是南宮導以命換命,她差點一命嗚呼。
見董謠揚着下巴,不停炫耀着天孫待她有多麽好,黎諄諄在蠱雕翅膀上定定站了片刻,似是在沉思什麽,随而轉過身,又走了下去。
她本是準備破罐子破摔,就此離開天界,到無妄之海去尋黎望。
什麽堕仙不堕仙,待她引出南宮導身體裏的黎不辭,天界便是派天兵天将來問罪于她,也要先過得了黎不辭那一關才行。
不過,既然黎諄諄在此處遇見了董謠,她便沒有躲着避着董謠的道理。
縱使花悲才是促使黎殊悲慘命運的罪魁禍首,董謠又何其無辜?
只因不願讓自己陷入被動,董謠便主動攻略起了黎殊的身邊人。
将花危,藹風和蕭彌這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霸占了黎殊的寝室,策反了黎殊的靈寵,弄壞了黎殊的儲物戒還要倒打一耙裝無辜。
逼着元神已毀,修為盡廢的黎殊下蜘蛛窟去自證清白,被黑蛛王毀容重傷。
再不提董謠引出藹風心魔,令藹風走火入魔之下險些提劍殺了她,又故意傳信将蕭彌引到鹿鳴山上,意圖下毒毀她清白。
花悲該死,花危該死,藹風該死,蕭彌該死,董謠也該死。
沒道理他們都下地獄了,董謠還在天界快活度日,做什麽天孫側妃。
“剛才是我太沖動了。”黎諄諄擺出笑臉,走到紫衣仙官前賠罪,“還請仙官看在我師妹的份上,莫要與我計較。”
此言一出,董謠原本就揚起的頭,挺得更高了。
黎殊在修仙界再能耐又如何?
即便她奪得宗門大比的魁首,即便她大仇得報手刃花悲做了天山掌門,最後還不是要靠欺騙張淮之得到的元神飛升成仙?
她如今可是成了天孫的側妃,而黎殊只能在天界做一個小小的仙娥,端茶倒水的伺候別人。
縱使黎殊費盡心思成了仙,卻依舊比她董謠低上一等。跟仙官起了争執,還要借着她的名才能擺平。
如此一想,董謠便覺得心中爽快極了。
她看向紫衣仙官:“我與師姐許久不見,勞煩仙官将我師姐的仙籍遷入天孫府邸,也好全了我和師姐的同門情誼。”
董謠口口聲聲說着什麽‘同門情誼’,也不過就是讓黎諄諄換了個地方做仙娥。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更何況黎諄諄都搬出了天孫側妃,而天孫側妃也親自開了口要人,紫衣仙官看在天孫的面子上,自然是打個哈哈便将此事圓了過去:“不妨事,大家往後都是同僚,還要請仙娥多關照。”
說罷,他走到被蠱雕一翅膀劈爛的桌子前,撿回了仙籍名冊,手執金錾墨筆将黎諄諄的仙籍遷入了天孫府邸中。
便如此,黎諄諄成了天孫府邸的仙娥。
她一早就知道,董謠既然出現在南天門外,說明董謠上了天界後,一直在暗暗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
董謠得知她飛升成仙後,迫不及待趕來此地尋她,便是為了将她要進天孫府邸中。
如同黎諄諄厭惡董謠一般,董謠也痛恨着她。若不是她橫插一腳,董謠如今怕是已經跟張淮之“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再不提當初在天山上,黎諄諄用那只靈寵藥藥坑走了董謠三千極品靈石——那可是董謠幾百年間在天山積攢的全部積蓄!
即便是到了現在,董謠仍在悔恨自己晚了一步趕到鹿鳴山,讓黎諄諄搶了先機。
天孫再好,也比不得天道化身的張淮之。
奪夫之仇,董謠怎麽可能咽的下這口氣?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光明正大報複的機會,董謠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自己天孫側妃的身份,讓黎諄諄知道什麽叫天高地厚。
“這一路走來,師姐必定是辛苦極了。”董謠笑着道,“快随我去天孫府邸歇歇腳……”說着,她視線不經意掃向蠱雕:“仙官方才也說過了,靈寵帶不進九重天內,還請師姐不要讓仙官作難。”
多日不見,董謠在人前仍是那一副虛僞做作的模樣,黎諄諄也不揭穿她,看了一眼蠱雕:“你去無妄之海。”
蠱雕揮舞着翅膀,不滿的‘呷呷’叫了兩聲:你不要我了?
