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16

“言濟，今天你還去我家玩嗎？”一放學，宣羽馳便纏着言濟，想要他陪自己回家。

言濟想起來這一周已經有四天的時間都去宣羽馳家裏，時隔多日回到家，只剩下了冷冰冰。反正家裏也一個人都沒有，只是這樣頻繁地去宣羽馳家裏，言濟認為不合适。

“格力斯叔叔要休假了，我想帶你去見見他。”宣羽馳一臉要将好朋友介紹給叔叔的自豪樣子。

言濟想開口拒絕，但又耐不住宣羽馳的軟磨硬泡，最後還是答應了。

決定好的兩人便從位置上站起來，打算一起回家。

一旁的長得一臉兇相的同學A也站起身來，沖着言濟直直地走了過去，裝作不經意地撞上了言濟。

宣羽馳狠狠地瞪了同學A一眼，“怎麽老是你。”這家夥怎麽每天都來找言濟的麻煩，還偏偏都是小打小鬧，宣羽馳還就找不出這家夥的把柄來。

“抱歉。”同學A擺擺手，掩去了自己的眼底裏的厭惡，快速地抽身走了。

見他已經走了，宣羽馳有些忿忿不平，“哎，你怎麽就走了。”宣羽馳又和言濟抱怨道，“這家夥怎麽老是找你麻煩啊？”

言濟掩去了自己的眼底的冷意，“沒事，現在他們也只敢這麽找我麻煩罷了。”

宣羽馳沒挂在心上多久，便被來接他的方塊的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格力斯已經到我們家裏了，現在在等你了。”方塊剛剛收到了格力斯發給他的信息，便将這一消息告訴給了宣羽馳。

宣羽馳高興地要跳起來了，拉着言濟的手晃來晃去，“格力斯叔叔是個很好的人，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言濟有些不安，在和宣羽馳接觸的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只接觸過宣羽馳和五個機器人，就在他以為宣羽馳只有這些朋友和親人的時候，但卻沒想到突然冒出來個格力斯叔叔。

格力斯叔叔到底是誰？

會不會對他們兩個的關系說三道四？

言濟沒想出個所以然，就已經到了宣羽馳的家中，宣羽馳一見到格力斯便高興地喊道，“格力斯叔叔，你終于來看我了。”

距離上次見面大概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吧，格力斯将他們在昊焱星上的生活安排好之後就離開了昊焱星。

言濟仔細地打量着格力斯，雖然他穿着休閑裝，但身上難以掩去軍人的肅殺和嚴肅，這份獨屬于軍人的氣勢只有經歷過軍校的培養才能夠訓練出來。

言濟下意識地覺得宣羽馳不該認識這樣的人，他莫名其妙地開始緊張起來，特別是格力斯看向他的時候，就有抵觸的情緒。

“格力斯叔叔，這是我在學校交到的好朋友，言濟。”宣羽馳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拉着的言濟，高興地把他介紹給格力斯認識。

格力斯微蹲下身，直視着言濟那雙略微帶着局促的深黑色的眼睛，友好地露出了微笑，伸出手，“那麽，以後馳馳就麻煩你照顧了。”

言濟緊張的手心都是汗，他在衣服上蹭幹了手裏的汗，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小手和格力斯的大手握在一起，仿佛是在交流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情。

格力斯從一個小孩子身上還看不出來什麽，只當他是宣羽馳的好朋友，說這番話只是為了言濟以後能多多照顧一下宣羽馳，他可知道宣羽馳有多麽調皮搗蛋。

言濟恰好看到了格力斯左胸口的衣服上佩戴着一枚徽章，言濟瞪大了一眼，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枚徽章是逸國軍部身份的象征，青綠色的一條花藤是中校的标志。

雖然不懂為什麽眼前這人穿着便裝還佩戴着徽章，但并不妨礙言濟知道這人是逸國的中校。

言濟的父母只是普通的昊焱星政府人員，他周圍的人也都是普通的孩子，家境稍微好點或者得勢的早就已經去首都星或者一線星球發展了，不至于留在昊焱星上。

逸國每個星球都有自己的武警力量來維護秩序，但軍隊那是國家配備的軍事力量，所以眼前這人的身份可想而知有多麽高，昊焱星的高層們若是知道一位校級長官到達他們星球，必定會興師動衆一番。

這并不是意味着中校的身份在逸國有多麽高，那只是相對來說，目前逸國的軍隊等級分為士、尉、校、将，而之上就是元帥一職。

對于一個沒落的三線星球來說，校級長官到達他們星球的确要引起重視。

“是。”言濟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在接受任務一般，像模像樣地敬了個軍禮，眼神堅毅。

格力斯這才對眼前這小子刮目相看，他很難在一個才九歲的孩子眼中看到這樣的眼神，那仿佛是從一片荊棘中穿過，眼底是勇往直前，将生死置之度外。

格力斯暗暗搖了搖頭，實在覺得這感覺怎麽會那麽奇怪，哪有用将生死置之度外這詞用在一個小孩子身上，不過這家夥像模像樣地做軍禮的樣子，倒是讨了他的歡心，這孩子要是将來去軍部的話，倒是可能會有一番大作為。

“那就謝謝了。”格力斯的大手掌輕輕地放在言濟的頭上，說完這句話之後便站了起來，“對了，立新還沒回來嗎？”

方塊點點頭，“他今天有工作。”

“工作？”格力斯似乎聽到了一個非常好笑的事情，不由得搖搖頭，似乎很是無奈，“真難相信立新那樣的家夥會去工作。”

