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弦弦掩抑聲聲思

樹林裏薄霧綿綿，三米外便看不清路，露珠順着葉脈滑了下來。

應鱗的衣擺褲腿都濕透了。

“怎麽還沒到？你這家夥不會耍什麽滑頭吧？”闕天跟在應鱗後面，陰沉沉地看着他。

他恨應鱗恨得牙癢癢，上次他跟莊林被扔泥潭裏差點被那腥臭的泥水嗆死，膈應得他半年都吃不下飯！

“我只是負責帶你們找到狼妖，若是不相信，你們自己去找就是了。”應鱗皺眉，語氣并不好聽。

“少廢話，讓你帶路就老實帶路，若是找不到狼妖的話，小心對你不客氣！”莊林磨磨牙，環視一圈四周，這地方不錯，寂靜無人，正适合埋人。

玉清長老将他倆所說所為看到眼淚，但也沒有說話，似乎默許一般。

闕天見此，膽子又放大了些，推攘了應鱗一把：“快點給我走，磨磨蹭蹭幹什麽呢？萬一狼妖跑了……唔！”

應鱗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冷笑道“若是不信我可以自己去找，找不到可閉上你的嘴！”

“斬妖除魔，維護世間穩定，乃是作為修士之本，讓你帶個路算得了什麽？”

“要是找不到呢？”

“這不就是你的責任了嗎？”

“呵。”

莊林瞪了他一眼：“你這是什麽态度！咱們幾人中間就你見過它，不是你的責任還想怨我們？”

“那狼妖的妖丹呢？”

“當然是給我們師尊了!怎麽，莫非你還想私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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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鱗冷笑一聲：“你們這打的倒是好算盤，好東西你們獨吞，找不到則讓我擔着責任!你們就想張嘴就想吃白食？”

“你這什麽意思？狼妖絕非凡類，就憑你，打得過嗎？到頭來不還是靠我們師尊!師尊不僅相貌堂堂，法術高強，對付一只狼妖綽綽有餘！”闕天變着花樣拐彎抹角吹玉清長老的彩虹屁。

他顯然受用極了，眼睛微微眯起，下巴比以前擡得更高：“本尊自會護你們平安，應鱗，你不過幫忙帶個路而已，少起什麽異心!”

“那你們自己找去。”應鱗冷眼看着他：“昨日師尊已将狼妖重傷，殺了它并不是什麽難事，誰先找到它，狼妖內丹就是誰的。”

“豎子爾敢!”玉清長老喝道，手上靈光乍現，隐隐約約呈靈氣之勢：“江臨沐管教不嚴，教出的徒兒竟敢對本尊出言不遜!今天不給你一頓教訓，看來你是不把本尊放在眼裏!”

應鱗沉下臉，過去的事總歸不會輕易改變，前世這老騾子也是這般想對自己出手!

他身上的蛟骨可比妖丹好多了，若是真殺了自己，再推脫說是狼妖動的手，江臨沐也無可奈何。

闕天和莊林二人面露喜色，不住慫恿玉清長老：“師尊，動手吧，他前幾日還打傷徒兒呢!”

“閉嘴!”玉清長老低聲呵斥道：“被人按着打，還給你們長臉了是不是!”

修真界最崇尚強者為尊，同樣是門下弟子，自己兩個徒兒卻輸給江臨沐一個徒兒。

說出去真讓人害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自己這個當師尊的不好呢!

闕天讪讪縮了縮腦袋，不甘心地繼續喊：“他們師徒倆還經常罵您是老騾子！必須給他一個教訓！”

“閉嘴！”玉清長老惱羞成怒。

“師叔教訓小輩倒是無可厚非。”應鱗突然開口道：“只是我師尊還在這裏，您就這麽把我打了，也不知道師尊會作何感想!”

“江臨沐？你以為他來了我會怕？”玉清長老眯起眼睛，目光貪婪地看着應鱗，小黑蛟已經長大，又未長成禍患，正是取蛟骨的好時機!

江臨沐現在還躺床上生死未明，自己若得到了蛟骨，假以時日，修為必定大增，還用得着怕他？

“這倒不是。”應鱗從袖口裏拿出一張紙鶴：“想必師叔是知道這個的，它與師尊靈力相通，能觀千裏之外情景，也能通人言，這一路上師叔師弟們的言語行徑都記錄其中。”

“對了，師尊身上的傷算不了什麽，他如今已到化神高階，小小狼妖怎能奈他何。今日陽光正好，師尊相比正在曬太陽聽你我之間的談話呢。”

“你在炸我!”玉清長老面色不改。

“不信的話師叔檢查一下就是了。”應鱗将紙鶴往前遞了遞。

“師尊，你別信他!妖修都狡猾卑鄙!”闕天梗直了脖子說。

應鱗目色一沉，奪步上前，也沒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闕天只覺自己腹部忽而一疼，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我師尊也是妖修，闕師弟好大的膽子，竟敢當面辱罵起我師尊來，不給你個教訓，看來你是不将我師尊放在眼裏!”

應鱗絲毫不怕被玉清長老當面報複，他有恃無恐的樣子倒是讓玉清長老又信了幾分。

他重重冷哼一聲，手中靈力倒是開始消散：“你師尊昨日便是因為那狼妖受傷，你倒好，居然跟我們耍起了小性子，絲毫不把你師尊放在眼裏!”