她忽略蠱雕的不滿:“去給他傳個信,省得他跑到天山去鬧。”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黎望了。
前兩日黎諄諄許諾黎望,至多三五日就去無妄之海尋他,那時她未曾想到張淮之的元神已是到了渡劫期。
而她如今被天界絆住了腳,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等她收拾完董謠下界時,無妄之海怕是要過去幾年時間了。
依着黎望的性子,定是覺得自己被欺騙了,屆時滿世界追殺她,若是找麻煩找到天山去倒也不要緊,但要是找到萱草山上,對張曉曉不利,那事情就變得麻煩了。
蠱雕雖然不情不願,卻也無法違背主人的意志,只好揮舞着翅膀俯沖下了天界。
直至蠱雕飛得遠了,黎諄諄要跟着董謠離開時,那紫衣仙官禁不住問了一句:“不知仙娥這靈寵是什麽品種?”
他分明聽到了黎諄諄提及無妄之海。
這些年紫衣仙官錄入的仙籍不少,但極少有修士能将靈寵帶到天界來。畢竟靈寵是凡間之物,到不了南天門外,便要被天界渾然自成的仙障屏蔽在外。
而黎諄諄不光是騎着那巨鷹來到了南天門,那仙障對于它而言,也如無物一般,來去自如。
她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紫衣仙官一眼:“它叫蠱雕。”
“……”他嘴唇張了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蠱雕,上古異獸之一的澤更水兇獸。
若是他沒記錯,這應該是魔種黎不辭的坐騎……蠱雕這般認了主的兇獸,怎麽會甘願聽從一個小仙娥的命令?
紫衣仙官怔愣之時,黎諄諄已是随着董謠踏進了九重天內。
遠處搖光隐隐浮動,五色祥雲不絕,如浪滾千層,漠漠茫茫。
董謠身後跟着兩個粉衣打扮的仙娥,她方才在紫衣仙官面前還對黎諄諄言笑晏晏,此時四下無人,她便揚頭走在前面,仿佛将黎諄諄遺忘一般。
那高傲的模樣,活像是一只孔雀。
直至踏入了天孫府邸,董謠更是連裝都懶得裝了,她走進寝院中,端坐在清紫檀圈椅上,捧着八仙桌上的青瓷描金茶杯呷了一口茶。
茶水還未入口,她便倏而變了臉,将精致雅貴的茶杯摔在了地上:“這茶怎麽是冷的?”
不偏不巧,那茶杯就砸在了黎諄諄的腳下,摔裂崩碎的瓷片濺了一地,連帶着茶水也潑在了黎諄諄的嫁衣上。
看着被浸濕的嫁衣,董謠便不急不緩地笑了起來:“哎呀,師姐莫要見怪,我這兩日身子不舒服,喝不了冷茶……”
那兩名随行的仙娥神色委屈,卻也不敢多言什麽,只是一個默默清理地上的茶杯碎片,另一個則上前準備重新給董謠斟一杯茶。
但還未摸到茶杯,便聽見董謠冷笑道:“怎麽就顯着你了?”她用眼挖了那仙娥一下,手臂搭在八仙桌上,似是不經意道:“我師姐與我同出一師門,最是了解我的習性,如今又成了天孫府邸中的仙娥……”
“這般說來,往後便由師姐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好了。”她手指頭敲了敲桌面,“師姐,你給我斟一杯茶水可好?”
