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告別不太難

淳樂的身體越來越差了，畢業答辯在即，安生的生日也快到了，她是五月畢業季的生日，有着金牛座的典型特征——固執。

她的固執在于和淳樂走到一起，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都選擇包容，她與他無意間的交流讓樂樂陷入了沉思，思考着是否該為她學一個簡單的鋼琴曲，那是她一直期盼的。

那個女孩常常誇他的手指纖長好看，沒有學樂器實在太可惜了，實則淳樂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于治療疾病和學習，還有一部分用于各種比賽，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哪有多餘的時間去學習樂器呢？

畢業在即他的使命也即将完成，陪她過完最後一個生日後他就會悄然離去，帶走屬于他生命中最後的尊嚴，獨自享受臨終的孤獨。

他是驕傲而孤獨的，他的寂寞大概永遠不會有人懂，人們看到的都是他做領導者，将一切安排妥當，可是卻看不到他的惶恐，他數着日子過好每一天的艱難。

他走入了琴行，獅子座天生對于音樂沒有任何細胞，一向對一切得心應手的他抓耳撓腮，看着黑白琴鍵擰起了眉頭，怎麽看怎麽聽都是一個音，瘦高的男孩挫敗地趴在鋼琴蓋子上，氣鼓鼓地癟着嘴。

“什麽破玩意兒？？？怎麽這麽難啊？？？”

他這一生氣五髒六腑都跟着疼，但他是天生要強的性子，怎麽會允許自己安排的計劃進行不下去，将頭頂的細軟頭發抓成了雞窩，瞪圓了眼睛去研究生澀難懂的五線譜。

只研究一個簡單的《小星星》就把男孩的眼睛急紅了，眼底盡是憤怒，握緊了拳頭險些一拳砸在鋼琴蓋上，後來又急忙收住，鼓起腮幫子自言自語。

“我不管，沒有我做不成的事兒，氣死我了，哼，我要安生膜拜我。”

他廢寝忘食地埋頭在琴房，畢業論文早已準備好的他跟自己不停地較勁，一遍又一遍地練習，險些将柔和的《小星星》彈成殺敵破百的磅礴氣勢，他的腦袋上的頭發正如他此時的心境一樣桀骜不馴，高高翹起。

離她的生日還有不剩下一周，他硬生生熬紅了眼睛，将自己的臉頰熬得血色盡褪才終于将他想要的曲子練了出來，他蓋上鋼琴蓋，起身的時候因為貧血險些暈倒，但是他終于挂起了滿足的笑意。

“安生，我才不會讓你知道我為了準備這個禮物付出多少呢，我會化妝出席你的生日宴會，過了那一天，答辯結束後你對于我的記憶就會永遠停留在我盛裝出席的時刻，無論多少年你都只會記住我這個完美的男友。”

安生的生日宴會如期舉行，有她的朋友、有她同學，女孩穿着白色的蕾絲裙頭上戴着生日快樂的頭冠，衷心感謝每一個參加她生日宴會的人。

她左顧右盼始終沒能看見淳樂，她以為他不會來了，小小的失落感爬上眉梢，卻被人們的驚呼吸引了目光，遠處有一個人踏光走來，那人正是她的男友——淳樂。

他将細軟的發向上梳起，畫了一個帥氣的淡妝，甚至穿上了西裝，今日的他不同于往日，渾身散發着精致與優雅，他揚起唇角一步步走向安生，聲音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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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主，生日快樂。”

他從背後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是一枚銀質的對戒，他的指上戴着另一枚，單膝跪地上舉着盒子：“我的公主，如果未來的每一天你都能永遠銘記曾有人愛你至深就戴上這枚戒指。”

他終于還是隐晦地表達了自己的告別，眨動着真誠的雙眸舉着盒子一臉期待地望向她，她伸出手指的那一刻他的心口傳來熟悉而陌生的異樣跳動，不知是疾病帶來的傷痛亦或是感動。

他拽了拽她的手忍着眩暈小聲說着：“安生，你彎腰。”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但是他不願在他人面前展現出來，直到女孩低頭他才從她的唇角吻至耳邊，用極細碎的聲音竊竊私語。

“安生，我有點暈，你扶我一把好不好？”

說完他又将手放于她的腰間，将吻落在她的眉眼間，他很少示弱，應該是特別難受才會主動尋求幫助，安生順着他的心意扶着他的腰身緩緩地在擁吻中站起，他閉着眼睛依舊将薄涼的唇貼在她的臉頰之上，那吻卻明顯遲鈍了許多。

