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我想保護他

一連過了數日, 江臨沐跟應鱗一句話都沒說。

那小子有意躲着自己,成天待在屋子裏,連飯都不做了。

江臨沐有點懊惱這小子, 從小那麽乖巧可愛,怎麽現在又開始發倔脾氣了?

“阿沫——”老婦坐他旁邊擔憂地問:“阿沫近日怎麽老是皺着眉頭, 是不高興嗎?”

江臨沐勉強笑笑:“沒有的事, 今晚您想吃點什麽?”

“我不餓, 你徒弟呢?這些日子怎麽沒來?”

“別理他, 那孩子跟我賭氣呢。”

“你要哄哄人家啊。”她說:“餘生那麽長, 以後就是那孩子陪着你了, 要好好跟他相處呀。”

“沒事, 他是養大的, 都是慣的臭脾氣。”江臨沐滿不在乎:“等會天就快要黑了,母親要不先洗漱,再吃點東西?”

“我真不怎麽餓。”

應鱗不做飯, 他也倒騰不出什麽東西, 每日只能煮煮粥,他發現母親近來面色越發消瘦了。

“不餓也得吃些東西呀, 母親都瘦得讓我心疼了。”

她張了張嘴, 最終什麽都沒有說,輕輕點點頭。

“對了, 我明日給母親房間送些熏香, 近來有些悶熱,東西容易腐爛,母親若是有沒吃完的東西,一定要及時送出去。”

她尴尬地點點頭。

“若是母親覺得熱了,也可以說一下, 我讓林風幫忙去山下采購些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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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忙擺手:“夠了夠了!”

“母親不必過于節省,我們在這裏住,可是付過房租的。”江臨沐說。

他給林風那家夥交了好幾株上品靈草,自家徒弟前些日子又天天給他做飯。

算是……抵消了吧?

“那就好,出門在外就得靠朋友,但也不能占人家便宜……”她低聲說:“對了,你徒弟如何?”

“他是個好孩子,只不過現在跟我鬧了點別扭,如果母親早些日子看他的話,一定會喜歡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對了,你在這裏有喜歡的姑娘嗎?”老年人的話題始終逃不掉催婚二字。

“母親,修真界需要修心養性,七情六欲越少越好,大家都是單身狗的,咱不能搞特殊。”

“喔,那好吧……”她失望地嘆了口氣:“前兩天我看到一個姑娘過來了,那長的真叫水靈,我那時就在想,要是你能娶回家就好了。”

江臨沐:“……”

她說的應該是林風的幾個外門弟子,林風這人雖然整天無所事事,但好歹也是個宗主,手下還是有幾位弟子的。

他又暗自慶幸,幸虧母親沒有去自己門內,那群小妖精一個比一個漂亮,叫起師尊來,黏唧唧的。

不過後來應鱗給她們訓話了一次,就再也沒有了。

“你說你修真,也不找個人,以後該怎麽過呀。”

“沒關系,我現在就覺得挺好的。”

她沒有說話。

江臨沐自覺結束這個話題:“那母親,要不要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

她連忙搖頭:“不,我不能曬熏香的味道太陽。”

“那好吧。”江臨沐垂下眼簾,沒有再多問一句:“那我去給您找些熏香。”

熏香這東西還是挺常見的,山下小鋪,一眼看過去一大堆,有的在房間裏點上,有的用來熏衣服,或者加上水,糊弄糊弄,塗抹在手腕處。

有些熏香還可以起安神作用,先前自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清芊調制了一種熏香,放在屋子裏,聞久了會有一種麻痹感。

他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有時候不點他都覺得自己身上還有那股味道——跟腌入味似的。

她顯然很高興,拿起刷子,沾了些水,将入水即化的熏香攪和攪和,點在自己手腕處。

一股幽幽暗香撲鼻而來。

“挺好聞的——阿嚏!”江臨沐揉揉揉鼻子,還是打了個噴嚏。

她笑了笑,又向江臨沐要了幾盒。

幾天下來,林風也遭不住了,他拉住江臨沐,悄聲說:“你母親到底怎麽回事?就差把自己熏成香爐!”