董謠勾着嘴角,話音中不免含着幾分譏诮,她幾乎不掩飾自己的惡劣,口中叫着師姐,卻擺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黎諄諄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董謠話語中的羞辱一般,她只是垂眸掃了一眼自己被茶水打濕的衣擺,然後竟也掀唇笑了起來:“好啊。”
她走到八仙桌前,将掌心貼在茶壺上,稍稍添了一絲法力,不多時便将那茶水燒得滾熱沸騰起來。
董謠雖然察覺到了黎諄諄的舉動,卻并未當回事,她只當是黎諄諄從未伺候過別人,這才會連茶水要幾分熱都不知。
總之那茶水,董謠是不會喝的,她不過是想羞辱黎諄諄罷了。
待到黎諄諄将涼透的茶水溫熱,便提着茶壺往茶杯中慢慢倒了進去,氤氲的水霧氣袅袅騰空,她握住茶杯向董謠敬去。
即便隔着微涼的茶杯,她指腹都能隐隐感覺到灼燙,她卻面色不改,将茶杯穩穩當當端到了董謠面前:“天孫側妃請喝。”
見黎諄諄還算識相的用了敬詞,又一幅低三下四的模樣,董謠心底升起說不出道不明的爽感。
她等這一日等了許久,只盼着能将黎諄諄踩在腳下,将那往日受過的氣,受過的辱,一一讨回來。
董謠勾着唇,輕蔑地笑了一聲,便伸手去接黎諄諄手中的茶杯。可還未觸碰到那茶杯,黎諄諄卻倏而松開了手,杯子裏滾燙的茶水一股腦潑在了董謠的腿上,連着茶杯一起砸了下去。
也不知黎諄諄是有意無意,那茶杯不偏不倚砸在了董謠的膝蓋骨上,只聽見清脆一聲響,茶杯裂成了兩半,而董謠也後知後覺感覺到了那浸透衣裙布料,滲進皮膚裏的滾燙之意。
伴随着膝蓋骨隐隐傳來的鈍痛,董謠幾乎是從那清紫檀圈椅上跳了下來。她忍不住抖落着雙腿,試圖平息雙腿上滾熱的濕意,另一只手則下意識捂住被茶杯砸中的膝蓋骨,微微蜷着一條腿,略顯滑稽地蹦跳着。
自從董謠随同天孫回了天界,她在外人面前便是一幅端莊賢淑的模樣。縱使私底下不免刁難苛責府中仙娥,意圖下一下馬威,表面上亦是維持着優雅的姿态,何時在仙娥面前這般失态。
那兩名仙娥想笑又不敢笑,一時之間,忍得好生辛苦。
“哎呀,師妹你沒事吧?”黎諄諄面上驚慌不已,伸手去拍打董謠的衣裙,“你怎麽到了天界之後,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連一杯茶都端不穩?”
她掌心用了十分力,拍得董謠尖叫不斷:“別拍了,別拍了!”
原本就被熱水燙得皮膚生疼,又讓黎諄諄這一頓胡亂拍打,她疼得眼淚都冒出來了。
便如同黎諄諄所言,董謠雖然金手指開得很大,修為卻只是馬馬虎虎,當初進蜘蛛窟的時候,董謠才不過是金丹期。
如今過了這麽久,董謠修為倒是長進了些,但那是天孫贈給她的仙丹靈藥堆砌出來的修為,若是與黎殊或張淮之的元神比起來,卻是差得太遠了。
黎諄諄看着又蹦又跳的董謠,眼眸一轉,端起八仙桌上的茶壺,便往董謠身上潑了過去:“師妹,我幫你降降溫……”
她嘴裏說的是“降降溫”,可那茶壺裏的茶水分明是被她用法力催得滾燙的沸水。
董謠反應倒是快,尖叫着往一旁躲去。雖然黎諄諄沒有得逞,但董謠那副一邊抱着膝蓋逃竄,一邊掉着眼淚嘶吼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狼狽好笑。
大抵董謠是被黎諄諄吓得慌了神,連自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都忘記了。
直至兩名仙娥上前阻止了這場鬧劇,董謠才堪堪回過神來,連忙調息體內靈力,将那隐隐作痛的鈍感壓了下去。
她似是惱怒,似是怨怼地盯着黎諄諄:“黎殊,你這是什麽意思?”董謠不禁開口提醒道:“你不會以為你到了天界,成了仙,便可以随心所欲,為所欲為吧?”
“你當天界的規矩是個擺設?”董謠冷笑道,“我如今是天孫側妃,喚你一聲師姐,那是看在師尊的薄面上,你莫要不知好歹,竟還真将自己當個角兒了!”
“不過只是個小小仙娥,你再敢以下犯上,我便讓天孫剝了你的仙籍,将你打下誅仙臺去!”
董謠一口一個天孫,倒像極了仗勢欺人的惡犬。
黎諄諄內心毫無波瀾,面上卻認錯極快,她低垂着頭,唇瓣抿了再抿:“師妹,我不敢了,你莫要将此事告訴天孫……”
董謠微微揚起頭:“你知錯了?”
