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

男人寬大的西裝掩在大腿上, 原本因裙子而有些拘謹的南舒自在了許多。

車廂安靜了會兒。

南舒沒回話,他也不在意,仿佛就篤定了她不會理他似的。

在他們的關系裏,即便他成了她的上司, 他依舊是虧欠的那一方, 南舒再怎麽任性, 他也一定會寵着護着。

其實,跟在谌衡身邊的徐陽看得明明白白。

谌衡從來沒有對哪一位下屬這麽盡心盡力過, 他用自己的能力和閱歷去教她各種知識, 豐滿她的羽翼,親眼看着她實現夢想,站上比原來更高一層的臺階。

希望有一天,也能成為她想要成為的那一類人。

車子在公寓樓下停下, 南舒靠在椅背上小眯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 發現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一下就呆住:“到了很久了嗎?”

“沒多久。”谌衡平平淡淡道,“有點塞車,耽誤了點時間。”

“哦。”

南舒将西裝還給他, 然後手無足措地看着手中的一袋蛋糕, 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谌衡瞥了一眼:“拿走吧, 我不喜歡吃,就是買給你的。”

她默了幾秒,心髒緊緊地擰了一下,說聲謝謝就拎着東西離開了。

南舒剛上樓,打開公寓的門坐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兒,天空毫無預兆地響起一道悶雷,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從天而降。

她透過反光的落地窗看見自己的臉, 眼睛腫腫的,眼尾勾着一抹紅,模樣看上去楚楚可憐,一瞧就是剛哭過的樣子,難怪他要買蛋糕來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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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哄人的方式還真是幾年不變。

南舒撇了撇頭,抛開這些雜念,洗完澡,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下自己今晚出錯的地方,用筆記下來,反複思考以後再碰到這樣的情況該怎麽做。

昨晚的一段小插曲并沒有影響兩人之間的關系。

經過上一次南舒的筆記本被谌衡發現一大堆問題後,她也學精了,有什麽不會的直接找他,免得出錯了都不知道,然後再次在應酬或者會議上出糗。

于是,很多同事發現近一段時間司長與司內的翻譯官走得特別近,但他們并沒有往那方面去想,也知道他們是因為工作才走得如此近的。

可遭不住男才女貌,被人議論紛紛。

有人說:“你說......我們閻羅王會不會最後被南舒收了啊?”

“會嗎?”有人提出異議,“可是我看他們除工作外也沒有走得很近啊。我跟你說,女人喜歡一個男人是藏不住的,要是喜歡一個人,那人從身邊走過,都會忍不住去看一眼。可是我經常看到閻羅王去茶水間或者去洗手間的時候,南舒連頭都沒擡,證明沒意思啊。”

“也對哦,哎......你不給我們老谌暗戀人家啊?”

“我去,暗戀?畫面太美,簡直無法想象。這樣的男人還需要暗戀嗎?長得帥,地位又高,還不缺錢,連這樣的人也需要暗戀,這世界是怎麽了?是你才需要暗戀吧?”

“滾。”

**

原來那天谌衡帶她去應酬只是一個開端,從那之後南舒便跟着經濟司的幾位大佬,不限于正司長,出席各種重要活動。

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具體任務是什麽,平日裏的準備工作也更加有針對性了些。

待所有一切走上正軌後,南舒漸漸變得忙碌起來。

老鄭還打趣過她:“丫頭,累不累啊?我最近在想要不要再挖一個人過來給你分擔一下。”

