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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又換了?◎

2013年深秋。

北京大街小巷都染上秋意,風吹得街頭落葉到處飛,環衛工人一天掃四五波都沒能将枯敗的落葉清掃幹淨。

沈妍剛結束半個月長的新生軍訓,同學們經過半個月的摧殘臉黑了好幾個度,唯獨沈妍沒什麽變化,皮膚依舊白得發光。

脫下那套被蹂/躏得不成樣的迷彩服,沈妍從衣櫃裏随便翻出一條吊帶小黑裙換上,穿到一半,洗手間走出來的從秋撞見沈妍雪白的脊背,眼神止不住地豔羨:“妍妍,你皮膚也太白了吧,怎麽軍訓都沒曬黑你。”

“你看看我,是不是黑成炭了?本來就黑,現在更黑了。”

從秋是清平人,上大學前沒出過清平,清平紫外線強,她皮膚偏深色,跟沈妍比,完全兩個色。

沈妍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從秋,只見從秋認命地扯下衣袖遮蓋住手臂,歪過腦袋,鼓着腮幫問她:“妍妍,待會我們出去吃涮羊肉?好不容易軍訓完,好歹犒勞犒勞我這幼小的心靈——”

從秋話沒說完,一個電話突然進來,從秋沖沈妍抱歉地吐吐舌頭,轉頭拿着手機去陽臺接電話。

陽臺的玻璃門隔音不好,從秋操着一口方言跟家裏人說話的聲調漏了好幾句進來,口音太重,沈妍只能勉強聽懂幾個詞。

換完黑裙,沈妍彎腰撿起丢在地上的迷彩服,習慣性地折疊成豆腐塊,平整地擱在床尾。

剛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沈妍沒吹頭發,直接扯開頭繩,散開到脖子的短發,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準備寫今天的日記。

剛翻出鋼筆,兩條短信毫無征兆冒出來。

沈妍瞥向手機,瞧見熟悉的備注,頓了半秒,擱下鋼筆撈起桌角的手機。

「今兒是不是結束軍訓了?吃不吃車厘子,哥給你捎點。」

「十分鐘後到你學校,趕緊出來,咱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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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短信,沈妍毫無起伏的臉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手指落在屏幕,低眉靜靜望着上面的備注:三哥。

她其實很少喊他三哥,只有有事求他才開口叫一聲,平常時候她只當他是一個不可言說的秘密。

一個離她又近又遠的人。

看了片刻,沈妍輕抿了抿嘴唇,面不改色退出對話框,當沒看見。

從秋打完電話抱着脫了一半的衣服推門進來,邊在衣櫃裏翻衣服邊跟沈妍八卦:“妍妍,昨天學校表白牆又有人在問你聯系方式。”

“那個一班的李冕你知道嗎?就軍訓動員會那個學生代表。人長得白白淨淨,挺好看的,聽說跟我們一個系,也是學西語的,不過他是一班。”

“妍妍,你沒有男朋友吧?”

從秋從衣櫃裏翻到一件鵝黃色長裙換上,想起剛剛班長拜托的事,扭頭好奇問沈妍。

沈妍日記剛寫了個開頭,聞言手上動作停頓半秒,扭頭看着滿臉糾結的從秋,不知道想到什麽,淺笑又不失禮貌地回複:“沒有。”

從秋悻悻摸了摸鼻尖,拍拍腦袋,轉身不太好意思道:“抱歉啊妍妍,剛剛我一個不小心把你電話號給了班長,我才知道班長跟李冕是高中同學,我看班群沒有通知填報個人信息才反應過來班長可能是給李冕要的……”

沈妍徹底沒了寫日記的心情,蓋上鋼筆蓋,沈妍合上日記本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從秋看沈妍不回應,臉上浮出尴尬,睜着杏眼眼巴巴地看着沈妍。

沈妍見狀,意識到從秋可能誤會了什麽,她拉上手提包拉鏈,急忙回頭沖從秋笑笑,态度溫和地解釋:“說了就說了啊,沒關系。不過可能要辜負你的好心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從秋立馬捂住嘴,驚訝詢問:“真的?誰啊?那你現在在談戀愛?”