黎諄諄低聲道:“知錯,我自是知錯了。”
董謠沒有應聲,用質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黎諄諄。這般長久以來,她們兩人接觸的次數并不算多,但董謠卻能感覺到她并不似傳聞中那般善良清高。
若非讓董謠用什麽形容詞來形容她,那便應該是——狡詐,虛僞,一肚子壞水。
見董謠遲遲不語,黎諄諄又道了一句:“我成仙不易,本以為到了天界便可以住上瑤臺銀闕,身着鴻衣羽裳……”
她無奈地輕嘆道:“沒想到成了仙,卻要為奴為婢伺候旁人,一時憤然,才做出了這般糊塗事……”
黎諄諄态度誠懇,一字一句,不禁讓董謠身後的兩名仙娥微微濕了眼眶。
是了,誰知道經歷萬難,遭受苦難,挨過天劫後,到了天界竟是比修仙界劃分出來的三六五等還要嚴苛。
“師妹還有什麽吩咐,你盡管差遣于我。”黎諄諄欲言又止道,“我定是會賣力好好做活兒,再不給你添亂……還請師妹網開一面,休要将我送到誅仙臺去……”
董謠一聽這話,才知道黎諄諄是怕了那誅仙臺,頓時冷嗤一聲:“天孫喜愛策馬,你既然誠心悔過,便去将府邸馬廄中的糞便清理幹淨。”
黎諄諄不做猶豫,直接應下:“是,我這便去。”
“諄諄,她分明是故意在戲耍你,你怎麽答應她了?!”藏在她神識中的26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黎諄諄不禁失笑:“你且瞧着看,到底是誰耍誰。”
她答應的倒是利索,但董謠卻覺得她定是會偷奸耍滑,垂首思量一瞬:“你将馬糞鏟到木桶裏,提到我寝院裏來,給院子裏的秋菊施一施肥。”
天界的花草樹木,皆是渾然天成,吸取天地日月精華而生長,哪裏需要用馬糞來施什麽肥,分明就是董謠在為方才的事情打擊報複。
兩名仙娥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黎諄諄,卻誰也不敢替她求情,其中一名仙娥受董謠之命,引着黎諄諄去了天孫府邸的馬廄處。
府邸中自有養馬的圉官,圉官見府中仙娥袅袅而來,正要打招呼,視線掃到黎諄諄身上,怔了一下:“這位是?”
“今日入了仙籍的新人,亦是天孫側妃在凡間的同門師姐。”仙娥嘆了聲,“側妃讓她來馬廄鏟些馬糞,去給院子裏秋菊施肥……”
“荒謬!”圉官那張溫和的面龐頓時垮了下來,忍不住道,“什麽天孫側妃,此事又未被天帝應允下來,若非明日是天帝誕辰,我萬萬是要到天帝那裏告上天孫一狀!”
圉官的仙職不高不低,但因為世代都是在天帝跟前養馬,在天帝面前自然也能說上兩句話。
天孫在鹿鳴山救下董謠後,兩人在修仙界逗留溫存了數日,只因天帝将要誕辰,天孫便帶着董謠回了天界,還自說自話給她封了一個側妃之名。
真要算起來,董謠也只比黎諄諄早來了天界一時半刻。
不過是剛剛被天孫帶着認全了府邸中的人,又在天界四處轉了一圈。礙着天孫的顏面,其他仙官對于還未被冊封實名的天孫側妃,亦是禮讓有加。
一個有名無實的天孫側妃,竟是有意打着天孫的名號,刁難苛責自己的同門師姐,這般惡劣的性子,怎麽配得上天孫側妃的身份?