南舒笑笑不語,雖然累,但其實她還挺享受的。

這種一步步踏實往上走,慢慢進步的愉悅感滿足了她,讓她愛極了這份工作。

谌衡并沒有看錯她,雖然她有時候犯了錯會像小女生一樣委屈,偷偷摸摸地哭鼻子,但委屈過後不是就這麽算了,會找出自己所存在的問題,盡量下次避免。

新人時期誰的犯錯率都很高,尤其是挑戰一些自己從來沒有嘗試的事兒。

她不知道是不是谌衡跟其他幾位副司長打過招呼的原因,谌衡不罵她就算了,連幾位副司對她也是極致包容的。

再加上有年齡這條鴻溝在,經常他們包容她安慰她的樣子,像極了父母對待女兒。

常常讓南舒感到羞愧和承受不起,也正是這份羞愧促使她進步快了好幾倍。

**

上半年最大的一場國際經濟會議幾乎榨幹了全司職員的精力,于五月底在上海成功召開。

正司長必定要正裝出席,還要上臺發言。

南舒看過不下五次谌衡站在會議臺上發言的畫面,久而久之也成了習慣。

就如這場會議一樣,當控場主持人邀請國際經濟司司長上臺時,她坐在底下最角落的位置瞧見他在接近首席的嘉賓席上站起身,踩着皮鞋一步一步往臺上走。

南舒無聊把玩着鋼筆,視線時不時落在他的身上。

他在臺上講話時,南舒不會像聽別的嘉賓或領導發言一樣,帶着一種肅穆和敬佩的目光去看。

總覺得怪怪的,可能是以前那一層關系的緣故,讓她看他的眼光多了一種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谌衡發言幾乎是脫稿的狀态,吐字清晰,條理和框架都把握得很好,視線看着前方随便哪個位置。

他有三百度左右的近視,平時發言他都不戴眼鏡上臺,或許是這一次不同,比較隆重和正式一些。

銀色邊的眼鏡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漫出一股斯文儒雅的錯覺。

男人面容清峻,膚色白皙,五官精致又立體,俨然一副清風明月、謙謙君子的模樣,很難不把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南舒擡眸瞥他一眼,總覺得他在看她。

平時他不戴眼鏡時,眼睛是沒有聚焦于哪個點的,因為他根本看不清,但今日跟往日不同。

偏偏這時還有人在身邊起哄:“看我們司長!這身段!這臉!這磁性的聲音!能靠臉吃飯的人,居然還這麽厲害。我好想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啊!!”

南舒淡笑了一下:“這麽想知道做什麽?”

“好奇啊。”那人說,“你不好奇嗎?這樣的男人最後會敗在哪個女人手裏,這樣的妖孽最後會被誰給收了,真想看看那個女人長什麽樣。”

南舒低着眸,不知道該說什麽。

正式會議結束,有将近一個半小時的非正式沙龍時間,在場的大佬們都在陸陸續續起身談話交流。

南舒要去工作了,起身踩着高跟鞋在會場大廳裏找谌衡,最後靠近他時,不小心鞋跟歪了一下,差點兒就摔了。

是谌衡扶住了她,才防止了悲劇。

“走那麽急做什麽?”男人盯着她腳踝,低聲斥了句。

南舒無所謂地笑了笑:“提高業務水準嘛。”

“你業務能力不好時,我扣你工資了還是罵你了?”

近幾個月的相處,兩人的關系緩和了許多,只要不談到情情愛愛的地方,不讨論當年的事兒,偶爾還能打趣幾下。

南舒努了努鼻尖,不說話。

很快就有人來跟谌衡打招呼,讨論關于制度改革的事情,那人覺得這個制度對他們不友好,沒有考慮到他們的感受,各種聲東擊西繞着彎兒地抱怨。

每每這時,都不需要谌衡說什麽,南舒就會給他解答,告訴他沒有發現的以及其中隐藏的對他們有利的東西。

于是,很多人都圍過來聽。

谌衡淡笑,扶了扶眼鏡,聲音徐淡地用他的話再簡述了一遍,說的是帶着倫敦腔的英文。

在場還有一些對英語口語不敏感的法國人,南舒便用官方的法語翻譯了一下。

說起來,她最初的法語還是谌衡教的,那會兒的南舒覺得他說法語很好聽,天天纏着他教她,久而久之她也産生了興趣。

先是自學,後來在學校也系統的學習過。

沙龍快結束時,南舒累得腳跟發軟,不知道誰過來稱贊了句:“你小子,什麽時候身邊有個這麽漂亮能幹的姑娘了?”