“滾你的,什麽叫香爐?”

“就她身上的熏香味呀,我前天下山,在熏香店鋪裏都沒聞到這麽沖的味兒。”林風壓低聲音:“她用的太多了吧?現在人家老板都認識我,我又不好意思說她一個人嚯嚯的這麽多,只說給那些小姑娘們帶些回去。”

江臨沐不說話。

“你可別裝啞巴,要跟她提醒一下,知道嗎?現在我山下的花開得正好,偶爾也會有蜜蜂在此處築巢,小心被蜜蜂聞見了!那些東西蟄起人來可不留情。”

“行吧,我知道了,你可別在她面前說!”

“喔。”林風眼珠子一轉:“不行,你肯定不會多說,我要跟你一起去勸她。”

“不就是一點兒香,什麽大不了的……”江臨沐不耐煩地說:“阿嚏——”

“走吧你!”

一進屋子,那鋪天蓋地的香味瞬間湧來,江臨沐屏住呼吸,走到窗前,一把掀開窗戶。

“母親今天身上的氣味兒還是如此——香。”

她不好意思笑笑:“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這些東西,讓你見笑了。”

“怎麽會——”

林風瞪了他一眼,只手握拳抵在唇下輕咳一聲:“要不然您……嗷!”

江臨沐掐了把他的腰:“沒事,母親喜歡就好,我只是問問母親還需要什麽東西嗎?做好他準備下山采辦。”

“沒,沒有了,我住在這裏,已經是叨擾你們了。”

“沒事沒事。”林風坐在她旁邊:“我這地方空屋子大,您只要不嫌棄,随時都可以住。”

他扭頭左右打量一番:“要是真有什麽不方便的盡管說就是,手下弟子有時候會下山采辦弟子們要用的東西,只是順手帶回來,沒什麽大不了。”

他目光目光突然落到床腳邊下,那裏躺着一只紅色的蟲子,上半身像蟬,看上去有些惡心,下半身八只腳抱着紅紅的,堅硬的肚子。

它已經死了,四腳朝天,一動不動。

林風嘴角抽了抽,他感覺這蟲子得死跟過于濃重的熏香有很大關系。

江臨沐還在那裏跟他母親瞎扯,林風翻了個白眼兒,就知道這家夥靠不住。

他把腰間扇子扔地上,撿起來同時,把小蟲子也收到一塊絲布裏。

“你們母子倆慢慢敘舊,我就不奉陪了。”

江臨沐面色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原本他就答應過了要勸說母親放棄熏香的,但他剛剛又不小心,又跟母親談論起買熏香的事……

“嗯。”

林風就沒指望這家夥靠譜過,努努嘴,直接走了。

他徑直走到應鱗房間,開口道:“我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你要看看嗎?”

他把絲緞小心翼翼打開:“不知道你見過這個東西沒有?”

“這是——”

應鱗心中了然,果然如此。

這種蟲子陰氣重,常常附着在屍體上産卵生存,以腐肉為食物。

“請問有什麽想法嗎?”林風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模樣。

“沒有。”應鱗合上書頁:“您也算是老一輩的修真者了,應該明白這些都意味着什麽吧?”

林風點點頭。

“起死回生之術,除了凡界的一些能人異士,這個鬼族的那些家夥能做到,他們盯上了我師尊。”應鱗說:“不是修真界的這些人,而是鬼族,他們已經可以一個死人送到了修真界。”

鬼族當年差點屠殺整個修真界,林風那時候雖然不在,單單看文獻就知道當年有多麽恐怖。

鬼族之人可以操縱屍體,死的越多,他們力量就越發強大,一個稍微有些本事的鬼族之人,若是能鑽得了空子,屠掉一個小宗門綽綽有餘。

“你也不用太擔心,咱們畢竟有境界護着,天道也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但是如今已經過了幾千年了,我們的那些結界,真的還像以前那麽管用嗎?或者說,這幾千年來,你真以為鬼族不會研究怎麽破壞掉結界?”