許久之後他松開她，得意洋洋地将她攬在懷裏向全世界宣布：“今天是我家安生的生日，以後她的每個生日都會和今天一樣快樂，會和今天一樣漂亮。”

他不是這場生日宴會的主角，可是他的出現使他們成為所有人視線的焦點，所有人對安生行注目禮，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也是計劃中的。

人們笑啊鬧啊，人群散去後只餘下淳樂與安生，他拉着她的手走入琴行，為他唯一的觀衆鞠躬後開始演奏他所準備的真正的禮物，那是他熬紅了眼才練出來的簡單曲目。

安生捂着臉感動的落下眼淚，看向他這才想起來，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的相處時間已經不足百天，當年高考倒計時她也未曾這麽忐忑，今天他是要告別了嗎？

盛裝出席，了卻了她一直期待的心願，一曲沒了，他攬過她的脖子一臉等待表揚的傲嬌神色：“怎麽樣？我現學的，有沒有很牛逼，快誇我，這世上沒有我做不成的事兒。”

“樂樂，我愛你，我感動的不知該說什麽了。”

安生只能再一次深情告白，她這些年來似乎除了告白再沒有什麽長進，情話她不會說，她只會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做他堅強的後盾。

他揉了揉她的臉蛋兒一臉的寵溺神色：“哈哈，低調一點，我都不好意思了，走吧，小姑娘，我送你回去。”

以往的每一次他都不曾說再見，總是不耐煩的催促她快上樓，但是今天他在樓下擁緊了女孩，又将她拉至路燈下捧着她的臉讓他看着自己。

“安生，睜大眼睛看着我，記住今天的我，永遠記住。”

“樂樂……你……要去哪裏？”

“你忘了嗎？畢業了以後替你去旅行啊，小短腿你不僅笨記性也差得要命，好嫌棄你哦，哈哈哈。”

“再見咯，安生，我走也……”

他還是說出了再見，先行轉了身，淚早已順着臉頰滑下，可是背脊依舊直挺挺的，他不禁加快了步伐，生怕那個女孩追趕上來看到他的淚流滿面。

安生沒有追趕他，手指在身側捏緊，心中警鐘敲響，他……是在告別了吧，可是為什麽自己努力這麽久還是沒能讓他真正學會示弱，非要獨自享受那份孤獨。

淳樂在她面前一共沒哭過幾次，每一次都是因為她，他愛她至深，為了她甚至可以不顧及臉面，為了她可以對別人惡言相向，為了她可以去打架。

那個男孩踉跄着在一處牆根處停下腳步，嘔的一聲吐出一口血，這個破胃又出血了，大概全身器官衰竭也不遠了，近來他越來越容易疲憊了，她的生日後的第五天是畢業答辯。

他将自己的學業生涯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就可以悄然離去，将脆弱永遠藏至心底，永遠地也将那句“我愛你”藏在心底。

淳樂揚起唇角，滿不在乎地擦去唇角的血跡，将混着腥甜的液體重新咽下去，昂起頭大步走回家，今天母親臨時有個案子要出差，家裏空蕩蕩的。

他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拉着吊燈，時而開時而關，伴随着燈亮燈熄不停的收縮瞳孔，即便生命即将走向盡頭他還是忍不住再掙紮一次，這個家他還會待五天，以後怕是沒機會再看一眼了吧。

想了想他出了門，買了些速凍食品，又一次收拾了家裏的每一處，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時候他時常要停下來喘息，但是他還是認真的擦拭幹淨每一處，在家裏噴灑上香水，滿意地又欣賞了一圈。

他的畢業答辯非常精彩，他的畢業論文被評為省優秀論文錄入系統，可是他未來也看不到別人引用他的論文了，因為，他快化作枯葉沒入泥土了。

這個校園也是他所懷念的，離開前他獨自的再看了一遍這裏，之後随機買了一張高鐵票，他的身上還剩下母親留給他的所有醫藥費和病歷本，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他笑着走進陌生城市玩了一圈，最後走進醫院跟醫生說自己病得厲害的時候他們還以為他瘋了，他微笑着拿出病例的時候醫生的神情複雜，在問及他家屬在何處的時候他拿出了一張具有法律效應的自負一切治療後果的公證。

“麻煩您了，醫生，我不想讓我愛的人陪我走完最後一程，我也不用走綠色通道，大概身上的醫藥費足夠我走完最後一段路了。”

“你還是孩子啊，何苦呢？”

“麻煩您了，我前不久已經本科畢業了，也不是孩子了，請您幫我了卻心願吧，謝謝您。”

他微笑着鞠躬道謝，謙遜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