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地底城
雲谲躺在玻璃罩裏,眉眼緊閉,毫無知覺,像一道等待被解剖的盛宴。青紫的傷口布滿全身,顯然是被虐待過。不知怎地,星辰盯着那些皮肉都往外翻的傷口,心仿佛在滴血,連握槍時平穩的手指也痙攣起來,幾乎要把槍柄捏碎。
可能是玻璃罩的作用,龐大的怪物沒有聞到雲谲身上的人氣,像沒看見病床似的,一直在廣場上轉悠,揮舞着兩只胳膊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2號實驗員打了個手勢,病床上方的玻璃罩打開了,實驗體立刻本能地嗅了嗅,全身猛烈一顫,臉部肌肉不停顫動,忽然電閃火光一般,甩着兩根大肉胳膊朝雲谲撲去。
星辰心一橫,顧不上什麽後果,正準備拔腿沖過去,雲谲卻猛地一睜眼,在實驗體快要撲來的一瞬,單手撐在床上躍了起來,雙腿朝那大家夥的腹部一掃,四兩撥千斤,龐大的異形人被鏟倒,掙紮了兩下直往後摔,頓時整個廣場塵土飛揚。
雲谲從床上跳起來,迅速攻了上去,左勾拳、削頸、反手抓手肘、背摔,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反應之快,看得人眼花缭亂,只有幹瞪眼的份。指揮官回頭一看,才發現所有實驗員都在眼巴巴地看着,記錄紙上全是空的。
“吼————!!!”
異形人被打得怒不可遏,兩只眼睛瞪得駭人,眼珠子都快迸裂出來。雲谲眼神一凜,拳腳夾着風揮出去,看似蜻蜓點水地掃過大個子的肋骨,其實專門盯着他最脆弱的地方打,疼得大家夥嗷嗷直叫,伸手瞎抓幾把,兩根胳膊像狼牙棒一樣沖雲谲掃去。
偏偏雲谲靈活得如蚊子,剛一閃過他的視野,又跑不見了,實驗體那幾下徒勞無功,巴掌全招呼到自己臉上,惹得他異常惱怒,一抓到東西就摔,最後竟然徒手舉起雲谲的病床,重重地朝他砸了過去。
哐當一聲震天巨響,金屬病床摔得四分五裂,一塊鋼鐵管飛到一邊,把另一間房的門砸破一個口子,裏面的吸血鬼見狀,激動地用雙手掰過兩邊欄杆,把兩根鋼鐵柱子掰彎成更大的口子,硬是鑽出囚籠,也沖進廣場中央,對雲谲圍追堵截。
戰況變成一對二,對比實驗體的瞎來,雲谲明顯處于優勢,他對格鬥很了解,打起來也游刃有餘,幾乎沒有一招是打空的。
星辰松了口氣,暫時收回準備好的槍,兩個傻大個雖然樣子吓人,但一點都不難對付,他想再等等,探清楚情況再說。
誰知一個實驗員往上打了打手勢,遠處的兩管槍架了起來,噗噗兩聲,朝兩只異形人打了兩針,忽然間,他們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在地上翻滾,雲谲看到那兩管注射槍,臉色迅速陰沉下來,忍無可忍地握緊拳頭。那群孫子,居然對他們用了二次禁藥!