來人看着年紀較大,像是谌衡爸爸那一輩的人,穿着西裝頗有幾分樣子地走過來跟他寒暄,“真不錯,還是你能幹,才三十多歲就這麽出息,你陳伯伯當年有你一半的能力就不會現在只是這個位置了。”

“哪裏的話。”谌衡客套地說,“我就是碰上個好運氣,生在國家發展起來的年代,無憂無慮,讀的書多了點,才有現在的成就。”

南舒像個木樁子一樣在旁邊聽着,不禁暗暗贊嘆。

不愧是搞政治的人,給對方擡架子的同時還誇了一下國家。

對方一聽,果然哈哈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也要好好感謝你爸爸,沒有他的培養也沒有你今天,話說你小子搞對象沒?”

南舒眼眸顫了顫。

靜默幾秒,谌衡笑着開了腔:“這不,工作挺忙的,沒時間。”

“那也不能耽擱啊,事業有成了,就可以好好放松下來找個伴兒,下了班有個人說說話,生活會輕松很多。”

他勾着唇,輕描淡寫地說:“有喜歡的話,會考慮考慮的。”

“你這......還沒目标呢?”那老頭嘆了口氣,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老一輩的思想沒有現在開放,一向追求的都是兒孫滿堂,都三十多歲了,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這怎麽行?

猝不及防,南舒親眼看見那人跟谌衡談起了相親的事兒,說要給他介紹個姑娘。

那姑娘剛大學畢業,二十二歲考上了研究生,模樣水靈水靈的,長得漂亮,從小到大都很出色。

南舒翻了個白眼,他好的不就是這一口麽?當初她也是大學生,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又年輕又有活力。

可谌衡顯然不怎麽感興趣,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淡淡道:“不喜歡。”

“啧,你都還沒見過呢,怎麽就不喜歡?”

“太年輕了。”

對方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還是頭一回聽人說因為相親對象才二十二歲太年輕了不喜歡的,難不成他喜歡比他大的啊!

對于這樣的話題,南舒還是不要出聲的好,緘默了幾秒,就這麽跟在他身側準備離開。

深夜九點三十分。

兩人一同前去酒店,映着皎潔的月色在行廊上緩步行走。

南舒發現他走得很慢,整個人心不在焉,不如往日,還有點奇怪。

突然,她的手被握住,包裹進冰涼的手心,男人清冽的氣息伴随着晚風萦繞在她周圍,特別濃烈。

南舒轉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瞧見他眼瞳迷離,像是醉了,身上帶着淡淡的不易察覺的酒氣,說話的嗓音也有些啞,卻很輕柔。

他低着眸說:“南舒,你腳踝磨出血了,把鞋脫了,我背你。”

“......”

南舒有點被他吓到,見慣了紳士至極與她保持距離的谌衡,一下子變成這樣害她驚得回不過神。

倏爾想起剛剛沙龍時,他确實被人敬了幾杯酒。

這是醉話吧?

見她不同意,也毫無動作,谌衡眸色暗了幾分,醉意上頭,連手裏抓着的眼鏡都掉在了地上。

南舒無奈地幫他撿起,擦了擦,放進他口袋裏,刻意氣他說:“司長,你喝醉了,我送你回酒店吧。”

“算了。”他突然別扭地側過眸,将放在她臉上的視線收回,擡腳往前走,“我就算一輩子打光棍,也不會背你。”

南舒無語地看他一眼,跟在他後面走,卻聽見他抱怨說:

“怎麽這麽多人讓我相親?我喜歡誰沒有一個人知道,對啊,她不讓我喜歡,非要我暗戀。”

聽見最後兩個字,南舒也有點兒忍俊不禁,好想拉許凱澤和徐陽過來看看,你們司長喝醉了是什麽鬼樣子!

“對啊,都是你自己作的,活該。”

她賤兮兮地在背後補了句,一副蔫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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