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二個世界

車簾在風中獵獵作響,融進夜色中辨不清黑白的棋子被吹動,在地上滾着嘩啦作響,狗蛋被這混亂之聲驚醒,有些驚慌地叫了聲“叔”。牧輕言在他背上拍了兩下,然後将不斷往裏撲騰的車簾挽起,往外探出頭去。

風大得不合時宜,營地外的那一圈篝火焰舌揚得老高老遠,很有與枝葉勾結引發一場山火的趨勢。曲泊舟當即吩咐滅火,但在風的助威下,火就像張牙舞爪的惡魔,惡魔不斷地前撲,就憑守在篝火旁的那幾個兵士根本無法控制火勢,一盆水澆下去有半盆都灑在了自己身上。

牧輕言咋舌,回身拎起狗蛋,再運起輕功,竄到一棵樹上。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唯獨最中央那輛載着病秧子王爺的馬車,火光映在光可鑒人的漆木之上,車門緊閉的馬車就像是在接受火葬的棺木。

詭異至極。

地面上,曲泊舟改變方針政策,讓士兵們就地挖土埋火,一時間沙土和碎石齊飛,火滅之後,天上地下歸為一色。

但牧輕言依舊沒帶着狗蛋下地,因為他看見了遠處有一群冒着綠光的東西在接近他們。

“叔!那些是啥!”狗蛋也看見了,手指顫抖着指向遠處。

“是狼,別怕,它們不會爬樹。”牧輕言将狗蛋的手按下,輕聲道。牧輕言有些猶豫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曲泊舟,但病秧子王爺太安靜了,給人的感覺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穩重,而是物極反常必為妖。

風歇息了會兒後又繼續猛烈地刮起來,地面上的人頂着風加固帳篷,大家都忙碌着,沒人注意到逐漸逼近的危險。

這時病秧子王爺所在馬車的門被打開,一只蒼白的手死死扣上門框,接着劇烈的咳嗽響起來,但很快呗嗚咽的風聲給吞沒。病秧子王爺的侍衛三步并兩步走過去,作勢要扶起他回車內去,卻被一把打出去。

“王爺。”侍衛急道。

“滾。”病秧子王爺這一吼甚至帶出了血,他一把捂住嘴,另一只手撐着自己站起來。

病秧子王爺一路跌跌撞撞,走到曲泊舟面前時已氣喘喘籲籲,還未站定就險些倒下,虧得曲泊舟手疾眼快地将他扶住。

“有東西來了,快走!”病秧子王爺厲聲道。

“什麽?”曲泊舟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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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病秧子王爺推了他一把,“帶着人走!不然它們來了,你們都會死!”他太久沒有用力又快速地說過這麽長的話,嗓子頓時又癢又疼,話到末尾幾乎讓人無法辨清。

曲泊舟尚且不明所以,但仍道:“王爺您別急,慢慢說。”

病秧子王爺瞪大眼,一手掐着曲泊舟胳膊,一手指向前方,遠處的灌木叢後,亮起了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

是狼!曲泊舟心道不好,這些野獸不知何時将他們圍了起來,它們本是怕火的,可方才他們将篝火全部熄滅,已然失去了一道屏障。來不及計較為何足不出“車”的病秧子王爺會比他這一直守在外面的人更先發現狼群,曲泊舟吩咐所有人圍成圈,圈分兩層,外層是刀兵,所有人拔刀相待;內層是弓手,所有人都箭搭上弦,在狼群撲來的瞬間開弓。

然而這樣的陣型并無太大作用,拉弓上弦需要時間,弓手無法無縫隙地射箭。而狼太狡猾,它們有智慧似的,抓着這段空白時間直撲到人的身上,咬掉鼻子。陣型很快被沖散,人和狼混戰起來,大片土地都染了血。

曲泊舟一雙極具風情的眼此時格外凜厲,眼角沾着血和汗,他在狼躍起的剎那送出手中的刀,将狼心髒貫穿,然後抽刀而出。他四下環顧一圈,接着提着這把滴血的刀朝病秧子王爺走去。

此時牧輕言的人已所剩無幾,王府随行的下人們也都成了狼群口中的食物,病秧子王爺由于有侍衛的貼身保護,毫發無傷地立着,周圍滿是狼的屍體。

“你帶着王爺先走。”曲泊舟對侍衛道。

但病秧子王爺想也沒想就拒絕,曲泊舟沒有驚訝,這感覺到煩躁。

“王爺留在這是想做什麽?”曲泊舟沉聲道。

病秧子王爺口張了張,終究是沒說出什麽。這時牧輕言輕飄飄地從樹上飛下來,還順手撿了把弓,他手搭上曲泊舟的肩膀,“大哥,看見了嗎,那邊是頭狼,我們先搞死他。”

“藏在樹上還好,但你站在了這兒是射不中它的。”曲泊舟搖搖頭。

“沒說我射啊,我又不會射箭。”牧輕言将弓和箭塞到曲泊舟手中,同時拿過他的刀,“我跑得快,我去誘敵,然後你找機會射殺頭狼,一定要把握時機,我估計它不會讓你射出第二箭的。”說完牧輕言提刀而去。