随後,實驗體的肌肉像充了氣般,變成更為誇張的糾結的筋肉,眼神完全渾濁了,只剩下嗜血的殺意,越發對雲谲揪着不放,力道和速度比之前強了不少,好幾下甚至打中雲谲的手臂。雲谲連忙往後空翻,他的手臂被震到什麽神經,一下子全麻了,只能狼狽地用另一只手來格擋。
兩只怪物為了喝血,竟然打算從前後包抄,硬生生地把雲谲逼到一處安置了兩個大集裝箱的角落。
雲谲無比郁悶,他現在相當于被困到集裝箱和異形人組成的人牆裏,說時遲那時快,小的那只開始揮舞着兩只肌肉誇張的臂膀,像只螃蟹似的,對雲谲的腰橫向批斬過去,沒想到撲了個空,雲谲踩着集裝箱而上,腳尖踩到他的肩膀,轉身一個回旋把他踹開。
大的那只緊跟其上,一陣陣拳風如泰山壓頂,見揮打行不通,便改成一把牢牢鉗住雲谲的腰,雲谲一個趔趄,退了幾步,只覺得脊椎生疼,骨頭好像錯位了,那只大的力大無比,差點把他的腰勒斷,雲谲咬牙用手肘毆打他的腦袋,用手指戳他的眼睛,才讓他松了手。
指揮官叫黎赫,是個臉上有疤的獨眼男人,長得相當猥瑣。他一看雲谲占了上風,氣得一腳踩在欄杆上,對實驗體破口大罵:“打他後背!媽的,後背!”
一旁的實驗員擔心外力作用會影響實驗結果,連忙勸阻,卻被黎赫狠狠踹了一腳,身體飛撞向欄杆,滾到樓下,那個可憐的實驗員大聲尖叫,反倒把樓下廣場的怪物引了過來,大的那只被雲谲打得滿頭包,聞到人味,決定暫時放下雲谲,折返回去追那個摔落的女人。
“不要吃我、不要!”女人害怕地往樓梯爬去,卻被他抓住腳丫往後拖,整個人咚咚地滑了下來,臉被樓梯磕破了血,更加激起實驗體的欲望,怪物把她拖到腳邊,揪着她的頭發扯起來,猙獰的凸出的眼珠子瞪着瞪着,忽然手指一抓,嘶啦一聲,在女人的肩頭撕下一塊好肉。
女人像條脫水的魚在地上翻滾,哭喊聲在環形的監獄裏環繞,非常悲慘,實驗體喝完了那塊肉裏的血,回頭直接把她的腳提起來,攔腰撕裂成兩半,去吃剩下的部分。
噗——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充滿了格鬥場,星辰震撼得直皺眉,差點忘了呼吸,環顧四周,這裏的工作人員似乎看多了這種場面,眼看同事被怪物虐殺,居然眼都不眨一下。他想可能是這裏不能藏太多人,所以實驗員一方面要做實驗,同時也是行刑人員的身份,才會對類似的殺戮熟視無睹。
轉眼間,雲谲跳到集裝箱最頂上,小個的怪物爬不上去,只能一直用頭撞集裝箱。雲谲揪準時機,猛然往下一跳,雙腿剛好跪坐在他雙肩,鉗壓住他的肩骨,實驗體被壓得疼,左右搖晃要把雲谲甩出去,雲谲嚴重缺血,暈得不行,被一頓晃差點吐出來,他幹脆一咬牙,卯足力氣,一拳打碎實驗體的頭顱骨,實驗體一個激靈,抽搐了一下,直接癱在地上,如一灘腐爛掉的肉。
大的那只剛喝了血,狀态飽滿,沒容許雲谲調整狀态,他又沖過來,手裏竟帶出一把匕首,刀法沒有什麽邏輯性,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砍,雲谲沒緩過來,被迫連連後退,脊背重重撞到集裝箱的一個角上,他疼得半邊身子都動不了,只能徒勞地用手去擋,被劃了幾刀後,他再次被逼近那個該死的角落裏,這下除非移開集裝箱,或者直接翻爬出去,否則,他不可能再次毫發無損。
黎赫激動地尖叫,聲音銳利得讓人耳聾:“快快快!殺了他!殺了他!”