言濟心底裏有些困惑，格力斯這話是什麽意思，沒等他多想，立新就已經回到家，他顯然也收到了格力斯的信息，所以看見他并沒有驚訝，當然他也沒辦法做出驚訝的表情，那張機器臉任何時候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是笑的時候那條縫會彎一彎。

但，立新很少笑。

“你來了。”立新重複了這件事實，知道格力斯找他有事情說，便和宣羽馳扯了一會，之後和格力斯在長幹的實驗室密談着。

長幹暫時從實驗室中解放了出來，看見言濟和宣羽馳也很開心，“言濟，我剛給你做了件衣服，你試試好不好看。”

雖然市面上的衣服價格非常低廉，科技的進步讓工業極度發達，這些完全機械化的生産将商品壓在了一個極低的價格水平，但商品之上蘊含的品牌和文化則将商品拉到了一個極高的價格。

言濟和宣羽馳平日裏穿着的都是非常便宜的衣服，那都是缇娜在網上商店拼了老命踏過無數人的虛拟身體，搶到了一百星際點十件的衣服。

雖然衣服質量還可以，但有些連長幹都無法忍下去的設計讓長幹打算自己“設計”衣服給他們兩個。

為了節約星際點，長幹從昊焱星的幾大垃圾場收集了一些廢品，改造出了儀器還有許多好玩的東西，放在星網上交易，賺取了一筆啓動資金，然後慢慢地将自己的儀器更新，制造出更多更好的東西。

逸國的垃圾也得到非常嚴格的管控，垃圾收集之後将送到垃圾場進行集中處理，變成有益的資源排放到環境之中，目前昊焱星上只有很少的人會通過撿垃圾為生，大部分人視之為一件非常丢人的工作。

“我也想要黑色的衣服。”宣羽馳看見長幹給言濟黑色的衣服，便有些不高興了，“黑色穿起來酷酷的，我才不要藍色的衣服呢。”

言濟猶豫了一下，接過了長幹遞給他的衣服，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又舊又破，那是他六歲之前父母買的衣服，之後的三年他沒為自己買過一件衣服。

雖然他父母留下了一筆不多不少的遺産，不是很多，但能讓他安穩地度過22歲生日，22歲之後他就具備了獨立能力。

但言濟不想用，一想到這些錢都是他父母辛辛苦苦賺的，一想到這是他父母留給他的，言濟就一點也不想動。

所以三年來，他除了必要的開支之外，沒為自己買過一件衣服，沒為自己買過一雙鞋。

衣服已經小到不能再穿了，他便接着穿，忽略別人異樣的眼神，原本他在他們眼中也沒有什麽好印象，只不過鞋子太小了實在沒辦法穿了，他才買了一件最便宜的鞋子，但是買大了好幾號，這樣他就可以穿很久。

就連言濟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他可以用父母的遺産過着雖然并不是很奢華的生活，但起碼衣食無憂的生活。但言濟并不想那麽去做，他只是想過得苦一些，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死也不能忘記，他的父母。

就在上個星期，長幹特意送了一雙鞋給他，雖然長幹說是自己做，但言濟一眼便看到了鞋子後面印着的商标，雖然不是什麽有名的牌子，但也要花費一些星際點。

而長幹極力地在僞裝這雙鞋是自己造出來的，說只是想試一試，原本要給宣羽馳做的，但是發現太大了，于是便想把這雙鞋送給言濟。

不大不小，對言濟來說，正正好。

誰都知道，這五個機器人之中，除了立新之外，各個都不會撒謊，長幹的這謊言真的是太可笑了。

言濟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幹看出來他的鞋子有些不合腳，但覺得長幹沒有那麽細心，或許是其他人告訴了長幹，而由長幹出面将這雙鞋送給了自己。

言濟收下了，他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

就像他似乎再也沒有理由拒絕宣羽馳的任何要求，這還真是，這一家人，他真的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言濟直接将衣服套了上去，他裝作沒有看見在衣服領子處的标簽，不大不小，正正合适。

機器人還真的是非常難辦啊，連送禮物都是這樣的合心意。

宣羽馳有些不高興了，“我也要穿黑色的衣服。”言濟穿起來很帥，他不喜歡藍色的衣服。

“馳馳适合藍色的衣服。”長幹不喜歡宣羽馳穿的那麽老氣，馳馳應該穿的更精神活潑一些，但言濟真的适合黑色，只要是黑色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就能顯示出他的成熟穩重，明明還只是個九歲的小孩子。

看着嘟着嘴的宣羽馳，言濟說道，“每個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顏色，我覺得你穿藍色最好看。”

“真的嗎？”宣羽馳歪歪腦袋，問道，“我穿起來也像你穿黑色那麽好看嗎？”

言濟點點頭。

宣羽馳就開心起來了，套上了衣服，轉來轉去給缇娜他們看。

言濟看着他，臉上的冰漸漸地融化，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轉過頭，看着長幹，真心地道謝道，“謝謝。”謝謝你，謝謝你們。

長幹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他仿佛覺得言濟已經對他們所有的心思都了如指掌了，果然，做人的第一步就是臉皮要厚嗎？這樣他以後要怎麽直視言濟啊？

言濟不知道長幹如此複雜的心理活動，他摸了摸穿在身上的衣服。

長幹低頭看着小家夥，第一次在他臉上曾看到過的陰沉黑暗此刻已經消散了，他的臉上是如同這個年紀的孩童般的純真和快樂。

長幹心中有種非常愉悅的感受，他忍不住想到，原來做人是如此複雜的一件事情嗎？

但，感覺不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