頭狼的身形比普通的大出許多,但它一直在戰局的外圍,像個君王一樣冷眼看着将士為他厮殺。牧輕言不敢大意,他以一種極其扭曲的軌跡沖到頭狼身邊并成功引起它的注意。頭狼冒着綠光的眼睛與牧輕言相對,同時口中發出低沉的吠聲。

面對這樣的玩意兒,一點都不能跟它猶豫,連雞都沒殺過的牧輕言執起刀在頭狼面前玩了一招簡陋的虛晃,随即接二連三起來。他沒溜過狼,使出的章法跟逗狗無二,也就輕而易舉地點燃了頭狼的怒火。它在牧輕言運着輕功蕩來蕩去的瞬間撲上去咬住他的手腕,迫使牧輕言丢掉手中刀的同時将他從半空中拉下。

電光火石之間牧輕言被頭狼壓倒在地,濕熱氣息撲面而來之時,離弦之箭恰好沒入頭狼腦袋,從眼睛穿出,離牧輕言只餘分寸。

頭狼已死,剩下的狼紛紛嘯起來,随即四散而去,隐沒在叢林中。

牧輕言将頭狼屍體從自己身上扒下去,站起來後才發現背上已然濕透。他腳步有些虛浮,準備去樹下把狗蛋接下來時卻被曲泊舟拽住衣領。牧輕言回過頭去,在曲泊舟開口前笑了一下,“我的心願是世界和平。”

狗蛋在樹上又是激動又是驚吓,看見牧輕言往回走他直接順着樹幹爬了下來,撲進牧輕言的懷裏。牧輕言有些無奈地拍拍狗蛋的頭,餘光卻瞥見夜色中銀光一閃,病秧子王爺将匕首捅入他侍衛的後頸。

這個動作似乎用盡了病秧子王爺所有的力氣,他和他的侍衛一齊倒地,不同的是前者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後者連回頭的動作都沒完成就已斷氣。

牧輕言一時目瞪口呆,他看向曲泊舟,對方神色淡漠,很明顯是知道些什麽。

“王爺,接下來您欲如何呢。”曲泊舟道。

“皇上這次诏我入京,我很清楚是為了什麽,也從未想過抗旨。”歇了好一陣子,病秧子王爺才從地上爬起來說道。

曲泊舟諷刺一笑,“那請吧,現下這情況,我們只得連夜趕路了。”

馬死的死,逃的逃,馬車是沒法用了,病秧子王爺只能拖着虛弱的步子跟在曲泊舟後面,好在後者沒有有意走太快。說來牧輕言也疲憊,他剛才溜狼又驚又險,體力已去了大半,此時還得抱着個孩子。牧輕言看着狗蛋在他懷裏睡得舒舒服服,頓時心生羨慕。

風在狼群退去的時候也跟着弱了下去,但十月冬初,夜裏依舊是透骨的寒,病秧子王爺的咳嗽聲在寂靜的山中尤為響亮。

牧輕言有些無奈道:“曲公子,咱們先找個山洞将就着歇一晚吧。”

病秧子王爺卻擺着手:“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否則還會有東西來的。”

靈光一閃,牧輕言明白過來,“方才那群狼是沖你來的?”

病秧子王爺點點頭,繼續往前走。這時曲泊舟卻轉身走到牧輕言面前,他伸出手指戳上狗蛋的臉頰,将狗蛋給生生給戳醒,然後把狗蛋從牧輕言的懷裏提溜出來,“自己走。”

牧輕言:“……”

狗蛋睡眼惺忪,頭發也亂糟糟的,他艱難地睜開眼只眼睛,手指勾上牧輕言的手,“叔?”

“小孩子在長身體呢,不能不睡覺。”牧輕言順勢牽起狗蛋。

“你兒子?”曲泊舟挑眉。

“你兒子管你叫叔啊。”牧輕言翻了個白眼,心說這問題有意義嗎和讓不讓小孩睡覺有關系嗎。

最終狗蛋沒能再回到牧輕言懷裏。

四個人一路從夜色深沉走到晨光熹微,終于在山腳下看見一個茶棚。進去稍坐片刻後,曲泊舟派出狗蛋去問老板買了些幹糧,簡單地泡開在熱茶裏吃了,又繼續趕路。

“據說奈城外有家茶鋪,賣的茶叫做奈何,意思是‘喝過我的茶,便能走到奈何橋’。”回頭再瞧不見那茶棚時,曲泊舟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什麽鬼?”牧輕言腳步一頓。

“因為奈城多橋,所以有了這麽個段子罷了。”曲泊舟聳聳肩,繼續趕路。

當太陽終于穿透雲層,露出全身樣貌時,四人來到一座高大的城門前,城門上方赫然寫着兩個字——奈城。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想到我本來是想寫一篇輕松風的文的,沒想到後來長成了這幅樣子……果然我與輕松這兩個字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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