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個世界
牧輕言從病秧子王爺的馬車中走出,腳剛落地,便聽見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眼見着整條街的塵埃都被卷起,牧輕言皺起眉頭拉着狗蛋後撤,但他走得很慢。
滾滾塵煙之中,為首的那人黑衣黑發,他在距王府馬車一米處時方才勒馬,半眯着眼将王府的整個出行隊伍都打量一番後,傾身順起了馬毛。
馬車簾子被挑起一角,病秧子王爺露出半張臉來,“勞曲将軍久侯。”
他嘴角一勾,笑起來,“巴蜀之地風景獨好,逛起來也不覺得等候有多久,不過宮裏的那位可能就不這麽覺得了。”
“都怪本王身體不适,耽擱了太久,如今已大好,便請曲将軍下令上路吧。”說完這麽一段長句子,病秧子王爺咳嗽起來。
“随行的醫師也找好了?”他的目光落到正慢悠悠爬上後面馬車的牧輕言身上,牧輕言也有感應似的回過頭來。新/鮮/中文/網
四目交接,随即錯開。
牧輕言将往外湊的狗蛋推進去,放下車簾。
“你知道這位将軍全名嗎?”
話一出口,牧輕言就覺得自己問錯了人,一個成天滾在泥地裏的小屁孩怎麽會知道呢。
狗蛋果然不知道,但他的回答極為讨巧,“不知道,不過一會兒我去問問。”
牧輕言一笑,從袖子裏掏出一包糖丢給狗蛋。
屁股底下的四個轱辘轉動起來,車外的街景開始倒退,牧輕言将窗戶上的簾子挽起,拿出那份卷軸來。
這卷軸相當神奇,還會實時轉播其他上榜人的任務進度,牧輕言此時是大部隊進度,既不靠前也不落後,他對于此般狀況還是挺滿意的。
巴蜀之地在大夏西南,多山多水多瘴氣,濕熱多雨不宜居,這邊的人吃辣吃麻以除濕,顯然病秧子王爺不能效仿此種做法。他那體虛是娘胎裏帶的,養病得去江南水鄉那種氣候親切的地方,但他足不出戶地在巴蜀紮根二三十年,很明顯是誠心誠意不想讓自己好起來。
這病秧子對自己這樣狠,是要幹大事啊。牧輕言在心裏作出結論,同時也高興起來,成大事者多半踩着別人的屍骨上位,他樂意成為石階裏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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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挪到天穹正中,整支隊伍都停下來,靠在路邊稍作休整。軍隊架起大鍋升起火來,一大袋糧食一鍋煮;王府這邊的廚娘則要秀氣些,做出的吃食乍看上去并不比外面的客棧差。
病秧子王爺自然是不會下馬車,牧輕言也沒有。前者是由于體弱體虛吹風就暈,後者卻是由于沒怎麽享受過被兩匹駿馬拉着走的待遇,給颠得頭暈腦脹,只想癱倒在終于平穩的軟榻上一生一世。
狗蛋的适應力倒是極好,他雖從未見識過這樣的陣仗,但為了身負的“重任”,去廚娘那領了兩份飯,并且打聽到了領頭那位黑衣将軍的名字。
雙唇攏圓,舌尖抵近下齒背;然後雙唇閉合後又忽地打開,爆發出氣流;接着舌頭卷起,雙唇逐漸靠攏,聲音長而響亮,便是他的名字——曲泊舟。
牧輕言手抵着下巴,心說這個世界真是小啊,我才死了又活過來不久便又遇見你了。但牧輕言并沒有去認親的想法,他渾身酸痛,腦子裏的漿糊都被搖散了,只想睡個天昏地暗。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隊伍又開始行進,好不容易睡着的牧輕言又被颠醒來,他捂着嘴掀開簾子,最終只吐出幾口酸水。牧輕言這才想起自己從早上到現在什麽也沒吃。
“叔,你沒事吧。”狗蛋貼心地替他拍背。
“拿水袋來。”牧輕言皺眉道。
狗蛋拔掉塞子将水袋遞給牧輕言,後者接過漱了漱口,再次恍若無骨地癱倒下去。
“叔,你這跟懷了孩子似的。”狗蛋打趣道。
牧輕言眼皮都沒力氣擡,“你這麽清楚,是懷過?”
