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那一步難以邁出

安生不是一個善于交際的女孩，與之相反的是她慢熱、膽小，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就是喜歡呵護那些比自己弱小的人。

淳樂給人的感覺高挑、清秀，那張精致的臉頰上從沒有過多的情緒，普普通通的衣裳卻是被他穿出了別樣的風味。

他比安生大兩歲，那一夜夜盲又剛到學校的她一頭霧水地在校園裏轉圈，怎麽也找不到宿舍樓的位置，急得要哭鼻子的時候聽到天籁之音——那是一個人靜靜在校園裏漫步的淳樂。

愛的種子因為他的出手相助而萌發，而實際上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臉，只是貪戀這份美好，她起初只想将他的聲音牢牢地記在心上，卻從未想過與他有所羁絆。

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相遇，她依舊努力睜大雙眼想記住這一夜他的樣子，可卻因為自己的夜盲再次泡湯，每日靜靜地在他常出現的地方等着，就一直默默地跟着，就像此時此刻，她也不說什麽就這樣垂着眼簾跟在他身旁。

淳樂想拿過裝着藥劑的袋子卻發現她的力氣大得出奇，幾番争搶下他搖搖欲墜，被她恰到好處地扶住腰身，但等他站穩後又收了手，将裝着藥的袋子抱在懷裏往前走着：“走吧，我幫你拿就好了，又不重，重的東西才不幫你拿呢。”

他垂着眸子走在前方，暖陽透過他的棕色淺發照在他沒什麽血色的臉上，後面的她小跑了幾步才與他并肩同行，她悄悄地打量他，發現他果真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她鼓起勇氣說着：“我可以每一次都陪你來醫院嗎？”眼神閃爍着生怕被拒絕，她是個挺膽小的人，但是上一世他化成了肥皂的泡泡煙消雲散，甚至可能一直到他離開人世他都不知道自己暗戀了他很久。

她生怕被拒絕，剛說完又拼命地甩着頭：“如果你拒絕就不要說了，我不要聽。”她對他的期盼就像是自己的名字那樣——安安生生。

淳樂的手指懸在她的頭頂，最終拍皮球似地拍了一下，與她拉開了距離，保持着一米的間隙，只是回去的路很長他習慣性地走在馬路外側，紅綠燈時拽了拽那個傻乎乎的女孩的衣領。

“喂！你是傻子嗎？闖紅燈了！撞死了怎麽辦，我拖不動你。”

安生膽子一直挺小的，呼呼地大口喘着氣，牽着他的一片衣角顯得小心翼翼地：“唔，沒看見，你牽着我好不好？”

他沒有拒絕她也沒有答應她，只是邁開步子往前走，見女孩還愣在原地又隔着她的衣領推着她過馬路，斑馬線對面的綠色指示燈的時間一點點變少，但是安生卻像是丢了魂一樣的一步步地蹭着腳步，直到淳樂終于忍不住在她耳邊低吼：“喂，回神了。”

小姑娘嘩啦一下就哭了出來，臉皺成了一個包子，讓他無措地抓了抓棕色的細軟的發，完全摸不到頭腦，這姑娘哭什麽啊，他不會哄女孩子。

他無措地搓着修長但是沒有什麽血色的手指，想把她丢下發現她還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藥，但是就這麽待着他又完全沒有辦法讓她停止哭泣，好看的眉擰成了一團，最終不得不妥協地壓低聲音說着：“別哭了，我錯了還不成。”

原來還在掉金豆豆的小姑娘眨巴着通紅的眼睛哽咽着：“那你讓我陪你去醫院嘛，你都把我吓哭了，你要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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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樂的嘴角抽動了幾下發覺自己完全沒辦法試圖和一個女孩子講道理，因為她們自己就是道理本身，而這個突然對自己這麽好的女孩子讓他又難以拒絕，也許就這樣像朋友一樣相處也挺好。

他沒點頭只是嘆了一口氣往前走，加快了步伐卻又因為貧血的症狀又不得不慢下來，他略微搖晃時一雙小手伸過來護住了他的後腰，但是等他穩住身形時那雙小手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青年人心底對于情感的需求使他做了一件自己從未想過的事，他将矮自己許多的安生像是摟哥們兒那樣摟在懷裏，痞裏痞氣地說着：“小安生，不如你這樣給我當個拐杖。”

她傻乎乎地點頭，手裏還抱着那提藥，但是放松的瞬間又被他奪了過去，他蒼白的側臉勾起微笑的弧度，發覺原來懷中的女孩看着纖細其實還是挺藏肉的，攬着是軟綿綿的觸感，美妙極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有多久，越來越嚴重的貧血症狀使他常常毫無征兆地暈倒，身上有時也會因為磕碰留下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如果有這個小姑娘的不離不棄也許日子就不那麽難過了。