沈妍沉默兩秒,搖頭否認:“沒。”

“那是——”

從秋話沒說完,沈妍擡手揉揉從秋毛茸茸的腦袋,不太在意地解釋:“喜歡上了一個常年混跡在女人堆的混蛋吧,所以一直沒成。”

說着,沈妍晃晃手裏的手機,滿懷歉意拒絕:“不好意思啊秋秋,今天有約,下次再請你吃涮羊肉。”

從秋本來就有點愧疚,聽到沈妍這麽說,立馬擺手表示沒關系。

沈妍剛出寝室大門,周肆的騷擾短信再次彈出來。

「人呢,咋不回短信?」

「軍訓半個月人失蹤了?要不我貼個尋人啓事找找?」

「我到你校門口了,趕緊出來。」

沈妍被迫停下腳步,極力忍住想穿過屏幕罵人的沖動,沒好氣地回他一個句號。

“?”

短信發送成功,沈妍将手機丢包裏,恢複神智,不慌不忙往校外走。

剛出校門,沈妍擡頭便瞧見斜對面馬路上停的那輛車牌號為京A88888的騷紅法拉利488。

法拉利旁站了個身穿白襯衫西裝褲,身形挺拔的年輕男人,周圍不少人明目張膽地偷看男人,他卻沒有一絲反應,人癱靠在車門,半低着腦袋看消息。

明明穿得還算嚴肅,可這人的氣質偏偏很不正經。

騷氣得不行,跟發情的孔雀似的,恨不得把尾巴翹天上去。

襯衫紐扣松開兩粒露出小半截麥色皮膚,衣袖挽到手肘惹得手臂肌肉線條若隐若現,擡頭的瞬間,衆人徹底看清那張渣男臉。

他五官很深,長相偏西方,有一雙看垃圾桶都深情的桃花眼,笑時嘴角微勾,渾身透露着“不靠譜”三個字。

路邊有幾個小美女有意無意往周肆那瞥,他照單全收,還時不時沖人姑娘笑一下,惹得姑娘們滿面紅暈,暗戳戳地以為自己有戲。

沈妍站原地看了會,不忍心漂亮小姑娘被他嚯嚯,提着包,踩着高跟鞋噠噠走向周肆。

周肆前一秒還在跟對面的小姑娘抛媚眼,下一秒瞧見沈妍面無表情走過來,立馬收笑,站直腿,雙手張開殷勤地迎上去:“來哥抱抱,倆月沒見,重溫一下咱兄妹倆的——”

“……”

沈妍無視他那張欠扁的俊臉,手指勾着包帶,繞過車頭,徑自坐上法拉利副駕。

周肆抱了個空,不當回事地摸摸下巴,扭頭沖旁邊看呆了的小美女們無奈地聳聳肩,轉身鑽進駕駛座。

等沈妍系好安全帶,嗡的一聲,周肆踩下油門,法拉利瞬間蹿出十幾米遠,飛快消失在衆人驚奇的視線中。

路上,法拉利在大街上飚到百碼,敞篷開着,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沈妍差點吹成傻子。

附近的車瞧見法拉利路過紛紛讓行,有的側目看着,有的降下車窗吼牛逼。

頭發第三次糊臉,沈妍閉着眼深深吸了口氣,撥開臉上的頭發,扭頭跟周肆講:“我要下車。”

周肆沒注意聽,以為沈妍想聽歌,他搖晃着腦袋,夠長手,慢悠悠打開音響。

粵語歌,楊千嬅的《處處吻》。

周肆母親是香港人,他小時候在香港待過幾年,會說一口流利的粵語,哄小姑娘開心時還會特意唱兩首粵語歌展示他的歌喉,不過能讓他正經開嗓的姑娘沒幾個。

有次飯局有一姑娘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周肆會唱粵語歌,明裏暗裏提了好幾回想讓他小唱一段,結果這祖宗笑眯眯盯着人罵:“憑你丫什麽東西,讓我唱我就唱?”