狗蛋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傍晚的時候隊伍再次停下,牧輕言終于下車進了些米,肚子裏有了貨,立即舒坦不少,吃完後還帶着狗蛋散了會兒步。
他們雖是由軍隊護送,但趕路的速度連行軍的一半都不到,這會兒子才走出幾十裏。
遛彎完回來時,天邊的霞光已然散盡,牧輕言見着病秧子王爺身邊的侍衛走到曲泊舟跟前,和他說了幾句之後,曲泊舟便手一揮,士兵們開始紮起營來。
想來是病秧子王爺不遠趕夜路,這偏僻之地離帝都山遙水遠,照這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抵達,牧輕言忽然覺得自己不該搭這趟順風車。
山間夜裏東西多,他們在周圍一圈點起篝火,分人駐守。牧輕言仍舊在馬車裏,他将四壁上的燈都點燃,準備教狗蛋玩五子棋。這棋子棋盤都是馬車裏的,不知是王府特地準備讓他在路上解悶還是前人落下的。
牧輕言剛講完規則,馬車外卻響起一個聲音。“牧大夫,勞煩替我家主子診脈。”
“好。”牧輕言應了聲,又對狗蛋道,“你先自己琢磨着,回來我檢查。”
狗蛋點頭目送他下車,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塊糖丢進嘴裏,他看着棋盤旁的黑白子,思索片刻還,先執黑子後走白子,自己和自己下了起來。
另一邊的馬車上,病秧子王爺的臉色比早上更加蒼白了。牧輕言探完脈後又詢問他以前吃過的藥方,之前的大夫開的都是不易求得的藥材,作用都是吊命。
魏大夫曾告訴過牧輕言,這位王爺從未上東歸醫館看過病,用的都是王府自己的人。但牧輕言懶得探究這樣做的用意,人嘛,誰沒點自己的計劃呢。
“王爺應當對自己的情況了解。”牧輕言神色淡淡的,執起筆,信手拈來地寫出一副藥方。
病秧子王爺擠出一抹苦笑,“我當然清楚,我大概是捱不過這個冬天了。”
“你的病,其實不能稱之為病。想要活得久,也不是沒有辦法,去了那些強效刺激的藥,改用溫潤滋養的,再擇一處氣候适宜的地方,好生調理便是。”牧輕言将墨汁吹幹,遞給一旁的侍衛,“想把我帶在身邊當個救急包使用,這是十分愚蠢的行為。”
對于此番言論,病秧子王爺只是道了聲謝,便示意侍衛送客。牧輕言也不強求,沒有人能攔住一個決心想死的人。
掀開自己馬車的簾子,牧輕言發現裏面多了個人。這人背對自己坐着,在和狗蛋下棋,并且不懂得陪小孩子玩要放水的道理——因為狗蛋皺着一張沒多少肉的臉、捏着棋子左晃右晃老半天都沒能落下。
牧輕言輕咳一聲,“曲公子,大半夜的來這兒幹嘛。”
“這才戌時,算不得半夜。”曲泊舟回過頭來。
“你找我有事?”牧輕言問。
“下車說。”說完曲泊舟起身拉着牧輕言下了車。
燭火明明滅滅,車廂內只留狗蛋一人舉着棋子搖擺不定。
此夜月朗星疏,此地叢林密布,此刻蟲鳥寂靜。曲泊舟帶着牧輕言沒走太遠,他們來到一處無人看管的火堆旁對坐而談。
“我以為你沒認出我。”曲泊舟道。
牧輕言:“好巧……”
曲泊舟語氣帶上幾分感慨,“沒想到你這次的身份竟是個大夫,還是江湖人稱的‘鬼手’。”
“你怎知我是‘鬼手’?”牧輕言瞪大眼,他可是刻意隐瞞了身份的。
“我雖人在城外,但城內的所有人一舉一動都被我的‘小鳥’監視着。”曲泊舟道,“你居然這麽大膽,跟着泰王爺上京,你就不怕把他醫死在半路上,自己被砍腦袋嗎?”
牧輕言心說謝謝你替我找尋完成任務的方法,但嘴上依舊倔着,“我可是‘鬼手’,活死人肉白骨。”
曲泊舟嗤的一笑,“那你救不回曲羨魚。”
“诶,曲羨魚真和你有關系?”牧輕言伸手指向曲泊舟,臉上寫滿驚訝。
曲泊舟聳肩,并未進行否認。
“那你們是什麽關系?”牧輕言朝對面微微探頭。
“你的老情人曲晖是我的侄子,你的小叔子也是我的侄子。”曲泊舟說完從地上撿了根樹枝,往火堆裏扒拉起來,片刻後滾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圓圓的東西。
曲泊舟疊了幾張樹葉将這東西包起來,遞到牧輕言面前,“紅薯,趁熱吃。”
呼吸間滿是紅薯的香甜味道,牧輕言頓時肚子叫起來,他不客氣地接過,撕開外皮剛要下口,卻猛然想起對面這貨的前科。
“沒亂加料吧?”牧輕言咽下口水後問道。
“沒。”曲泊舟臉一黑,但映着火光并不能看出。
“沒經過什麽獨特工序吧?”牧輕言繼續追問。
“沒。”這回回答得有些咬牙切齒。
“我還是怕,你先試試毒呗大不了你先去了我相随在後。”牧輕言挪動屁股坐到曲泊舟身旁,并且紅薯湊到他的嘴邊。
曲泊舟突然想把整個全部吃掉……
飽腹後的幸福感蔓延開來,牧輕言和曲泊舟道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馬車裏狗蛋已經睡着了,棋盤被打翻棋子散落一地,牧輕言彎下腰收拾,忽然一陣風灌進來,吹熄了四壁上的燭火。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也就是星期天我奶奶生日,估計沒時間碼字,欠的那一更會在周一或周二補上,麽麽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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