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若人尋得水中火

江臨沐睜開雙眼，後背隐隐約約還是有些作痛。

他也算半條腳踏入仙門的人，區區皮肉傷算不了什麽。僅一夜之間，後背上的傷口已開始結痂脫落。

就是背後涼涼的。

江臨沐從床上爬起來，他背對着洗臉臺，腦袋竭力往後扭去。

後背空蕩蕩的，從瑩白窄肩一直露到腰肢，偏偏脖頸處留了布料連着前面的衣服。

江臨沐頓時黑了臉，這不就是露背毛衣麽……

看着真辣眼睛！

江臨沐重新找了件衣服穿上。

“仙長醒了？”收留他們的老趙端着一碗稀粥和兩顆雞蛋走了進來，他的小女兒妞妞牽着父親的衣角跟在他後面。

“仙長真不愧是修仙之人，我看您背後的傷竟好得差不多了！”老趙眼中又是驚訝又是羨慕。

江臨沐笑了笑，也多虧自己本體是植物，有着極強的治愈能力，若是讓玉清那老騾子挨上兩爪，他現在還躺在床上罵罵咧咧呢！

“仙長吃點東西吧，我們這地方偏僻，沒什麽好東西，仙長別見怪啊。”老趙不好意思地說。

“怎麽會，多謝您了。”江臨沐接過碗筷，向妞妞招了招手。

小姑娘眉開眼笑，跑到江臨沐身邊坐下，眼巴巴看着他……手中的雞蛋。

江臨沐剝開蛋殼，将白嫩的雞蛋遞給妞妞。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父親，又瞧了瞧雞蛋，就是不敢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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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橫着臉，警告女兒：“妞妞，那是給仙長的。”

“沒事，吃吧，我不喜歡吃這東西。”江臨沐将白生生的雞蛋湊到妞妞嘴邊，小姑娘饞得不行，低頭咬了一小口。

“你這孩子真是的！”老趙無可奈何嘆了口氣，對江臨沐說：“仙長，我跟婆娘去辦點事，妞妞不好過去，勞煩您看着點妞妞。”

“喔，好的。”

是自己腦子裏黃色廢料太多了嗎？怎麽聽上去怪怪的。

老趙離開後，江臨沐又将另一個雞蛋剝給妞妞吃，他們家庭條件不是很好，家裏的一點雞蛋都是留着去集市換些米糧，妞妞已經好久沒吃過這般好東西了。

江臨沐将就着一點鹹菜把溫熱的白粥喝下肚，雖說他們修仙之人不用吃飯飲水，肚子裏填點東西總是舒服一些。

妞妞把手上的一點蛋黃舔幹淨，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你見着昨日送我回來的那個小哥哥沒有？”江臨沐問。

“昨天有好幾個小哥哥呢！”

“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除了我。”江臨沐面不改色。

妞妞倒也沒發覺他這人是有多厚顏無恥，認真想了想，說：“小哥哥出去了！一大早就走了，那個老頭可兇了，我都不敢看他……”

江臨沐不禁笑了笑：“沒事，他長的醜，成天跟人家欠他的一樣，你不用理他。”

看來玉清長老他們還沒有把妖丹拿到手，江臨沐心裏倒是有些意外，昨天自己明明已經鎖定狼妖具體位置，還将它打傷，他們一夥人不應該捉不住它！

果然很蠢……

“小哥哥也是跟着他們一起去的嗎？”

“嗯，他們一起走的……你老是提他幹什麽，我不喜歡他。”妞妞嘀咕說。

“為什麽？”江臨沐起了興致，他記得應鱗昨天還挺讨這小姑娘芳心的。

果然女孩子變臉是不分年齡的嗎？

“誰讓他把傻幺帶回來的！”

“傻幺？”

這又是什麽奇怪的物種？

“他是個壞孩子，今天在妞妞家旁邊草垛上躲着，妞妞讨厭他！他昨天還想弄死小鳥呢！”

江臨沐：“……”

小姑娘牙齒有些漏風呀!

“傻幺在這附近？”江臨沐支起窗戶，果然看到一道人影躲在柴火垛旁邊。

妞妞癟着嘴，不高興地說：“妞妞讨厭他，你也不要喜歡他！”

江臨沐奇了：“為什麽？”

“他沒有爹娘！也沒有家，是個野孩子。”妞妞扳着手指頭數着說：“爹爹說，如果妞妞不聽話，就不是好孩子，他們就不要妞妞了……他一定是壞孩子，所以被自己爹娘趕出門了，妞妞不喜歡壞孩子！”

江臨沐緩聲說：“其實，他也許不是壞孩子。”

“那為什麽他父母不要他？”

“沒有哪個有良知父母會丢下孩子，也不是所有孩子都你一樣幸福。妞妞，有些事我跟你解釋了你也不懂，就像你爹娘說過的那樣，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妞妞不知道。”她眨巴着眼睛說。

“因為妞妞還小。”

“妞妞是大人，昨天才成婚呢!”

