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門前風景雨來佳

天還蒙蒙亮，一聲高昂的雞鳴聲忽然響起。

“喔喔——咯……”

聲音戛然而止。

沅戬揉揉眼睛起了床，心想這雞咋還叫斷氣了呢？

昨日應鱗師兄跟他說過，醒了後要先去上一個時辰的早課，再回來跟師尊吃飯。

所謂早課，就是簡單認些字，以備以後修行畫符所用。

沅戬換好衣服，去的時候其實不算太晚。

教認字的先生還沒到，其他妖修已經在位置上坐好了，有的是人形，有的露出毛茸茸的耳朵或者臉，有的人臉獸身，甚至還有的是完全的妖獸狀态。

他一進門，本來吵吵鬧鬧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妖修扭過頭盯着他。

沅戬硬着頭皮走進來，他環視了一圈也沒發現有空桌位，只得走到一只老虎面前。

“您腳下的桌椅，應該是我的，能不能……”

那老虎跟人似的，一屁股坐自己板凳上，還空出一只爪子踩着旁邊的椅子。

它龐大是身軀橫在兩個桌子中間，聽聞此話，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虎口一張，呵氣成霧，兩顆森白獠牙看得讓人毛骨悚然！

“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它聲音渾厚威嚴。

沅戬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說：“昨日師兄說過已經給我添了一套桌椅，我看應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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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怎麽沒跟我說？”巨大的虎掌擺放在桌面上，爪尖一勾，在桌面上劃出好幾道深痕，木頭被劃開的“吱啦”的聲音聽得沅戬頭皮發麻，不由踉跄後退一步。

其他妖修哄堂大笑起來，幸災樂禍地盯着他。

“好蠢啊他！”

“看他吓成什麽樣子！”

“膽小鬼哈哈……”

——

窗外小雀“啾”地叫了一聲，踩得樹枝“嘩嘩”作響。

江臨沐睜開雙眼，明晃晃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疼，沒有知覺的脊椎上開始漸漸湧上一陣悶疼來。

他扶着腰站起身來，簡單洗漱一遍後慢吞吞往後堂方向走去。

應鱗遠遠就看到他，笑道：“師尊再不起來天都要黑了。”

“哪有那麽晚，弟子們不是才剛下早課。”江臨沐掩着嘴角打了個小哈欠，他現在腿腳有點麻木，踩在地上軟綿綿的。

應鱗看了江臨沐一眼，師尊臉色依舊不見一絲血色，今日更是憔悴，看着病殃殃的。

他拉開椅子：“師尊，坐吧。”

江臨沐軟趴趴坐椅子上，覺得自己肩上似乎扛了了兩袋米，渾身沉甸甸的。

“清芊你的新藥方用着還不錯，能讓我一覺到天亮，不過劑量放少一點比較好。”

清芊端過來一盤青椒炒雞，噴香的雞肉味直沖鼻尖，她哆哆嗦嗦看了一眼應鱗，低着頭道：“沒，沒問題，師尊若是還有什麽不适，再跟我說。”

“嗯。”江臨沐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不僅脊椎疼，腦闊也悶疼，還有點惡心。

“給我弄碗粥吧。”

清芊在應鱗的目光中冷汗直冒：“好，好的，我去把粥給師尊端過來……哎呀！”

也不等江臨沐再說話，她急忙轉身離開這裏，腰間忽然一沉，一個比掃帚高一點的男孩被撞得跌坐在地上。

沅戬摸了摸自己額頭，是錯覺嗎？

他怎麽感覺自己剛剛像是撞上牆了。

“你是……那個人修？”她反應過來，抓住他胳膊把整個人提溜起來。“師尊就在這裏，我去給你拿碗。”

沅戬揉了揉仿佛鐵鉗抓過的胳膊，愣愣看着消失得飛快的背影。

“你來了。”江臨沐看向他。

沅戬身上新發的衣服上面甩了不少道墨水，臉頰上還有一塊淤青，脖子上還有一道不淺的劃痕，雖見了血，好在不是很嚴重。

沅戬連忙上前跪下：“師尊。”

江臨沐皺起眉頭：“他們弄的？”

沅戬抿了抿唇，眼框有些泛紅：“我，我只是想要自己的桌椅……”

“我知道了，那些孩子真是越發不像話！”江臨沐揉了揉額頭。

人修與妖修向來見面就掐，他就知道那群小崽子不會善罷甘休。

應鱗一言不發，筷子卻極快地從盤子裏把兩個雞腿挑出來放江臨沐碗裏。

“師尊吃吧。”

