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興慶府衙門的燈, 亮了一整晚,直到天明方熄滅。
吹了一天一夜的風,終于停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 變得格外清透。
天藍得像一面明鏡, 深秋的空氣, 帶着些許凜冽的涼意。難得一見晴好的天氣,呼吸中都好似帶着絲絲甜。
在辰時末,衙門前就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到來。他們無暇顧及天氣, 人人皆神色凝重。
遇到相熟的人, 也只随意拱手見禮,心不在焉招呼一句。彼此交換個不安的眼神,步履匆匆來到了大門前。
門口的守衛核對過名號, 讓他們在冊子上簽字畫押,便放他們進去,順便客氣周到指路:“就在公堂, 直接進去便是。”
以前的京兆尹公堂, 堂下左右兩邊擺着兩排平頭案與長凳。案幾上,擺着茶盞筆墨紙硯。
公堂前站着一個小娘子,手上拿着一疊紙, 引着他們坐下:“不分主次,先到來的, 坐到最裏面去。”
小娘子在興慶府很是有名, 衙門新到的文書秦素娘, 戶帖錢糧等契書都由她掌管。
秦素娘落落大方,聲音洪亮清脆, 利索中帶着不容置疑的果決:“別愣着啊,快些, 後面還有人來呢。案上有茶水,渴了自己倒着吃。”
官府公堂總是無形中帶着份肅穆,本在猶豫的人,趕緊前去坐着了。坐下來後,他們不由自主四下張望,悄然與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秦素娘上前,将手上的紙發放到他們面前,道:“你們是經營何種買賣,比若賣米面糧油的,就在對應的框裏面寫是。是行首還是東家,也同時寫明。既是行首,又是東家者,同時寫上是就成。若有不懂之處提出來,我會為你們解答。”
紙上清楚羅列着各種營生與行當,衣食住用行,全部在列。
對于這些買賣人來說,秦素娘的話簡明易懂。紙上所寫一目了然,他們看了便知,實用又新奇。
有那聰明的,已經琢磨着将這份紙用到買賣中去。反正他們的行當與身份,都不是隐秘之事,紛紛提筆蘸墨,一筆寫成。
秦素娘忙着安排招呼,不時提醒一句:“巳時一刻就不能進來了,你們快些,別耽擱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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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實在放心不下的,探出頭問道:“秦娘子,敢問今日召喚我們到衙門來,所為何事?”
秦素娘脆生生道:“當然是好事,你們等會就知曉了。”
衆人面面相觑,接着又壓低聲音交談了起來。
“上公堂可不是好事。”
“以前上公堂,哪能坐着,還有茶水吃。既然來了,且瞧瞧看吧。”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大堂內窸窸窣窣,隔着一條夾道的後堂屋中,岳飛帶着張憲等七八個部下,一大早就到來。
姜醉眉與韓皎低着頭,神色專注翻看着手上的冊子。徐梨兒提起茶壺,替她們碗裏加了茶水,笑嘻嘻道:“你們且歇着吃口茶。趙統帥說了,莫要緊張,就當他們是犯人,你們在審案就是。”
趙寰伸出碗去,道:“別打擾她們,替我加點茶吧。”
徐梨兒見兩人連眼皮都沒擡,只得走到趙寰面前,将她茶碗裏加到了七分滿,揶揄道:“那些冊子,竟長到了她們眼裏去。只這份定力,我就比不上。”
岳飛接到趙寰的消息前來,他也不明就裏。端看這陣仗,只怕趙寰有一場大動作。
張憲他們見識過了趙寰的本事,端坐着不敢作聲。心裏好奇到極點的同時,又感到莫名的興奮與期待,等着一探究竟。
過了片刻,秦素娘走進屋,禀報道:“時辰到了。”
姜醉眉與韓皎驀地擡起頭,明眼可見的緊繃。韓皎先開口問道:“來了多少人?”
秦素娘将手上收集起來的紙遞上前,答道:“我點了數,共計三十四人。”
姜醉眉不由得皺起了眉,飛快翻看之後遞給趙寰,忐忑地道:“竟然只得這幾人?”