啥？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截紅布手絹。

江臨沐語重心長：“小孩子早戀是不對的。”

妞妞歪着腦袋，一點都沒有聽懂。

江臨沐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那孩子呢？你把他喊過來可以嗎？”

“不要嘛，我不喜歡他！”妞妞撅着嘴耍賴。

“你看這個。”江臨沐向她伸出一只手，手心中緩緩凝固成一只蝴蝶，羽翼華麗，下面拖着流光溢彩的靈力，兩個觸角抖動兩下，緩緩飛了起了。

“你喊他進來，我就把它給你，好不好？”

妞妞雙眼盯着蝴蝶，聽此話連連點頭，一颠一颠跑了出去，沒過一會，她又跑了回來，身後跟着昨日那男孩。

蝴蝶果真如他所說，緩緩落到妞妞指尖。

“哇，好好看！”

男孩扭捏地站在門口，眼睛不住往妞妞那邊瞟去。

“來，坐過來一點。”

“不了，我站着就可以的。”他不好意思地說：“我身上髒，弄髒了東西，人家會不高興的。”

“那好吧。”這不是江臨沐的家，他也當不了這個主。

“你叫什麽名字？”

“他們叫我傻幺。”

“真名。”

“沅戬。”

“沅芷澧蘭，都是風姿高潔之物，戬有吉祥富貴之意，你父母對你的寄往還是很高的。”江臨沐把自己一點語文知識交出來。

“我沒有父母……”他低着頭，聲音裏有說不出的失落。

“那你是怎麽來的？”

他一時語塞，嘀咕着：“反正我沒有……”

“昨天怎麽回事？誰給你的勇氣去單挑狼妖？”江臨沐打斷他的話，眯起眼睛，盯着他：“你這麽厲害，還要師尊幹什麽？”

“我，我也沒想那麽多，萬一呢，我要是真弄死狼妖，你是不是就願意收我為徒了？”他聲音越說越小。

江臨沐心裏嘆了口氣，聽聽這說的是什麽話，果然初生牛屠不怕虎，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最惹人讨厭了，屁大一點，成天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大人都是廢物。

“沒有萬一，除非你骨頭夠硬，那狼妖吃你的時候被你骨頭卡死了。”

“……”

“我還是覺得不能收你為徒。”江臨沐覺得腦闊疼：“你這孩子太不聽話了，我宗門妖獸多，你萬一哪天心血來潮了，它們又多了份小點心。”

“不會的！真的不會的！我以後一定乖乖聽您的話！真的！”他急得在江臨沐面前跪下來，抱着他的腿哀求道。

“我只是想活下去，僅此而已！真的！”

“玉清長老很願意收留你這種有着極高天賦之人，他門內都是人修，你一定可以跟他們相處地不錯。”

江臨沐有點心虛。

誰不知道玉清長老門內弟子最是跋扈，缺少一頓毒打。

“你若不想去，我也可以送你黃金白銀，足夠你在凡間衣食無憂過一輩子。你若是只想活下來，我可以滿足你。”

“我……”沅戬急得争辯，話還沒說出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突然炸響起來，妞妞腦袋伸到窗口，眼巴巴往聲音方向探去。

“怎麽回事？”江臨沐愣了一下。

“哥哥真笨！連這個都不知道，今天李爺爺要走了！”妞妞得意洋洋：“爹爹說，他要給李爺爺擡棺材，娘去地裏挖點蘿蔔給其他人做飯。”

好吧。

江臨沐反思自己。

太不純潔了！

沅戬也點點頭，輕聲說：“我一大早就看到他們趕了過去。”

“我也想去瞧瞧！”妞妞迫不及待拉了拉江臨沐的手：“有的鞭炮沒有炸掉，咱們可以把它撿起來，點上火，‘砰’一聲，炸好響呢！”

小家夥個子不大，膽子倒是不小。

江臨沐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這可不行，下次你記得插牛糞上，這樣的鞭炮有靈魂。”

沅戬：“……”

老李下葬的時候，真是個好天氣，江臨沐看過去，一群壯小夥子穿的都是單衣。老李的靈位使用一塊薄木板臨時削成的，上面歪歪扭扭寫着他的名字，下面切了兩塊蘿蔔當成支撐靈位的東西。

老李的孫子早死了，他連個摔火盆人的都沒有。

幾個年輕壯小夥用纖繩捆住棺材，正準備往外面擡，江臨沐幾人沒有孝衣，站在遠處看着。

“大家準備好，一二三！我喊口號大家一起使勁！都不許偷懶！誰偷懶誰是孫子！”

“去你的！”

“來！預備！起！”

老李又換了口棺材，還是原來那幾塊薄木板拼成的，木匠重新将其釘在一起，依舊看上去破破爛爛，不過還算有個容身之地。

擡棺材的前後各倆位壯漢，渾身肌肉暴起，穿過纖繩的木頭都壓彎了，棺材還是紋絲不動。

江臨沐鎖住眉頭，不對勁。

“強叔，這，這怎麽還是提不起來？”幾個壯漢累的氣喘籲籲，他們都是長期幹活的勞動力，身上的肌肉都是實打實的，幾百斤的糧食都能抗肩上跑個幾裏路，一口薄棺材加具屍體根本算不了什麽。

“不可能啊。”強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毒婆娘明明已經畏罪自殺了，李叔為什麽還不願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