“穿着水兵服站在船頭上——裝丫挺的。”

前奏響起,周肆上半身跟着韻律動起來,嘴裏惬意地哼着歌詞。

他聲音低沉性感,哼唱粵語情歌很有味道,有點像九十年代的香港知名歌手。

有次聚會,周肆生意場上的一個女合作人非要纏着周肆唱這首歌。

他這人有時候脾氣差到狗都嫌棄,有時候又好到人懷疑他是不是假人。

那天他應該心情很不錯,不但欣然同意女合作人的請求,唱到動情處還配合着女合作人眉來眼去,演了段郎有情妾有意的深情。

沈妍有那女合作人的微信,剛好在朋友圈看到這幕,視頻打開那瞬,沈妍差點沒認出那個溫柔到眼裏全是深情的人是周肆。

聽了兩句,沈妍伸手關掉音響。

音樂停下,周肆愣兩秒,歪頭不解地看向沈妍,這才注意到沈妍表情有些難看。

周肆故作淡定地挑挑眉,好脾氣安撫:“不喜歡聽這歌?那換別的?”

沈妍看着人沒吭聲。

“嫌我唱歌難聽?”

“……”

周肆瞅着沈妍沒反應,忍不住招呼:“小餃兒,你——”

還沒說完,沈妍閉了閉眼,轉頭對着周肆怼了句:“再叫我小名絕交。”

周肆摸了把臉,很服氣地閉了嘴。

開了一段路,周肆才察覺到沈妍一直盯着儀表盤看,這才意識到她是嫌他飚太快。

好不容易把車速降下來,沈妍卻不慣着他,冷着臉再次重複:“我要下車。”

周肆一臉懵:“下車做什麽?還沒到。”

沈妍擡擡眼皮,表情格外淡定:“坐你車要命,我惜命。”

周肆沉默兩秒,默默從收納箱裏掏出一盒紅得誘人的車厘子丢給沈妍,主動給自己臺階:“大老遠從國外給你運回來的車厘子,為了一破車厘子我還賠了人倆珠子。剛一顆顆給你洗好了,你嘗嘗味,看甜不甜。”

“好不容易出來玩會,生氣多不值當。”

“上個月你哥回來囑咐我好好照顧你,我這不是怕你待學校太悶,特意叫你出來玩玩透透氣?我什麽德行你還不知道?真要鬧出什麽,有你在,我能收場?”

沈妍沒搭理周肆,瞥了眼懷裏的車厘子,沒什麽情緒地撕開包裝,挑了顆粒飽滿的車厘子放嘴裏。

周肆見她肯吃,胸口堵着的那股氣立馬松懈。

肯吃就行,肯吃還有商量的餘地。

“喜歡吃多吃點,家裏還有,我給你留了整兩箱,想吃多少吃多少。”

沈妍吃了四五顆就沒再吃,手裏捏着一顆鮮紅飽滿的車厘子細細摩挲着它的紋路,感受着它的溫度,試圖從其中感受到其主人留下的一絲半縷的溫柔。

她很怕,很怕這樣的情意是假的,或者是看在其他人的面上給的施舍,又或是單純的好心。

周肆怕再惹沈妍生氣,後半程開得很小心,也不敢跟沈妍搭話,沈妍樂得自在,人窩在副駕玩手機。

一直到188會所地下車庫,沈妍才收好手機跟周肆搭話:“就我倆?”