應鱗順着臺階下：“是我魯莽了，一時間倒沒有想那麽多，師叔教訓的是，我還是先去帶路吧。”

應鱗走在前面，手心中都泌出汗珠。

他手裏拿的只是昨日師尊用剩下的紙鶴罷了，他見紙鶴疊得可愛，便順手收了只，這東西雖然方便使用，卻只能用一次，時效一過，跟廢紙沒什麽兩樣。

還好玉清長老信了。

……

“棺材不動，自然是死者不願意離去，或因冤屈，或因對誰放心不下。”江臨沐說。

“不可能吧!該報的仇也報了，老李心裏還有什麽不滿啊？”

江臨沐想了想：“只要是有執念都可以留下，除了複仇外，還可能是本身有什麽想說的，比如什麽金銀珠寶還沒來得及交代……”

一群人面面相觑，強叔笑道：“仙長說笑了，我們這地方偏僻，要是有錢，還用得着住這種破屋子嗎？”

“就是，李叔就算有錢，也是給了你們這群人。”還有人嘀咕：“看你們穿着，就不是什麽缺錢的人，還像我們這些窮人要這點錢……”

強叔立即打斷他的話：“你這是說什麽？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是理所當然的事!”

江臨沐想，他們其實還真不稀罕這點錢，修真界買賣用的都是靈石，一顆下品靈石就可值黃金千兩。而銀兩，也就是給剛進宗門的弟子用的，他們還沒有辟谷，需要在凡界買糧食。

“任務是玉清長老接的，那銀兩也在他手上，我只不過是陪徒兒出來走一趟罷了，真有什麽問題可去找他。”

強叔尴尬地笑笑：“道長，您莫要介意，老張他不是有意的，還勞煩您看看棺材，我們這到底該如何是好啊？”

“其實也不難。”江臨沐微微颔首，兩根手指敲了敲棺材。

這世間分為三界，修真界，凡界，以及鬼界。

凡界都是凡人，但受天道庇佑，修真界則是妖修人修，需要拼人品。

要麽得道成仙，要麽灰飛煙滅。

此外還有鬼界，鬼界的都是亡靈，本來生老病死便為天道，他們則逆天道而行，雖為天道所忌諱，但本身有着極強的實力。

鬼界那些家夥好戰，經常在凡間鬧事，不過都是些小鬼，修為高的反而不可以，他們為天道所忌諱，一旦對凡世有所威脅，天雷會立即降下，不會留一絲情面。

不過天道對修真界就沒這份好心，聽說千百年前，鬼界之王攻打修真界，好在人修與妖修同仇敵忾，将其打了回去，并封印在鬼界的火山口下。

也正是因為那場戰役，人修與妖修的關系才好了起來——要知道在此之前，高級妖修一個個鼻孔看天，一占一個山頭當大王，絲毫不将人修放在眼裏。而低級妖修就慘了，他們為人修所養，就像是人修的武器或者寵物。

人修與妖修的友誼小船，全靠鬼修撐着。

後來，無論人修或者妖修，都學過一些驅鬼之術，其中就包括學鬼語。

衆人看着江臨沐動作。

他敲擊棺木沒過一會兒，棺材內竟然也傳來了敲擊聲!

那聲音緩慢而沉悶，像是敲擊在心尖，聽後，後背莫名其妙就起了懼意。

方才還擡棺的幾人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李叔還活着？

但是怎麽可能？

他都死了好幾天，屍體都有些發臭！

待棺材內聲音停了，江臨沐又在上面敲了敲，沉悶凝重的敲擊聲再次響起，而江臨沐面色越發不善。

“仙長，到底怎麽了嗎？”強叔小心翼翼地問。

“我們估計弄錯了。”

“弄錯什麽？”

江臨沐沒有告訴他，微微擰起眉頭：“他兒媳的屍體呢？”

另一人搶着說：“還在衙門那裏呢!仵作說那惡女人屍體好像不對勁，便先留下來了——其實我們還不稀罕呢，那樣的女人扔亂葬崗都是好的。”

“慎言。”

衙門屬縣城，就算坐着馬車去也得兩個時辰，江臨沐禦劍前連一炷□□夫都不到。

這地方窮，巴掌大點的縣城，最大的建築就是官府。

江臨沐很容易便找了過去。

仵作看上去有些年紀了，但是他精神看上去還是挺不錯的，白發鶴顏，留一把美須，身上帶着濃重的草藥味。

這個職業為死人鳴冤，幹得好的話其實很積陰德。

仵作見到江臨沐先是一愣，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作勢要拜。

“先前聽他們說自己村裏來了仙人，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擔不起仙人之名，先生請起。”江臨沐扶起他：“我先前聽二狗子他們所說，那女人是撞牆自殺身亡的？”

“他說的沒錯，仙長請看。”仵作連忙把江臨沐請進停屍間，将角落裏女人臉上的白布掀開給他看。

她整張臉血肉模糊，看着有些滲人。

“她是真的自殺而死嗎？”江臨沐突然問。

仵作卻沒有正面回答：“我聽獄卒說，她在牢裏喊了好久的冤枉，聲聲凄厲，直到後半夜才突然停下，他當時也未當回事，結果第二日就看到她屍體。仙長有所不知，一個人進了死牢還喊冤，要麽是心裏還存着點希冀，要麽本身真是被冤枉，這種人是萬萬不可能畏罪自殺，若真要死，也得下了死刑令，再無翻身機會，以死明志。”

江臨沐點點頭：“我先前惹惱了她，行為雖潑辣，但村裏的人對她極其維護，她本身應該也不是什麽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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