圉官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去告上一狀。
大抵是怕黎諄諄夾在中間為難,他手指一動,馬廄裏的糞便就飛向了盛水的木桶中,直至裝了小半桶,他道:“雖不知你們二人之間有什麽恩怨,明日便是天帝誕辰,你多少再忍上一忍,待過了誕辰後,我必定前去勸誡天帝。”
“謝謝。”黎諄諄提起木桶便要離開,剛剛轉過身,聽見圉官對仙娥道,“聽聞六界外淨地神殿中的先神醒來了,天帝叫天孫過去商量,差人給先神送了請帖。”
仙娥搖搖頭:“送不送請帖也并無區別,往年哪一次送了請帖,先神都沒有來過天界赴約。”
“那是自然了,先神最喜清淨,不愛瑤池仙宴這般人多嘈雜之處。”圉官道了這麽一句,便回馬廄給馬兒添水喂糧去了。
黎諄諄聽到“先神”的名號,腳步頓了頓,很快就斂住眉眼,像是什麽都未聽見那般,提着手中的糞桶往回走去。
她回到董謠寝院裏時,好巧不巧,那被天帝喊去商議誕辰送貼之事的天孫回來了,正站在院門口,與董謠摟抱成一團,甜甜蜜蜜說着什麽。
黎諄諄猶如未看到親密的兩人,徑直走進了院子裏,那木桶中的馬糞隐隐散發出一股惡臭,便從兩人身側飄了過去。
天孫本是在與董謠咬耳朵,一聞到怪味,皺了皺眉,偏過頭看向散發惡臭的來源:“你在做什麽?”
黎諄諄如實答道:“側妃讓我鏟來馬糞給秋菊施肥。”
“……”天孫沉默一瞬,明顯感覺到懷裏的董謠身體僵了僵,他心中有些不悅,“阿謠,這些秋菊明日要擺到瑤池上去,你怎麽如此粗鄙,竟讓人挑了馬糞來施肥?”
‘粗鄙’二字像一根鋼針一般,紮到董謠心尖上去,她自然不會真的讓黎諄諄拿馬糞施肥,不過是戲耍黎諄諄罷了……誰知道黎諄諄回來的這麽不是時候。
不等董謠開口解釋什麽,便聽見天孫道:“你将這馬糞從哪來,挑回哪裏去。”
這話是對着黎諄諄說的。
黎諄諄應了聲,從董謠身側離開時,手臂微微使了些力,晃得木桶中的馬糞也搖了搖。
便如此,不經意地将木桶裏的馬糞晃了出來,連帶着灑了董謠一裙擺。
董謠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天孫推了開。他一連向後撤了幾步,捏着鼻子,眉頭皺得足以夾死兩只蚊蟲:“阿謠,這是你從哪裏找來的仙娥?!”
“……”董謠愣了愣,待反應過來黎諄諄将馬糞潑了自己一腿,她幾乎要尖叫出聲,卻因為身旁的天孫而勉強壓制下來。
她念着淨身咒,将裙擺上的馬糞清理了幹淨,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黎諄諄手中還提着馬糞,董謠感覺自己渾身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糞味。
“我,我……”董謠快要被氣哭了,她又不敢在天孫面前放肆,只能帶着幾分氣,瞪着黎諄諄,“你給我出去!”
黎諄諄‘哦’了一聲,将糞桶往地上一扔,正準備離開,又聽見董謠惱怒道:“站住!”
“晟郎,你說明日瑤池仙宴上,先神也會來……是不是真的?”董謠往天孫的方向邁了一步,便見天孫也往後退了一步。
天孫對董謠是一見鐘情,但所謂的一見鐘情,也不過就是見色起意。
天孫終究是天孫,那是養尊處優慣了的神仙,本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他可以因為董謠受傷時弱不禁風的模樣愛上她,也可以因為董謠此時周身散發着馬糞臭味而厭棄她。
董謠察覺到天孫的嫌惡,眸中不禁顯露出受傷的神色。她微微低下頭,盈透的淚水一顆一顆墜下,似是斷線的珠簾。
天孫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過火,他斂住眉眼:“怎麽哭起來了?”頓了頓,柔聲道:“先神接了請帖,明日會出席仙宴,你今晚好好沐浴打扮一番,待到明日我自會帶你參加仙宴。”
他強忍心中不适,擡手給董謠擦了擦眼淚。這才讓董謠破涕為笑,她指着站定在門口的黎諄諄:“晟郎,她和先神可是熟人,明日也讓她出席仙宴吧?”
天孫聞言怔了怔,随而看向黎諄諄:“熟人?”
黎諄諄面無表情道:“不熟。”
董謠卻只是嗤了一聲,随而扯着天孫道:“既然先神要來,明日仙宴上的仙娥怕是不夠用的,便讓她在瑤池裏打打下手也好。”
天孫見董謠貼上來,又不禁想起了她裙擺上的馬糞,連忙撥開她的手:“好,好,便依了你!”
作者有話說:
導哥這兩章就出來了~
抱住小可愛蹭一蹭~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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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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