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個世界

飛鳥掠過崇山峻嶺,最後停留在一棵樹上,從樹梢往下望去,是一塊人為開鑿出來的平地,一塊圓形的,畫着巨大的、奇怪圖案的平地。

地上一圈人圍坐着,他們衣着怪異,在初冬時節還打着赤胳膊。而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畫着跟地面相同的圖案。

他們手抵手,口中念着似詩又不似詩的句子。

“曳舟江上兮,迷迷無所岸。

分林取道兮,寂寂無所指。

拔劍射鹿兮,鹿死于他手。

生之幽冥兮,死之幽冥兮。

何處謂之生兮,何故謂之死兮,生與死皆同兮,光與影皆詭異。”

一聲高過一聲,地上、身上的圖案随之亮起,光芒也越來越盛。

有兩個從頭到尾裹在鬥篷裏的人走到平地邊緣,也沒看清他們怎麽出手的,一方鼎從他們身後飛出,在空中逐漸變大,最終落于那圈人的中心。

四面的山中,群鳥忽然振翅高飛,身影連成片遮住了頂上的天穹。光影不斷交錯間,圍坐着的人聲音漸漸變小。待鳥飛盡時,他們也滅絕了——那一圈人紛紛朝後倒去,在接觸地面的剎那,竟然被吸了下去。

與此同時,那口巨鼎之中接二連三的有東西鑽出來,他們四肢着地,雙目幽綠。頃刻間,這群東西便占滿了整片空地。

“鮮血澆灌出的生命,逢死而生,無往不利。”

**

城中早市已十分熱鬧,牧輕言穿行其間,忽然有東西飛到他眼前,落在他手上——是一片花瓣。牧輕言擡頭四顧,這才發現道路兩旁的樹上花開得紛繁,就如一簇簇雪。

這是蜀地常見的花,名叫蕤苓,開在冬初,花瓣帶毒,但若收集起泡在酒中,埋進土壤裏,經過半年的時間,在夏天挖出來,便可飲用,也只能在這個時節飲用。這種酒酸酸甜甜的,小孩老人都愛喝,是蜀地的消暑必備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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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幾眼後,牧輕言松開手将花瓣丢入風中,牽着狗蛋随曲泊舟走入一家客棧。走了一宿,他倒還沒事,只是病秧子王爺臉色已青得發黑,呼吸不穩,一副随時都會猝死的樣子。

他們決定在此休整一天,便開了三間房,狗蛋随牧輕言住,曲泊舟和病秧子王爺各一間。

有些怕病秧子王爺一覺下去就再也醒不來,牧輕言讓狗蛋先去睡,自己去為他診脈。

病秧子王爺的皮膚白得幾近透明,牧輕言輕拿輕放,生怕一不小心就給他手腕捏碎。脈象是依舊弱,牧輕言收回手,對面那個病人倒是先開了口。

“牧大夫,那幾味強行提神的藥先不要減去,否則我撐不到京城。”病秧子王爺嘴角牽起一抹苦笑。

“你這是在透支以後的時日。”牧輕言提筆蘸墨,“但身體是你的,我也不強求,不減就不減。不過那些藥畢竟珍貴,在這裏能否買到還是個未知數。”

“謝謝。”

“你先休息着,過些時辰我讓狗蛋将藥給你送來,用完午膳後我再替你施針。”牧輕言将自己的安排講給他後便起身離去。

牧輕言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捏着藥方回到自己房間,卻見狗蛋沒有睡覺,正坐在床邊等他。牧輕言催促了句“快睡”,然後用鎮紙将藥方壓在桌上。

“叔,那是什麽?”狗蛋好奇道。

“給那病秧子開的藥方。”牧輕言打着呵欠脫下外衫,然後将狗蛋摁在床上替他蓋上被子,自己則扒拉開另一床被子在外側躺下。

“一會兒我去跑腿吧。”狗蛋将自己裹成一個烤鴨卷,只露出頭,眨着眼睛對牧輕言道。

“可以的,睡醒了去。有幾味藥要是買不着就別管了,你順便再買些自己喜歡吃的小零食,約摸着巳時回來便成。”說完後牧輕言便閉眼睡着了。

一個時辰後,狗蛋便翻身坐起,小心翼翼地從牧輕言身上爬過去,正穿衣裳時時,牧輕言迷迷糊糊地醒來,指指挂在架子上的錢袋提醒狗蛋記得帶錢後,翻身又睡了過去。

入城時還見着的太陽,這會兒已被陰雲覆了去。奈城不大,狗蛋一路用跑的,小半個時辰便将城裏的醫館問了個遍,還真是有幾味藥買不到。

最後一間醫館裏,趁着醫館的人抓藥的間隙,狗蛋坐到凳子上休息,順便讨了碗水喝。這會兒恰巧醫館裏沒什麽病人,坐在一旁的老大夫便向狗蛋搭起話來。

“崽兒,看這個方子你家裏人身體是虛得很喲。”