沅戬偷偷瞄了一眼用筷子将雞腿肉撕開慢條斯理往嘴裏塞的仙人師尊，一時有些懷疑今早的老師在騙自己。

不是說築基以後的修真者只喝仙露的嗎？

“你也吃吧。”江臨沐看他的小徒弟還在發呆，說了一句。

“多謝師尊。”沅戬紅了臉，一筷子夾到雞脖，啃着雞脖肉的時候不知為何想起了今早那只叫斷了氣的雞……

吃過飯後，弟子們開始練最基本的吐息之術，他們盤坐在地上，閉上眼睛，用精神力感受自己身體中流竄的靈力——以後等他們閉關時用的也是這種方法。

緊閉的大廳裏逐漸傳來勻稱的呼吸聲，還有鼾聲。

“別睡了，都起來吧。”一陣輕飄飄的腳步聲傳來，原本閉着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陽光一下子湧進昏暗的房間。

江臨沐背對着陽光，他眉眼之中總帶些病态，如在月色下綻放的幽蘭。

原本練吐息之術昏昏欲睡的弟子一大子驚醒了，一個女孩推了推旁邊還在睡的少年，見沒反應一巴掌甩上去。

“啪”一聲，清脆又響亮。

“嗷嗚！”少年龇牙咧嘴跳起來，他眼睛竟然是金色豎眸，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從衣擺露出來。

“你敢打……師尊？”他一眼看到躲江臨沐身後的沅戬，虎眼一瞪，氣勢洶洶地說：“你個膽小鬼！就知道告師尊！有本事跟我打一架！”

旁邊的小姑娘瞪了他一眼，這蠢貨，人家還什麽都沒說呢！他居然把自己招了！

她站起來委屈巴巴地說：“師尊，我們沒有欺負他。原本我們好好地上早課，他闖進來後非要跟虎哥打架搶座位。”

應鱗不由看了她一眼。

沅戬急得快哭出來：“師尊，我真沒有！我只是想要個座位！”

“那麽多桌椅呢，你非要搶虎哥的！”小姑娘咄咄逼人。

“就是！明明之前那副桌椅是我用的！”少年說。

“你占了兩副桌椅，我只是想要回來一副而已。”

“誰說的，我旁邊本來沒人，我放一下腿怎麽了！你要是要直接說，我又不是不給你，你非要搶我的！”

江臨沐心想這群家夥簡直在颠倒黑白，暗度陳倉，無中生有，移花接木，偷梁換柱……

以前嫌棄他們蠢是自己錯了。

“師尊，他沒來之前我們都相處地好好的，他一來學堂上就開始亂糟糟！都怪他啦！”

“師尊！他在我們學堂中，我們都沒辦法好好聽課！”

“師尊，我看到他都沒興趣上課，可不可以放我們出去玩……”一群小家夥七嘴八舌告狀。

應鱗贊許地看了他們一眼，心想上輩子沅戬要是也拜入師尊門下，弄死他們的理由很可能會變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眼看江臨沐臉色越來越黑，應鱗連忙攔住他：“師尊，您別動怒，這結果咱們之前也是想過的。”

“你知道校園暴力對一個孩子的身心影響有多嚴重嗎？”江臨沐冷聲道：“你覺得他們行為是正确的？”

“當然不。”應鱗一口回絕：“您也說過，當初人修對咱們也是這樣，既然如此，您又怎麽能要求這些孩子當個聖人呢？”

要是自己，早趁亂捶死那個禍害了。

江臨沐腦子有點昏，他甚至覺得應鱗說得有道理。

人修且如此，他又怎能去要求妖修呢？

見江臨沐面色有些松動，應鱗接着撒網：“要不以後沅戬跟在我後面修行？我會好好帶他的。”

“你也要修行，還是讓他跟着我吧。”江臨沐看着沅戬嘆了口氣：“你這倒黴孩子……”

“什麽！”應鱗面色僵了僵：“還是讓他跟我吧，師尊終日繁忙……”

想了想江臨沐平日都無所事事曬太陽，他這話說得格外沒有底氣。

“我，我想跟着師尊。”沅戬可憐巴巴地說。

應鱗盯着他，惡狠狠地想，跟吧！以後你只能學會曬太陽了！

……

傍晚時分，廚房裏傳來飯菜的香味兒和藥香夾雜一起的奇怪味道。

應鱗順着味走進廚房，站在藥爐旁邊若有所思：“這是師尊新藥？”

清芊僵硬地轉過身子，哆嗦地說：“是。”

“師尊不是才換的新藥方嗎？”

“原本那藥對師尊來說不怎麽管用了，師尊總是半夜疼醒。”

應鱗想起上次留在江臨沐房間，他疼得睡夢中都在掙紮。

“那這新藥是……”

“主要成分是迷魂散。”清芊說。

“什麽？”應鱗瞪大眼睛。

迷魂散根本不是緩解身體疼痛的藥！這玩意主要用來迷暈一些兇猛妖獸，或者打鬥用的一種防身武器！

他已經疼到這種地步了嗎？

需要麻痹身軀來換一刻的安寧？

“師尊說，在宗門裏安全，可以用這個。”清芊輕輕地說：“但是這種藥用久了，身體也會随之産生一些抗性，以後藥效對他來說會越來越短，如果到時候連這種藥都沒用了，師尊又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