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窗含西嶺千秋雪

應鱗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房間，房門突然“砰砰砰”響了起來。

“是我。”江臨沐說。

“師尊這是……”

江臨沐跨步進門，他手中拿着兩卷字畫，往桌子上一攤：“我跟沅戬方才寫了幾幅字，想讓你瞧瞧。”

應鱗想：他居然跟一個小孩子比這個，好不要臉。

兩幅字畫對比相當明顯，左邊一副字體端正秀致，右邊就十分差強人意了，不過能看出寫的是什麽。

江臨沐輕咳一聲，欲蓋彌彰地說：“沅戬跟我說他之前偷聽學堂先生講課，自己還在地上練習，所以寫得還可以。”

應鱗摸了摸下巴，以別人的優秀反襯自己更優秀，師尊好心機。

不過還真沒想到他的字還挺好看的……

“左邊這幅，字體工整俊秀，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潇灑絕美。”應鱗心想自己這通彩虹屁肯定能吹得他飄飄然，再接再厲：“不知師尊可否将它送給我，這幅字畫頗有書法大家的韻味，我想将其裱起來。”

江臨沐眼巴巴地繼續問：“那右邊呢？”

“右邊這幅……”應鱗沒說話就先閉上眼搖搖頭：“實在太醜了，看着實在傷眼睛，回頭挂門外說不能還能招鬼……”

江臨沐內心麻木，拿起兩幅字畫，神色恍惚地走出房門。

臉好疼，他明明覺得兩幅差不多的。

“師尊？”

應鱗見他神色不對，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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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裏知道江臨沐會跑過來自取其辱啊!

“不是，師尊，你聽我說，我突然覺得右邊這幅也挺有特色……”

江臨沐拿着字，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現在小學生寫字都這麽好看嗎？

不得不承認，沅戬真是個讨人喜歡的天才，他聽話，聰明，勤奮又努力，再難的知識也是一遍就過，自己教他絲毫不用費心思，一時間他竟然能感受到為人師表的快樂……

要是當初自己這麽優秀，班主任也不用天天欲蓋彌彰地将兩邊稀疏的毛發往中間薅了。

“咚咚！”房門被小心翼翼敲了兩下。

江臨沐頭也不擡地說：“你不用道歉，本尊不是那種小氣的人，沒生氣，真的沒生氣。”

“師尊，是我，大宗主派人過來了……啊——”她聲音好似飄到嗓子眼上又轉了個彎，顫顫巍巍地吐出來：“大，大師兄，您怎麽來了……”

江臨沐：“……”

應鱗跟着他過去的時候，宗門幾個長老都已經到了。

江臨沐對大宗主微微颔首：“師尊。”

大宗主卓影身形魁梧，相貌頗為正氣，看向江臨沐的目光中卻帶着些許憐惜。

應鱗卻記得，前世就是他用墨黑的剔骨尖刃，毫不猶豫劃開江臨沐血肉，将鮮血淋漓的蛟骨硬生生剮出來的！

“許久沒見到你了，還好吧。”卓影聲音溫和，伸手握住徒兒的手。

江臨沐不動聲色地将手收回：“謝師尊關心，有什麽事盡管說吧。”

玉清長老擡起眼皮看向他：“我徒兒莊林和闕天二人，性情純良，待人和善，卻喪命于蛇妖之手，渾身骨骼碾碎，慘不忍睹！”

“關我什麽事？”江臨沐皺起眉頭：“你對你徒弟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玉清長老沉着臉：“那個任務本該還需要你弟子應鱗一同前往！”

應鱗當然知道這件事，前世他們污蔑自己跟那蛇妖聯合起來對他倆，所以這次他幹脆都不過去了。

“他原本就與本尊倆個徒兒一同出任務，沒一次拉下，為何偏偏這次他避着不去！而莊林他倆偏偏出了事？你敢說此事與他無關？”

江臨沐嗤笑：“當然無關，你倆徒弟太差勁了，應鱗就一次不跟着就沒了命，要怪，也得怪你這個當師尊的教不好。”

玉清長老臉都綠了。

不過這也是實話，他倆個徒弟剛築基的時候，應鱗跟着江臨沐開始學習練氣，現在應鱗即将到煉丹境界，莊林他們還在原地踏步走。

“你敢說自己無辜？誰不知道妖獸歸你管？”

“我管的是妖修，不是妖獸，照你這麽說的話，死在你們弟子手上的妖獸數不勝數，你們弟子是不是該償命？”江臨沐說。

“胡說八道！人怎麽能跟畜生比……”

“住口！”卓影打斷他的話：“玉清長老慎言，沒有确定證據怎可污蔑他人？”

“可是——”

他又溫言跟江臨沐商量：“你別生氣，玉清長老痛失兩位愛徒，心裏有些不痛快，你也多理解。”

應鱗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卓影要說什麽了。

“不過此事也的确有待考究，不如先讓應鱗留在這裏，本尊會派人繼續調查此事，若他真的無辜，本尊自然放了他，正好可以還他一個清白，你看可以嗎？”

