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沈晖機電實力雄厚,從不缺生意與市場。徐文上周出差,連連碰壁,最終能在業界翹楚這裏要來時間,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那天徐文一早到了沈晖機電,被人帶去休息室,而後又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
徐文求人辦事,只能點頭陪笑,一句抱怨都不敢有。到了午飯時間,徐文擔心自己離開便再進不來廠裏,索性“賴着不走”,繼續軟磨硬泡。
說來也奇怪,午飯結束之後沒多久,徐文便被通知可以合作:沈晖機電願意為訊然進行周末趕制。
徐文冒冒失失的去,迷迷糊糊的回來。
為什麽突然松口?大抵金誠所至,金石為開。
“開會的時候你少說話,做好記錄,權當學習。你剛進公司也就半年時間,這是很好的機會。”
于徹在開會之前提點徐文,怕他剛進公司沒經驗。
徐文嗯了一聲,感謝師兄的提醒。
徐文在沈晖機電的廠裏,與沈季仁有一面之緣,還說了幾句話。
坦白講,徐文對他的印象有些微妙。若不是工作需要,只怕根本不想再見面。
發生了什麽?一個有些尴尬的相識相遇。
徐文去沈晖機電的那天有些特別,正好是公司高層在廠裏進行團建。工作人員忙得不可開交,就怕沒照顧到位。團建主題是高層領導與基層員工“零距離”接觸,從一整天的行程到午飯吃喝,領導都與員工保持一致。
雖說“一致”,可沈季仁畢竟是公司少東家,是執行總裁,當班領導怎麽好意思讓他吃以“大油”為底的兩葷一素員工餐。
秘書為沈季仁貼心準備特供,而徐文竟陰錯陽差蹭了這頓豪華午餐。
動了筷子,覆水難收,總不能讓沈季仁吃徐文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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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度尴尬到極點,徐文前一秒還在感慨沈晖機電的員工福利太好,下一秒就恨不得沒出現在這間休息室裏。
在場幾人面面相觑,只有沈季仁笑着說,“沒事兒,看你吃的挺開心,當我請你吃飯。以後有機會,你還給我。”說完,這位少東家拿起一旁的普通員工餐,坐在徐文對面,與他共進午餐。
沈季仁親自來訊然,合作的誠意可想而知。
國內首屈一指的工廠來了執行總裁,杜弘然這邊也禮數十足,親自接待。
誰想,沈季仁走進會議室,目光掃過屋裏幾名員工,竟沒跟杜弘然這位老熟人打招呼,直徑問徐文說:“今天你是不是請我吃飯?”
沈晖機電和訊然一直有合作,不算密切,也絕非泛泛。一年來去,兩個公司總能走幾個大單子。只是像沈晖機電這樣的大廠,不止和訊然合作,更可能與訊然的對手公司達成長期戰略互助合作。
杜弘然在圈內的名聲夠響亮,年紀輕輕已經名利雙收,有多少人崇拜敬仰就有多少人牙根發酸,有多少人求着合作就有多少人希望你跌落神壇。徐文能從沈晖機電嘴裏讨來時間,是加深兩方合作的大好機會,同時也是訊然侵蝕對手市場占比的機會。別小瞧這一個周末的時間,對方少東家親自出面,而訊然這邊也由杜弘然親自迎接,俨然加進合作和了解的架勢。
徐文在開會之前聽于徹對自己分析,頭頭是道。他止不住驚訝,這才後知後覺,原來自己這麽厲害?這次會議對訊然一定很重要。
可誰想沈總一進門就不按套路出牌,一雙眼睛直勾勾跟着徐文,一點不客氣。
那其中的意味,太明顯了。怕是除了于徹這個鋼鐵直男,都能瞧明白,看清楚。
上次見面的尴尬場面還歷歷在目,這次的情況更甚,讓徐文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季仁三十左右,一席深灰色西裝氣場奪人,眉眼間的英氣與杜弘然有幾分相似,卻又多了分年輕活力。
會議室裏氣氛忽然微妙,衆人皆因沈季仁這句話而不知如何回答。
站在杜弘然身邊的于徹率先反應過來,走到沈季仁面前說:“沈總,您遠道而來,當然應該是我們盡地主之誼。”
沈季仁在走到哪兒都是衆星捧月,壓根不搭理于徹的“臺階”,繼續對徐文說,“你該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徐文吞咽口水,眼神閃躲,總覺得對方來者不善,“我——”
“吞吞吐吐。訊然員工承諾的話,都算數。”杜弘然視線撇過徐文,主動沖着沈季仁伸出手,“好久不見。”
沈季仁點頭,禮貌回答,“确實有段時間了。”他上下打量杜弘然,揚起眉毛問:“怎麽受傷了?”