趙寰掃了幾眼,心裏大致有了數,不算好,也不算壞,寬慰她們道:“夠了,沒事。”
起身上前,與她們各自用力擁抱了一下,道:“別慌,按照昨晚的商議來就成。”
姜醉眉看向韓皎,懷抱間,仿佛還留着趙寰所給的力量,暗自呼出口氣,道:“走吧。”
兩人一起來到了公堂,堂內衆人一齊朝她們看了來,說話聲戛然而止。
姜醉眉走在前,韓皎随後,一左一右坐在了臺上。姜醉眉眼神掃過底下,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道:“此地寬敞方便,諸位無需擔憂,我與韓安撫并非在審問你們。”
輕松的語調,總算令衆人悄然松了口氣。有人鬥膽問道:“聽說趙統帥到了興慶府,為何沒見她露面?”
韓皎笑問道:“你們想見到趙統帥?”
做買賣的人都走南闖北,消息自是比尋常人靈通些。趙寰的事跡,如雷貫耳。
要是她坐在上面,估計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出。那人呃了聲,忙道:“不敢不敢,是我多嘴了。”
姜醉眉沒追究,道:“閑話待後再聊,先說正事吧。興慶如今成了大宋的疆土,你們也變成了大宋百姓。”
戶帖地契都做了變動,堂下衆人心裏不管做如何想,全都沒有做聲。
姜醉眉坐得高,将底下人的反應一一看在眼裏,心下稍定,問道:“如今城裏的鋪子,大多都關張了。我知道買賣不大好,你們對眼下的局面,可有什麽想法與打算?每個人都說說看。”
衆人的神色很是複雜,互相掂量着,一時沒人做聲。
“每人說幾句,說重點,休要扯得太遠。比如老天下雨,刮風;李乾順朝廷與權貴有錢人逃到了肅州等地的事情,就莫要再提。因為,這些是你們無法改變的事情。”
姜醉眉強調後,指了左手邊的第一人,道:“你先來吧,先說說你是什麽行當,買賣如何。”
那人正是昨日在茶樓遇到趙寰的漢子之一,他硬着頭皮道:“在下羅有,平時将西寧州的皮毛肉食等販賣到興慶府,專幾個嚼用。在興慶府有兩家鋪子,如今生意不好,門可羅雀。”
姜醉眉聽完不置可否,問道:“鋪子買賣不好,那你有何打算?”
羅有摸不清姜醉眉的用意,斟酌了下答道:“只能關張大吉了。”
姜醉眉唔了聲,沒再追問,繼續點了下一人:“你呢?”
那人見羅有起了頭,學着他那樣道:“在下梁三,是興慶府糧食行的行首,在城裏有四家糧食鋪子。兩家賣精細糧食的鋪子,都關了張。賣粗糧雜糧的鋪子,還勉強開着。只倉庫裏就那麽些糧食,只出不進,我們也沒辦法,不得不漲價啊。”
姜醉眉只眉頭微擰,韓皎也如此。不過,兩人都沒多說,點了下一人說下去。
接連着,堂內的人都全部說完。他們的話,岳飛他們全都一字不落聽到耳中。
岳飛雖不懂買賣,心裏卻感到陣陣不安,側身過去,問坐在旁邊的趙寰:“趙統帥,按照他們的說法,興慶府的買賣做不下去,鋪子都要全部關張。這般下去,可不是好事啊。”
趙寰道:“關張不了。人要吃飯,要穿衣。柴米油鹽醬醋茶,缺一不可。”
岳飛一想也是,“可,其他的行當呢?”
趙寰擡起手指,對他噓了聲,微笑着道:“岳将軍別急,且再繼續聽下去。”
岳飛忙坐好,忍不住斜瞄了趙寰一眼,她眼底一片青色,眉眼間帶着濃濃的疲憊。
看來,她夜裏肯定沒歇息好,一直在操心堂上的事情。
岳飛苦想了會,卻始終不通。暗忖她為何坐在後面,而不親自出面處理。把他們這群武将叫來,又是所為何意。
姜醉眉的聲音從公堂傳了來,她不疾不徐道:“我從諸位的嘴裏,所聽到的都全是困難。你們很是沮喪,認為鋪子很快就得關張大吉。只是我不甚明白,眼下你們都在做虧本的買賣,以後也沒甚盼頭。為何不早些關門,好減少些虧損呢?”
岳飛怔了怔,再次轉頭看向趙寰,目露贊賞,道:“姜轉運使這句話問得好!”