江臨沐冷笑：“師尊，您這話說的多難聽，我若同意了，不就證明他的确有這個嫌疑嗎？”

他心裏明白，老騾子可能真想為自己弟子報仇，但是卓影的目的則是應鱗。

“你敢說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沒有，從那次任務過後，應鱗便與我時刻在一起，甚至他都不知道這次任務是什麽。”

“時刻在一起？”

“沒錯，這孩子比較黏我。”

卓影把目光投到比他還高半個頭的“孩子”身上，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玉清長老咄咄逼人：“同吃同睡？萬一有一個不小心……”

“就是同吃同睡。”

話音一落，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

他們看江臨沐的眼神中寫着“畜生”二字。

“怎麽了，本尊與徒兒感情好有問題？”

當然沒問題，如果應鱗現在還是幼年模樣，如果沒有傳出白蘭摘了自己的花追求他的消息。

“老夫還想起多年前，長芸宗的宗主放低身段追求過您，那時您還說自己喜愛分桃。”站在大宗主身邊的一位長老慢吞吞地說。

他還記得此話一傳出，天玄宗所有男弟子見到他都捂着屁股繞着走……

應鱗目瞪口呆看着師尊。

“不這麽說，富婆那肯放過本尊！”江臨沐又羞又怒。

卓影親咳一聲：“此事以後再讨論……”

“我性向還用得着你們讨論？”

卓影：“……”

他長得這麽好看，要是個啞巴該多好。

“師尊，我好像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應鱗忽然說。

玉清長老怒視他：“果然是你？”

“他們手中有枚妖丹，墨綠色的。”

“什麽妖丹？”玉清長老一愣。

應鱗看向他：“他倆居然沒跟你說過？先前我與他倆在路上遇到一條蛇妖，倆人将其弄死，剮了它的妖丹，不過那蛇妖丹田清澈，不是作惡之妖！”

玉清長老硬着頭皮說：“單憑你一面之詞，有何證據？你說有妖丹就有？”

“一般有靈智的妖獸或者妖修會主動避開人修，畢竟天道所在，若是殺了無辜之人，他們也逃不了，當然，你若說他們是大惡之人也無可厚非。”

玉清長老捏緊拳頭，若不是衆人還在，他能手撕了應鱗。

“更何況，妖修對人修下手目的是什麽？若是奪其靈丹——忘了，他倆還在築基期。”應鱗不緊不慢地說：“若是為了吃，你們還能找到他們屍骨嗎？他倆死狀慘烈，大多有蛇妖洩恨的原因所在。對了，方才看你反應，恐怕還不知道有妖丹這回事，估計那蛇妖殺了他們後，将同伴的妖丹帶了回去。”

“妖丹珍貴無比，他們不獻給你，便會自己随身帶着。估計是妖丹上殘存的妖氣吸引了蛇妖，見是他們後雙方起了争執，蛇妖占了上風，一怒之下絞殺他們，奪走妖丹。”

“他們該死！”江臨沐冷冷地說。

卓影立即變了臉色，呵斥玉清長老道：“你自己教不好徒兒，盡做這些傷天害理之事！死有餘辜！”

“我！”

“既然無事，我先帶應鱗回去。”江臨沐擡眼看向卓影：“師尊，他是我一手帶大的徒兒，若是真犯了什麽錯，也該由我管教是不是？”

卓影看着他，輕輕嘆了口氣：“你性子固執，本尊實在擔憂你啊。”

“你！”

“諸位長老都在啊！”一道渾厚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來了個熟人——李長風。

李長風修為不高，這麽多年了還是個金丹，不過他眉眼間有些許功德。

他脾氣好，還有一雙慧眼，幾千年來，他在凡間或者修真界其他地方給宗門挖掘出不少人才。

當初就是他把江臨沐帶給卓影的。

看到他，江臨沐面上松動了些，向他微微颔首：“許久不見了。”

“喲，沒想到在這兒就遇見您了。”李長風笑道：“我在青源宗附近的山下瞧見一個才成人形的妖獸，本來想着等會要給您送過去呢！”

“無妨，本尊順便把他帶上就是了。”江臨沐從袖口掏出一只玉瓶，笑盈盈道：“對了，這是清芊平日裏練的一些丹藥，對你修行有好處，不要嫌棄。”

李長風接過玉瓶，也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以前有勞煩你的事，你都沒說什麽，這點東西還談什麽客氣。”

應鱗一臉不明所以，但他能感受到江臨沐心情似乎好些了。

“那我去接那孩子，你先忙吧。”江臨沐告辭。

李長風所說的妖獸好像是只狐貍，他年紀小，兩只灰色的狐貍耳朵和尾巴都露了出來，吓得旁邊的幾個不知從哪裏撈來的小孩都躲到一邊。

江臨沐摸了摸下巴，不是他眼光高，這孩子……也太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