周肆停好車,擰下車鑰匙回她:“還有倆,人早到了,在包間等着。”

說着周肆湊過腦袋叮囑沈妍:“你待會少喝點,別聽人灌。”

“這倆傻逼都上海人,要不是跟他倆要談筆點生意,我早帶你去吃鹵煮了。”

沈妍從包裏翻出根口紅,拿着手機散漫地塗着。

周肆看她塗口紅,忍不住感慨:“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小屁孩呢,現在都這麽大了。”

沈妍塗完口紅輕飄飄睨一眼周肆,紅唇微啓,毫不猶豫揭穿:“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被周叔脫光褲子打得哇哇哭呢。”

周肆沒好氣瞥一眼沈妍,嘆氣:“哪壺不開提哪壺。”

“都黑歷史了,提它幹嘛。”

188會所是周肆的,他有自己的私人包間,兩人從私人電梯直達他包間。

電梯裏周肆左看右看沈妍今天的穿搭,小黑裙襯得她皮膚白得反光,腰身收緊,本就細的腰更是細的盈盈一握,裙擺呈圓弧形,隐約露出一截筆直的小腿。

往上是胸前起伏的弧線,以及白皙圓潤的肩頭,周肆瞅着她露出來的小半肩頭,冷不丁冒出一句:“待會找個外套披上。”

沈妍看了眼周肆準備遞過來的西裝外套,低聲拒絕:“不披。”

周肆嘶了聲,沒好氣問:“不冷?”

沈妍擡頭沖周肆笑笑,故意回他:“醜。”

周肆奈何不了她,只能由她。

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沈妍快周肆走出電梯,剛要邁腿往包間走,一道嬌滴滴的女聲憑空冒出來:“哎呀,您怎麽現在才來啊,我都等您半個小時了。”

正說着,一個穿着香槟色貼身裙、滿臉高科技的女人滿臉嬌羞地從包間蹿出來。

沈妍腳步一頓,擡眼見怪不怪地看向突然發聲的女人。

李思也沒想到這個包間除了周肆還有其他人。

迎上沈妍沒有溫度的、近乎審視的目光,李思頭皮發麻,有那麽一瞬,她感覺自己是宴席上的菜任人切分、宰割。

周肆聽見動靜走上前,擰眉盯向突然冒出來的李思,臉色一瞬間冷下來:“你怎麽在這?”

李思察覺到周肆發火的跡象,不動聲色捏了捏手,嘴角重新聚起笑容,表情僵硬地解釋:“方先生他們等太久,我擔心——”

話說到一半,一道清淡、夾着絲好笑又透着淡淡玩笑意味的嗓音緩緩溢出來:“三哥,福氣啊,又換了。”

作者有話說:

老規矩,前三章有紅包。

《隔岸觀我》副cp,時間線跟隔岸裏不一樣,這個故事按照本文的時間線走。

下本寫《今夜渡港》,麻煩收藏一下下~

文案——

13年西坪的人民廣場旁憑空架起一座四十層樓高的帆船酒店,一躍為西坪建築的制高點,壓得一旁的紀念碑成了個笑話。

陳西那年十六,剛上高一,回家聽舅媽讨論得厲害——

“人民廣場那帆船老板據說姓周,北京人,聽說很年輕,三十不到。”

“我老公不是在審/計/局上班,親眼見過那老板,長得像男明星,壓根兒看不出是個商人……”

15年陳西考上R大,獨自北上求學。

文學院院長是陳西古代文學老師,看出她家境窘迫,給她介紹一份文職。

辦公室裏,她接過燙金名片,粗糙地瞥眼——

【遠東集團董事長,周遲。】

出了辦公室,陳西當沒來過,将名片随手丢進垃圾桶。

那年冬天,陳西在阿周遲好友組的局上被迫營業。

其他人一臉玩味,唯獨周遲坐在臺下,握着杯威士忌,寡淡、無趣地喝着。

她唱到那句“擡頭命運射燈光柱罩下來剩我跟你”,周遲一個擡眸惹得她猝然撞進他漆黑、盛滿溫情的桃花眼。

那個夜,陳西着魔般丢盔棄甲,自甘堕落墜入周遲精心設計的陷阱。

很多年後的一天。

陳西求財不能,求情無門,只得狼狽質問:“周遲,你有沒有真心愛過我?”

那人笑得無奈,吐出的話卻格外殘忍:“西西,做人不能這麽沒良心,天下哪有兩全其美的事兒,拿了錢還要情,誰教你的?”

她知,她這輩子再也渡不過那個叫“周遲”的港。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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