趙寰笑而不語,道:“姜轉運使非常人可比。”
岳飛很快想到她那篇氣沖山河的休趙構罵書,煞有其事點頭應道:“的确絕非尋常人可比,姜轉運使着實厲害。”
趙寰笑而不語。
岳飛心裏好似明白了幾分,沒再多言,專心聽了下去。
公堂之上,雅雀無聲。
姜醉眉不客氣指出了他們那點小心思:“權貴大戶們逃了,對你們來說,卻是大好的時機。我先前看了下,你們的鋪子,有些以前在興慶府排不上名號,但有些卻是數一數二。比如梁東家太自謙了些,你的糧食鋪子雖只有四間,城內其他好些小的糧食鋪子,都是從你這裏拿了糧食再去賣。以前興慶府的三成人,都吃着你的糧食。”
梁三知曉姜醉眉他們既然點出了此事,定是對興慶府的買賣有所了解。
她們這群娘子官員厲害得很,梁三也不敢狡辯,讪讪笑了下,道:“姜轉運使,你也說了是以前。現今興慶府的人雖少了大半,哪還能賣出那麽多糧食。這還不算,最最麻煩的就是,乃是只出不進。以前我的糧食,都是從其他州府買來。比如肅州,沙洲,瓜州,加上黑山,白馬等鎮軍司。這幾地屬于西夏,與大宋劍拔弩張。唉,難吶!”
拿了西夏鹽引的鹽商王季,跟着叫叫苦不疊:“庫裏的鹽快告罄了,人哪能不吃鹽,那牲畜的草料裏,也同樣要加鹽。特別是羊,更離不得鹽。青鹽進不來,我也只能幹着急。”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訴苦,岳飛聽得臉沉了下去,不由得轉頭看向趙寰。見她依然氣定神閑坐着,那股怒火,就莫名散得七七八八。
趙寰既然叫他們來,肯定不是為了聽他們抱怨。
姜醉眉低頭吃着茶,韓皎這時開了口,道:“休說肅州沙洲,算上整個西夏所産的糧食,也不過而而。西夏的鹽池,豈只有鹽州。已歸還大宋的夏州,定遠皆産上好的白鹽青鹽。至于布料綢緞,鍋碗瓢盆,細到一針一線,西夏如何能與大宋比?”
衆人一下啞了聲,韓皎冷着臉,厲聲道:“你們不過是想要求得更多的利,趁機發大財罷了。你們鋪子的買賣,為何不好,心中難道沒有數?一石糧食,你們有本事漲到三千錢。在金人入侵大宋時,一石糧食也不過最高三千錢。西夏能與大宋比?你們真是敢要價啊!”
韓皎譏諷一笑,嘆道:“賣鹽要鹽引,你們手上拿着西夏的鹽引,心裏沒底,趕緊拼命漲價。夏州等地的鹽,沒官府明示,你們不敢碰。以前西夏私鹽泛濫,你們有的是門道。從私鹽販子手上拿了鹽來,再翻數倍賣出。”
“百姓尚在驚惶中,你們從百姓手上,幾乎跟白撿那般,從他們手上收了上好的皮毛,香藥,枸杞等等。如今都屯着,等着以後賣大價錢。”
韓皎看着衆人清白交加的臉,沉聲道:“你們的做法,就好比是殺雞取卵。百姓才是你們的衣食父母,他們活不下去,你們從誰身上賺錢?達官貴人?達官貴人可都逃了。賣到大宋其他州府去?以前大宋與西夏互市關了多年,你們沒門道,萬萬不敢輕舉妄動。”
岳飛詫異不已,不禁低聲問道:“韓安撫使如何知曉得這般清楚?”
趙寰難得活潑地道:“因為韓安撫使她們厲害啊。”
岳飛頓了下,很快笑起來,贊道:“你們都厲害。”
那點老底被拆穿,衆人皆縮着脖子不敢吭聲了。梁三畢竟是行首,大着膽子問道:“先前秦娘子說,叫我等來是好事。如今聽姜轉運使與韓安撫使的話,好似對我們頗為不滿。在下愚鈍,鬥膽問一聲,兩位将我們叫來,究竟所為何事?”
姜醉眉直接下令道:“你們鋪子裏的糧食,鹽等等,将價錢全部降到興慶府去年這個時節的九成價錢。”
聽到要降價,等于生生從他們手上搶錢,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了幾分。
姜醉眉不疾不徐道:“九成的價錢,玉你們并沒有損失,比不上你們這段時日多賺的錢。若是你們舍不得,興慶府很快會有大宋的買賣人進來。無論是買賣的大小,以及貨物的多寡,你們都比不過他們。”
梁三神色變了變,心裏開始隐隐不安起來。
姜醉眉并沒吓唬他們,大宋自來比西夏富有,大宋買賣人的厲害,他們從不敢小觑。而且能迅速來的,都是那有門道的大商戶。
倒是那羅有,他從百姓手上收到的皮毛等貨物,如今已經在手上。巴不得大宋其他州府的買賣人前來,他好賣了發財。
姜醉眉直接将他指了出來,道:“羅有,你手上的皮毛等貨,就自己留着吧。百姓就靠着這點皮毛山貨,賣了買點糧食糊口,都被你黑心肝賺了去。衙門會下令,讓買賣人直接向百姓買,不許中間販子參與。”
羅有瞬間傻了眼,他屯着的那些貨,豈不得全部砸在了手上!