“對呀,虛得很。”狗蛋将瓷碗擱下,點點頭。

“我看你火氣也有點重喲,要不要喝碗蕤苓酒清下火嘛。”說着這位老大夫就要起身去裏間倒酒。

聽到這話狗蛋先是一愣,随即又是擺手又是道謝。這會兒藥抓好了,因為只逗留一天,牧輕言只開了一副。狗蛋接過紙包,付完錢便跑出去。

大冬天的讓人喝蕤苓酒,這是要謀財害命啊!狗蛋心道,他又回頭望了那醫館一眼,步子邁得更快了。

回去的路上,狗蛋經過一個糖葫蘆攤時要了兩串,讓小販包起來後同抓的藥一起帶回到客棧。

牧輕言已經起了,正和曲泊舟在大堂裏坐着,桌上擺着一壺茶和一盤糕點,狗蛋跑過去将錢袋交還給牧輕言,然後把藥放在桌上,最後把糖葫蘆遞了過去。

牧輕言一臉黑線地接過,然後作為交換将糕點推到狗蛋面前。

“上去繼續睡覺?”牧輕言問狗蛋。

“糖葫蘆吃完再睡。”狗蛋一邊往嘴裏塞糕點一邊說。

牧輕言懲罰性地在他腦袋上一敲,道:“睡起來再吃,不然會蛀牙。”

“哦。”狗蛋将手中剩的半塊糕點全塞進嘴裏,生怕牧輕言連這個也不許他吃了。

“睡前記得漱口……”牧輕言無力道,他忽然覺得這孩子有些熊。

待狗蛋上樓後,牧輕言揭開包着糖葫蘆的紙,咬了一顆糖衣山楂下來,嚼過兩口之後不吞不咽,而是遞到曲泊舟的面前。

“小孩子好不容易孝敬一次,嘗嘗。”牧輕言有些含糊地說道。

曲泊舟将信将疑地将牧輕言打量一番後咬下一顆,片刻後臉色大變,将整個給吐在桌上,猛給自己灌了一大杯茶。“這都馊了!”曲泊舟道。

牧輕言這時才将含在嘴裏的山楂吐出來,然後往嘴裏塞了塊糕點來換換味。“這個比起你的黑暗料理如何?”牧輕言問。

“我沒吃過我做的菜。”曲泊舟道,“不過這茶水味道也不大對。”

“這糕點也是,感覺壞掉了。”牧輕言将糕點也吐了出來。真不知道狗蛋是如何吃下的,還吃得那麽猛,難道是以前沒吃過好的所以也對比不出壞的是個啥味兒?

牧輕言在袖子裏掏了一陣子,終于摸出兩顆糖來,他往對面遞去一顆,道:“難不成這客棧沒開給廚子工錢?或者廚子的手藝是和你學的?”

“我不會烹饪,但任務要求我不得不烹饪。”将糖含進嘴裏,馊味兒終于去了後,曲泊舟道。

“同是被主神選中的人,我們何不組個隊?”牧輕言建議。

“好啊,你的任務是?”

一番商議後,牧輕言和曲泊舟的互幫互助臨時小組成立。估摸了下時間,牧輕言去廚房借了口砂鍋熬藥。不進廚房不知道,裏面堆的菜都已經不能稱為菜了,簡直就是一堆垃圾。

牧輕言眼皮子開始跳起來,心道這家黑店可真大膽,完全不忌諱着客人。他叫來曲泊舟,二人考慮到樓上躺着的那個病秧子不喝藥不休息格外容易嗝屁,決定還是住在這,晚上時候小心一些便是。但午飯晚飯是不能吃這兒的了,好在他們在城外那間“奈何茶店”包了些幹糧。

大半個時辰後,藥熬好了,牧輕言親自端上去并監督病秧子王爺喝下,兩刻鐘後讓他吃了些幹糧,又是兩刻鐘後,便開始施針。

對于原主這具身體來說,行醫似乎已經成了本能,牧輕言尋穴紮針動作流暢,但施針本就是一件極為費神的事,加之病秧子王爺體弱得不成樣子,一番功夫下來牧輕言額上已是冷汗涔涔。

漫長的留針時間後,牧輕言将長針、短針一一拔去、收回盒中,然後道: “請王爺好好休息。”

病秧子王爺此時光着上半身,要不是屋裏放了好些個火盆,他已經飛升成仙。狗蛋蹲在火盆前小心翼翼地驅着煙不讓它往床邊跑,曲泊舟坐在椅子裏抱臂看着,沒人上前伺候他穿衣。

被戳了好多細孔的玉背供人欣賞了好一會兒之後,病秧子王爺才後知後覺地爬起來給自己套衣服。

“曲公子,勞駕把火盆放遠一些,不然我們走後煙會熏到王爺。”牧輕言道。

曲泊舟慢悠悠地起身,“這麽些個不會被熱死?”

“王爺畏寒。”牧輕言朝天翻了個白眼後往外走去,他要去将用過的銀針給消毒。

這裏沒有酒精,只能用煮沸消毒法,牧輕言用紗布包着将針丢入清水中,然後往爐子裏加碳、扇風。曲泊舟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後,“你去睡會兒吧,晚上肯定會睡不好的。”曲泊舟意有所指。

“那你幫我看着火?沸騰一刻鐘後撈起來便好。”牧輕言轉過頭去。

曲泊舟從牧輕言手裏拿過扇子,點頭道:“你去睡覺,我可不希望晚上我的隊友變成了豬隊友。”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其實好想安排曲公子和小牧子在一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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