淳樂動了動鼻翼驚喜的發現懷裏的小姑娘身上帶着淡淡的乳香，這是他這些年來從未體驗過的氣息，是屬于女孩子的獨特的香氣，肺腑在這一刻像是被什麽淨化了一樣連呼吸都比以往多了樂趣。

他發覺本來因為疾病有些抑郁的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哪怕下一刻就要與這個世界說再見這一刻也擁抱了心愛的的她，他還能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那句确定關系的話沒有挑明，但是這樣的動作就是他最好的默認，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從心底認可這個女孩子走進自己的內心世界。

骨子裏的那一絲執拗讓他露出了溫和外表下的俏皮和痞氣，以稱兄道弟地方式開始了屬于生命中最後時刻的愛情，也将自己敏感多疑的心正式打開。

突如其來的一陣眩暈讓本來還沾沾自喜的淳樂一下子陷入了恐慌，大半個身子不受控地往下滑，纖細的手指攥緊了塑料袋妄圖回複一些力氣卻無濟于事。

安生用盡了全力将他扶到花壇的沿上坐着，手心裏都是汗，她的臉色也因為驚吓而變得有些難看，如果自己不在他身邊他是不是會毫無征兆地暈倒在馬路邊，然後任人圍觀。

他的喘息聲由重到輕，眩暈感過去之後臉上多了一絲無力的妥協，但是說話依舊避開自己的不适：“輸血後遺症真是煩，勞煩你扶着點兒我了，小丫頭，你确定不後悔了？我近幾年總是暈乎乎的，怕是命不長了。”

她很認真的點點頭，看向他依舊蒼白的臉頰和那棕色軟發下的眼睛，也默認了他們的關系，一把奪過他手裏的藥連拖帶抱地扶着他的窄腰。

她沒有去詢問他的病情，數日子般地過着這剩下的每一天，重來一遍她能給他無微不至的照料、暖心的經歷，但是似乎并不能拖慢疾病發展的進程。

安生看向他蒼白的臉頰，将視線落在他卷翹棕色的長睫上，暗暗許下要陪着他、溫暖他的願望，手指卻不自覺地在他腰間收緊。

他感覺到腰間的手勁兒突然變大，手指戳了戳她肉肉的臉蛋兒低喃着：“安生你幹嘛掐我？”

直男的思維讓安生由最初的尴尬變為憤怒，她好心扶着他怎麽就成了掐他了呢，默默松了手提着藥往前走，留下淳樂站在原地一臉茫然，新一輪眩暈襲來使他不得不用盡氣力喊了一聲：“安生。”

她猛然回過頭看到高瘦的他搖搖欲墜，又看着他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憋了一口氣奔向他，在他暈倒前在前面撐住他，可就是這樣相擁的姿勢使他們的唇交疊在一起，就像是隕石撞擊地面擦出了“愛”的火花。

他狠狠地甩了甩頭，想要擺脫疾病對他身體的控制，但是他越抗争眩暈越厲害，心裏升騰起暴虐，只因為眩暈使他無法好好地享受他人生中第一個吻，無法好好品嘗那個香甜可口的女孩。

安生的臉瞬間變紅，感覺像是滾滾岩漿即将流出那般炙熱，可是撐着的他的身子越來越軟使她根本沒有繼續害羞下去的選擇，她需要冷靜下來。

暗數他們重逢至今的日期，他們相處的時間會越來越少，她不知道這一次他會在什麽時候離不開醫院，離不開源源不斷的陌生血液進入身體，她擔憂她害怕，也想再做一次懦夫，但她聽見了他的低喃：“安生，別走。”

她膽小懦弱，曾經因為看不清夜晚的人與物與他相識，他是明燈、是執念，她不敢去接近，可是知道他重病休學後又忍不住開着手電踏上那段去醫院的黑暗的路。

她将臉緊緊地貼在病房的玻璃門上，妄圖看清他的臉，但是夜盲症使她只能看到極為模糊的夜燈燈影，她不敢推門而入，即便重來一次她也不敢再對他說一次“我愛你”。

他在自己的懷裏就像是即将消散的虛影，體溫較之常人略低，膚色也始終帶着病态的蒼白，她想抓住他的手告訴他別怕但是似乎連自己都不曾戰勝那對死亡的恐懼。

她的心髒跳動如鼓，只能抱緊他安慰自己：“沒事的，他還有一千多天，我可以的，我不怕。”但是事實上她已經渾身抖得不成樣子，就連手心裏都是冷汗，年輕的生命進入倒數是多麽悲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