林風張了張嘴,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沒錯,天道之事,在于輪回平衡,他們這些人傾盡全力所研究都無法窺探天道所意指。

而鬼族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這麽多年來,他們的實力到底增加了多少,自己一無所知。

“而且師叔,告訴您一個不好的消息,結界,已經開始裂開了。”

“什麽?”

“我不會閑的沒事跟你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應鱗說:“裂痕就在太羅山下的一處小鎮裏,不過您放心,現在已經被師尊填好了。”

“這算什麽放心,裂縫既然會出現,那要說明結界已經開始松動了,萬一結界崩塌……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提前做好準備吧。”

入夜,風輕雲淡。

屋子已經開窗通風一整天,濃重的熏香氣息還是消散不去。

她起身,将窗戶關上,還将外面護着的外窗一并拉下。

如果鼻子再靈一點的話,很容易聞到熏香中還夾雜着一絲的腐臭味。

她嘆了口氣,拿出熏香盒子,用水化開,香到極致就是臭,她自己聞着都有些惡心。

她解開衣衫,胸膛以下的部分已經開始腐爛了,肋骨上沾着血肉,腰腹處用布帶緊緊纏住。一股子說不出來難聞氣息漸漸傳出來。

她解開捆綁血肉的布帶,打開香薰,将藥粉放水裏攪和一番,胳膊肘已經沒有什麽肉了,露出森森白骨,她只能艱難地擡起來,用尚且還完好的手抹到皮膚上。

“咚咚。”關得嚴嚴實實的窗子突然被敲了兩下。

“我,我已經睡了,有什麽事嗎?”

“我看到了。”

她慌忙放下衣袖。

下一秒,阖上的外窗被“咯吱”一聲,強行卸掉!

是應鱗。

“你,你怎麽在這裏?”

“我記得死人起生之術是鬼族所有。”應鱗冷冷地說:“所以,能告訴我,是誰将您從土裏挖出來,讓您複生的?”

她醒來後,是很高興的,那人答應把她送到江臨沐身邊——那是個年輕的青年,看上去病怏怏的,不過給人的感覺不是很好。

但是她明白,世界上從來沒有不需要代價的好事。

果然,他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想讓自己去找江臨沐,自己等了他那麽多年,最後慘死,而收養的孩子卻在仙門裏過得逍遙自在,絲毫不顧她的死活。

自己心中想必是有恨意的。

她心裏嘆了口氣,他不明白,作為母親,無論怎麽樣都不會責怪孩子的。

當初她努力活那麽久,也只不過想與江臨沐再見上一面,她害怕那些人口中的修真之術都是假的,當時凡界正動亂,很多騙子僞裝成奇人,到處撞騙,拐走小孩子帶出去賣。

她等了十年,二十年,每天過得分外煎熬,若他真去修真界就好了,自己就可以放下執念安心去死了。

他說過可以再次見面,可是他人呢?

莫不是被拐賣,死掉了吧?

聽了少年的話,她現在可以安心了,江臨沐沒有被拐走,他還活得好好的,他有朋友,有徒弟,不愁吃穿,不會流浪。

她心滿意足。

如果能再看他一眼就更好了。

所以少年說帶她來找江臨沐時,她同意了,但是這具身體受不了太陽,她昏倒在水潭處,被曬得差點當場去世,又被應鱗撿了回去。

“可能那人發覺到我沒有對阿沫下手,已經開始警告我了。”她苦笑道:“我本想能堅持一天是一天,但似乎不可能的。”

應鱗沒有說話。

“那孩子黏我,要是我真走了,他難過該怎麽辦?”

“死者為歸人,我說話不好聽,您也知道自己不該存在,那就該順應天道,不該出現于現世,不是嗎?”

她低着頭,神色暗淡:“我知道。”

“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即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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