腦子轉得飛快,羅有馬上哭訴道:“姜轉運使,都是我的錯,我貪心。你給我條活路吧,我真上有老,下有小,底下還有群夥計要養着呢!”
姜醉眉沒搭理他,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就算是買賣人,亦當如此。你們做買賣的,無論賺多少錢,那都是你們的事,衙門只管收取該收的賦稅。但你們昧着良心賺錢,這可不是什麽本事啊!”
梁三眼珠子轉來轉去,當機立斷表了态,道:“姜轉運使教訓得是。我是興慶府人,如今尚有些餘力,定當回報興慶府的百姓們一二。姜轉運使放心,明日起,我就将消息傳出去,鋪子裏的糧食,照着以前的九成價錢售賣。”
姜醉眉垂着眼皮,沒反對,也沒答應。
梁三心一橫,再道:“姜轉運使,若是你覺着不夠,只要梁某能做到,定會萬死不辭!”
姜醉眉這時方擡眼看向了他,道:“既然你還算心存一絲善念,不若這樣吧,明年開春時,你借些種子給窮苦的百姓耕種。”
梁三呆住,一下跟吃了黃連般苦不堪言。打仗之後,沒種子的百姓多了去。
借出種子,這風險着實太大,一個不小心收不回來,他就要傾家蕩産了。
姜醉眉道:“你放心,衙門出面作保,你借種子出去,以後百姓的糧食收割之後,會如數歸還。他們若要出賣餘糧,先問問你可要購買。朝廷常平倉粜出的陳糧,先讓你得。”
梁三迅速一合計,百姓那點糧食他看不上,但常平倉的就多了。這買賣劃算,當即喜滋滋拍板應了。
姜醉眉講完糧食,再轉向了鹽,聲色俱厲道:“不管是西夏還是大宋皆如此,售賣私鹽,按律該當砍頭!”
王季一聽,臉都吓白了,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姜醉眉語氣緩和了幾分,道:“以前混亂,就既往不咎了。除了低價售鹽之外,鹽引得重新立,你且需要将你庫房的私鹽,全部充公。”
王季聽到不用被砍頭,還能重新拿到鹽引,悲喜交加,一下軟倒在了案桌上。只将私鹽充公,這點損失,對他來說真是小事。
姜醉眉看到王季癱倒在案桌上,緩緩道:“以後興慶府不會缺鹽,全大宋都不會缺。除了鹽池的青鹽白鹽,榮州的井鹽,靠海的海鹽......”
眼下的海鹽,還得用柴火煮。用柴太多,産量低,本錢高,很不劃算。
她想到趙寰說,在離燕京不遠的界河,那邊靠海。加上遼陽府,萊州,密州靠海之地,都可以如井鹽那般曬鹽。
若是能曬鹽,鹽量增加,鹽的價錢與品相好壞,就無需過多操心,
鹽的利,向來引得無數人觊觎眼紅。哪怕會被抄家砍頭,也攔不住人前赴後繼去争搶。
以後這一塊能穩定下來,姜醉眉只一想,就激動不已,聲音拔高了幾分:“鹽引會增多,且由衙門統一核價。超過核價上限的鋪子,取消鹽引,按律重罰。”
王季剛緩過氣,又眼前一黑。
多發放鹽引,賣鹽的就多了,競争激烈。百姓缺不了鹽,卻也不能拿來當飯吃。朝廷再定價,衙門核查得嚴格,這價錢上就很難做文章,私鹽也沒了優勢。
端看朝廷的做法,并非想靠着鹽賺大錢。而是細水長流,将其控制在中樞,百姓能吃得起鹽,官員難以伸手。
曬鹽煮鹽都不易,姜醉眉說的海鹽,辛辛苦苦煮一大鍋海水,能得幾顆鹽。
鹽終是賺錢買賣,就算少一些,也遠比其他買賣得利豐厚。
王季這般一想,又打起了精神,盤算起要拿多少鹽引了。
“至于皮毛羊肉枸杞。”姜醉眉看向了羅有,眼神又移開了:“開封府等地,羊肉貴得很,尋常百姓很難吃得起。若是興慶府等地的羊,在全大宋都能賣出好價錢。”
興慶府乃至鹽州一帶的羊肉,不比稀少的黃羊肉遜色。随便一煮,肥美且不腥膻。同樣的羊,去了別地養大,就不是那個味道。