“不礙事。”
“手腳不方便就應該好好休息。”這話聽起來是關心杜弘然的傷勢,實則夾雜一份挑釁,語氣則帶點無傷大雅的嘲弄。
徐文站在一旁,忽然明白了——
杜弘然與沈總彼此認識,這點不假。只不過和大多數業內人一樣,杜老師沒給沈季仁留下“好相處”的印象。
認識不等于關系好,願意合作也僅僅是認同訊然的價值。
會議室裏的各位“角兒”,終于在被迫寒暄後落座。
沈季仁帶來了合約,其中标注清楚、條例清晰,沒什麽需要商榷的地方。周末兩天時間,能産出的芯片數量有限,因此需要權衡的流程也相對較少。一切都可從簡。
雙方都有經驗,因此很快過了合同大體。幾句話的功夫,沈季仁又将視線集中在了徐文身上,“杜總,你這個員工很敬業,在我們廠裏等了四個小時。”
杜弘然沒接話,情緒不高,沉默片刻才悠悠道了一句,“我不養閑人。”
徐文坐在杜弘然身邊不遠的位置,忽然覺得沈季仁的視線像一簇飛針,紮得他難受,連忙沖杜弘然解釋:“都是我應該做的。”
一個多小時的會議結束,于徹帶着沈晖機電的其他員工先行出去,溝通後續事宜。瞬間,會議室就剩下三個人,冷清卻躁動。
沈季仁起身整理衣服,随即再次和杜弘然握手,态度極為敷衍。杜弘然碰上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少,兩人不對付,面上的不悅重了一分。
沈季仁轉而看向徐文,笑着問:“你可以下班了嗎。”
徐文站在杜弘然身體一側,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到杜老師說:“沈總很喜歡我的員工。”杜弘然面上挂着笑,餘光斜睨徐文,像刀子要将他的皮肉割開,比沈季仁的眼神厲害千萬分,“沒想到他這麽招人喜歡。”
“上次見面我就覺得他挺招人喜歡,和他一桌吃了頓飯,覺得挺有意思。”沈季仁笑着,坦坦蕩蕩、大大方方承認了企圖,“我這次過來,主要是想和他互相了解一下,您不會介意員工和我私下接觸吧。”
地縫在哪裏?徐文耷拉着腦袋,不敢看沈季仁,更不敢看杜弘然的眼睛。
徐文可愛不自知,不經意間招惹了人,對方都找上門了卻還只顧着自己害羞。
“當然不介意。”
沈季仁聽話音來了興趣,左右打量兩人,挑釁發問,“我是不是搶了杜總的人?”
杜弘然聲音裏透着容忍,随時都可能摔門離開,像個岌岌可危處于危險邊緣的炸彈,“多慮了,能被搶走的,算不上‘我的人’。”杜弘然神色又沉了不少,側頭打量徐文,語出驚人:“沈總出手之前應該稍微了解一下,沒準他......已經結婚了。”
徐文呆愣在原地,借他個膽子都不敢想杜老師會提這茬!
要不是于徹和其他人離開了會議室,豈不是得流言滿天飛,人人都來問徐文的婚姻情況?
“結婚?”沈季仁皺眉遲疑,稍縱即逝,以為杜弘然在開玩笑,“他年紀輕輕又沒帶婚戒,怎麽可能結婚。”
杜弘然沒再接話,倒是沈季仁盯着徐文,越發表現出征服欲,“再說,就算是結了婚,或者現在跟着什麽人,他也可以重新選擇。腳在他自己身上,要到誰身邊,只有自己說了算。”
明白了,這位沈少對徐文動了心思,八成也看出了師徒間的貓膩,故意跟杜弘然嗆聲。
杜弘然不逞口舌之快,點頭贊同,“說的很對,都是他的選擇。”
對話戛然而止,杜弘然以最快的速度将對方送走,不做糾纏。
會議室發生的一切都與徐文息息相關,可他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好似擺設與工具,供給兩位獵食者以娛樂。
送走沈季仁這尊財神,徐文灰溜溜跟着杜弘然走進辦公室。
杜弘然在徐文身上花了錢,自然要享受VIP的服務,哪有閑情逸致陪小孩子玩你争我奪的游戲。會議室裏兩雄相争的戲碼絕不能再發生,否則一定會讓杜弘然生厭。
這些道理徐文心裏明白,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任務是讓杜弘然身心都舒暢,知道即使杜弘然不當回事、不在乎,自己也絕不能忤逆老師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杜弘然提及“結婚”二字,便是提點他注意,讓他想清楚自己的位置。
關上辦公室的門,徐文打算沖杜老師說點好話,比如發誓再不會有類似的情況,再比如極力強調自己和沈總并不熟悉。
如果這些都不管用,那就擠出點眼淚梨花帶雨,沖着杜老師最引以為傲的那處表忠心。
總之,他打了好幾版腹稿,都是些谄媚讨好的內容。
誰能想到,沒等徐文的“馬屁”出口,杜弘然回過頭看着他,擲地有聲盤問,指責他說,為什麽沒跟沈季仁說自己已經結婚了。
徐文一愣,瞬間着急了,擡高聲音解釋,“不是您說......別提起嗎?!您不讓說,我沒敢跟任何人說。”
這是什麽行為?是出爾反爾,是則喊捉賊,是比膚淺更讓人生氣的雙标。
大寫的雙标!
杜弘然将拐杖放在一旁,走路時右腳略顯吃力與不自在。
他在徐文話音落下後回頭,與徐文四目相對,沒有立即作聲。
徐文熟悉這個表情,平日改論文和報告,一再反複的時候總能在老師臉上看到類似的樣子——
杜弘然貴人事多,可能忘記寫過的批注,也可能忘記說過的話,現在更是忘了當初發出的命令。
“就是您妹妹出現的那天,您說旅行結婚回來,我不必提沒人會知道。”老師不記得,徐文不敢忘,“之後也有說起過,好幾次。”和平日那些随口而來的指點一樣,這些內容徐文字字銘記。相處的時間久了,他少了些唯唯諾諾,多了點據理力争,只是說話聲音仍揣着委屈,讓人忍不住心疼,“您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明白,所以我對誰都沒提。”
“就你記性好,炫耀什麽。”杜弘然琢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些“混賬”話。他清了清嗓子,沖着徐文招手,讓他過來。
徐文嘆氣上前,又到了日常運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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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