翟星辰喉嚨滾動,拳頭無意識地捏得顫抖,他有些失控地按着身上的槍,仿佛在确認它們的存在,但眼睛一直盯着集裝箱那裏——
雲谲現在很危險,但他似乎沒有露出過于激動的表情,仿佛這每日一練,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是從小到大都要經歷的事情。
原來你的害怕是真的……
翟星辰本來還心存僥幸,當他看到實驗艙的屍體,心都涼了。雲谲被抓來這裏,下場一定兇多吉少,可他剛才在尋找時,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要救嗎——
一邊是父親的屍體,一邊是激烈的打鬥聲,他像被同根繩子栓在中間,生拉硬拽扯向兩邊。
沒錯,他是有正當理由恨雲谲,卻沒有立場去救他。他把他上了,又把他送進監獄裏,即使來到這裏,也是騙自己看看就好,确認他獲得應得的懲罰就好,可是越是逃避,越是變本加厲地在意,看見雲谲被虐待,他難受得血液都凝固了,生怕自己的一秒猶豫,就會把雲谲置于死地。
得虧目前雲谲還沒有事,那些人似乎想把他當做實驗對象的樣子,應該不會真的讓他死,星辰說服自己冷靜下來,即使要去救,也不是現在,否則讓人知道地底城曝光,兩人肯定要一起死。
龐大的怪物突然停下腳步,或許,他也覺得自己的對手比較棘手,直接沖上去會吃虧,所以像堵牆似的站在雲谲面前,眼睛似乎在盯着雲谲的四肢,看他有什麽動作。
娘的,打着打着還恢複智商了。雲谲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苦笑,看這樣子,這家夥還記得自己曾經用過腦子呢。
趁着大家夥沒攻過來,雲谲單膝跪地,甩了甩腦袋,額頭的汗糊得他視線不清,更慘的是,自己已經沒什麽體力了,重來這兒兩個月,除了第一個月以外,每天都得來這麽一場,又不給一點血喝,再這麽下去,他就得咬實驗體,喝那些混着禁藥的血液了。
——“雲谲,你這個該下——地——獄——的——怪——物!”
完了,回光返照了。
雲谲看着頭頂的燈天旋地轉,腦袋暈乎乎的,心髒也疼,手臂也疼,到頭來都不知道哪裏才最疼。
——如果你希望我受到懲罰,那麽現在,你如願了。
實驗體忽然動了,握着匕首沖過來,雲谲猛然擡起頭,眼神變得淩冽,他不是沒有逼到過絕境,小時候正是數不清的命懸一線,練就了他臨危不懼的魄力,當然,這次也不例外。雲谲勾唇笑了笑,看着傻大個的刀一點都不驚慌失措——既然避無可避,就不避開了。
傻大個的匕首迎面襲來,已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直面刺向他的胸口,就在星辰已經沖出實驗室的時候,雲谲卻凜了凜神,翻身踩着集裝箱一躍而上,如離弦之箭,主動沖實驗體發出攻擊。此時他的拳頭已攢足力量,另一只手直接伸出,抓住變型人的刀,刀噗呲一聲穿過他的手心到手背,雲谲面不改色,用手掌一次固定住對方的攻勢,然後把早已卯足了十分力道的拳頭憤然砸去,一把打在傻大個的眼睛上,再騎在他脖子上狠揍他的腦袋。
“吼——啊啊啊啊——!!!”
幾乎同時,兩只實驗體發出痛苦的嚎叫,便開始口吐白沫,渾身抽搐。雲谲發現不對,連忙跳開實驗體的身上。他是把人揍倒了沒錯,但它們病變的原因,并不來源于自己,而是剛剛注射過的兩管藥劑。
翟星辰同樣驚詫不已,他也猜到了,因為那種藥劑在隊伍裏有人注射過,周鳴也給他用過,但用量很小,所以沒有多加注意,只當是為了增強體力來用,可他沒想到,這些藥物濃縮幾百倍後,産生的後遺症如此可怕,雖然短時間可以提高攻擊力和速度,但兩個異形人已經翻出白眼,他們的胳膊和大腿,也因負荷過重而腐爛、壞死。
嚎叫震耳欲聾,在封閉的試驗場裏回響。不久之後,兩只實驗體全都奄奄一息,歸于平靜。
星辰的心情愈發凝重,巨大的陰影像黑雲一樣壓在他頭頂,兩只實驗體死掉了,在短短的十分鐘之內。沒有人收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生前的名字和原來的面貌。
這裏到底是……他媽的什麽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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