姜醉眉道:“百姓養不起太多的羊,羊羔貴,種牧草也要本錢。你們可以出錢,他們出力,與他們合夥。除此之外,種枸杞也一樣,你們入個股。衙門會在中間擔保,你們的買賣契約,衙門也列在上面,親自蓋印。待能出售時,衙門将全部的貨物買下,不會讓你們愁銷路。”
衙門蓋印,就是在幫着百姓,不能被他們占了便宜。
即便如此,連梁三都眼饞了。出錢與百姓合夥養羊,種枸杞,他們只出些本錢,力氣還是百姓出。
得利肯定不會太高,但只要做大,做得長久,這利就豐厚了。
羅有做買賣靈光得很,這樣好的事情,卻沒自己的一份,急得坐不住了。
沖到大堂中間,撲通跪倒在地,不斷磕頭求饒:“姜轉運使,你大人有打量,原諒則個吧。我将所有賺的錢都還給百姓,還拿筆錢賠給他們,可不能斷了我的生路啊!”
韓皎一拍案幾,怒斥道:“閉嘴,你哭甚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既然你要做出悔改,滾回西寧州去,拿了錢出來,幫着西寧州的百姓養羊,種植枸杞。你少得一點利,為子孫後代多積點福,比甚都強!”
巨大的喜悅砸來,羅有的哭聲噎在了嗓子裏,卡得他脖子直伸。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含混着應了。
接着,姜醉眉對各行當都下了令,各種鋪子撫民的措施,以及衙門對他們的補償。
公堂熱鬧又歡騰,聲音傳到後面,岳飛心情随之起伏,良久難以平息。
鹽,糧,布料醬醋等等,百姓過日子都缺不了,如今基本上已經穩定下來。
岳飛轉頭看向含笑的趙寰,遲疑着問道:“趙統帥,商人向來逐利,他們這些人,更是狡猾可惡得很。為何不幹脆換掉他們,讓別的人來做這些買賣?”
趙寰耐心解釋道:“既然商人逐利,換一批人,也不一定會好。他們在興慶府等地,已經經營多年,又都已經是大宋人,做生不如做熟。等以後真正做起來了,其他地方的買賣人自己會來。如今興慶府等地,不能就這樣半死不活,要趕緊恢複正常。不只是城裏的鋪子,百姓們也一樣。由商帶動農,彼此幫扶,互相成就。”
岳飛恍然大悟,趙寰缺錢缺糧缺本錢,她要借着興慶府這些買賣人之手,将當地的百姓帶活。
活水才有生機,百姓活了起來,商自然跟着會紅火。
岳飛還想問些什麽,這時看到姜醉眉與韓皎兩人,互相攜着走了進屋。
她們兩人的眼眸,比沙漠夜裏的星辰還要閃亮,喜不自禁道:“趙統帥,他們都應了。”
趙寰笑着迎上去,與她們再次緊緊擁抱:“我知道你們行,你們做得很好!”
徐梨兒也趕着上前,與她們笑着說在了一起。
岳飛看着她們幾人,再看向屋內還恍惚着,目露欽佩的張憲他們,徹底明白了過來。
看似簡單的處理方式,背後肯定花費了大量的心血與精力。
興慶府百姓的困難,産出,各行當買賣人的貓膩。其他州府的現狀等等,都必須了若指掌。
趙寰知曉全局,由她在背後做調控,姜醉眉她們才能夠有底氣,與買賣人定契書,做保。
趙寰這是一舉三得,從興慶府着手,帶着其他幾州府一起,盡快恢複生機。
在背後掌控全局,放權給姜醉眉韓晈她們,讓她們能獨立處理大事,力挽狂瀾。
公堂上的買賣人,堂後的一衆武将,他們都看到了娘子官員們的本事,給所有的娘子立了威。
娘子們的歡喜,撲面而來,岳飛忍不住跟着心生喜悅。
她們能從那吃人的地方爬出來,成長成今日這般模樣,真好啊!
趙寰揉着眉心緩解疲憊,朝岳飛走了過來,笑吟吟道:“岳将軍,還要勞煩你幫些忙。”
岳飛頓住。
原來,她還有第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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